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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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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则知在林家村的日子还算舒坦, 除了白天出海辛苦一点, 晚上偶尔偷偷摸摸的跑出去挣外快之外, 吃喝拉撒都有两个便宜儿媳照顾,再省心不过。

    很快就到了八月底。

    早在月初的时候,林三义就去镇上的食品加工厂上班了。

    孟则知准备带林小露去市里的中专报到。

    行李很快就打包好了。

    被褥是林大勇夫妇俩包办的, 老二一家帮着置办了两套应季新衣服和洗漱用品,林三义不知道从哪儿借了十块钱, 给林小露买了一只自来水笔、一只钢笔和一瓶墨水。

    有前身这个榜样在,兄妹四个的关系相当融洽。

    就连公社也送了三十块钱过来。

    孟则知用这笔钱办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升学宴,好好的热闹了一回。

    “行了, 你们回去吧, 我们走了。”

    傍晚时分,孟则知带着林小露坐上了国营水产供销公司派来的装海货的大卡车。

    他们需要在县里住上一晚,明天一大早再换乘大巴,预计明天下午就能到市里。

    村里的人都来送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林小露激动的挥手。

    车子打着弯驶上平坦的马路, 孟则知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香烟,拆开一支来, 递给司机:“师傅, 抽烟。”

    渔民的工作环境驱使他们需要借助吸烟和饮酒来驱寒、壮胆、消除疲劳和打发时间,前身就有很重的烟瘾,孟则知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不过前身抽的是老旱烟,也叫叶子烟。

    林家村家家户户的自留地里都种着七八颗烟草,自己炮制烟叶,自己卷烟丝……

    孟则知不好一时之间改变太多, 平时也还是尽量按照前身的生活习性来。只是这会儿出门在外,人情往来不可避免,老旱烟不方便携带,香烟明显上档次一些。

    “哟,大前门啊。”司机显然是识货的,他欣然接过了孟则知递来的香烟,又就着他的手点燃了。

    吞云吐雾间,他瞥了一眼后座上的林小露,悠悠说道:“老哥好福气啊!”

    “可不是。”孟则知笑的合不拢嘴:“我女儿打小成绩就好,考试从来都是前十名,一开始老师说可以让她试着报考中专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放心,好在是考上了……我家那三个混小子要是有我闺女一半省心就好了……”

    这话听的司机一愣一愣的,他不禁感慨道:“老哥你的心可真大。”

    听说市中专一年的学费就要五十块呢,再加上生活费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年少说也要嚯嚯出去一百五十块钱。

    三年就是四百五十块,这要是在林家村,都够娶上一房媳妇,修上一座漂漂亮亮的青砖大瓦房,再生两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了。

    当然他不是说读书不好,可那也要分人不是。

    这会儿要是坐在这车上的是个男孩子,他心里准保是一水儿的羡慕,可偏偏坐在这儿的是个女娃。

    女娃供出去了有什么用,早晚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

    老话说得好,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孟则知也是到了学校之后,才明白过来司机话里的意思。

    林小露报考的会计专业,今年市中专一共在祁县录取五个人,只有林小露一个女孩子。

    市中专整个会计专业一共录取了六十个学生,其中女生十个,但来报道的只有四个,这也就导致学校给会计专业安排的六人宿舍都住不满。

    其中关窍不言而喻。

    除了林小露之外,其他三个先到的女生的家境看起来都挺不错,清一色的崭新的军装,父母也穿得很是体面。

    可不就把孟则知父女衬的有点格格不入。

    孟则知也不觉得尴尬,放下东西,摸出口袋里的香烟就迎了上去。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很淳朴的,优越感是有,但还不至于瞧不起人。

    “这是您闺女呢,瞧着可真俊。”

    “比不上您家闺女,都和我差不多高了。”

    ……

    家长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气氛瞬间就热闹了起来,连带着林小露也没那么拘谨了,时不时的也能插上一两句话。

    末了,其中一位妈妈问道:“对了,怎么就您一个人来送孩子,孩子她妈呢?”

    孟则知正在给林小露铺床:“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没了。”

    她愣了愣,没成想一不小心就戳中了人家的伤心事,她当即转移话题:“那您一个人把孩子抚养大,也挺辛苦的。”

    “还好,孩子出息,就是苦可甜啊!”

    “这话在理。”她笑了笑:“对了,您也是一个女儿吗?”

    要不然哪舍得送孩子上学,看他的衣着打扮就知道家庭条件不太好。

    “真要是只有一个孩子就好了,她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孟则知随口说道。

    “唉?”众人的惊讶和那位卡车司机如出一辙。

    只不过前者是不认可,后者是欣慰,为孟则知的开明。

    她是越看孟则知越觉得亲切,她四下打量了一番,想着能不能帮上点忙。

    结果这么一看,还真就让她发现了一些不妥来,她说:“哟,您没给孩子买暖水壶呢?”

    “怎么说?”

    “学校宿舍没有独立卫浴,想洗澡得去公共澡堂。那儿离宿舍有点远,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之后可以拎着暖水壶去那儿打热水。像我就给孩子准备了两个暖水壶,冬天的时候,一次性打上两壶,一壶晚上用,一壶第二天早上用,正好。”

    “这个我还真就没有考虑到。”孟则知说道:“我这也是第一次送孩子上学。”

    “我外甥女就是从这儿毕业的,这些也都是她告诉我的。”她细细说道:“还有这食堂……”

    “嗯……好……”孟则知听得很仔细。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林小露把孟则知送到校门口。

    孟则知从口袋里摸出来二十块钱递给林小露:“这是给你的这个月的生活费,别舍不得花,过几天我再给你送两个热水壶来。”

    学校食堂的饭菜还算便宜,小米粥一碗三分,油条三分一根,芝麻大饼三分一个,二两重的阳春面六分一碗……不要粮票,一个孩子就算是吃的再多,也超不过十五块钱去。

    “谢谢爹。”林小露一把扑进孟则知怀里,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相比于同村那些根本没有上学的机会的女娃,还有她的那些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的女同学,她无疑是幸福的。

    孟则知摸了摸她的脑袋:“行了,好好读书,别辜负了爹的一番苦心。”

    “嗯。”林小露郑重的点了点头。

    从学校出来,孟则知找了一个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揣着储物空间直奔黑市去了。

    到了地方,他扛着一个大麻袋在街上溜达了一圈,自然就有人循着味道跟了上去。

    到了一个小巷子里,他放下东西,身后跟着的人当即就围了上来。

    “大兄弟,是海货吗?”一个中年女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嗯。”孟则知将麻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

    全都是上好的干货,虾干、小黄花鱼干、墨鱼干、海螺干、蚝干、淡菜干……

    都是他晚上偷偷摸摸去海里抓上来,处理好之后再用烈阳阵烘干的。

    好东西。

    众人不禁两眼放光。

    “怎么卖的?”

    “虾干一块一斤,小黄花鱼干六毛一斤,墨鱼干九毛一斤……淡菜干六毛一斤,有票证的话打九折。”

    “这么贵?”中年女人试图讲价。

    “不贵,三斤鲜虾才出一斤虾干呢,市面上的鲜虾怎么也要三毛钱一斤,你还不一定能买得到。”孟则知说道。

    “你都要什么票?”又有人问道。

    “布票,油票,粮票,工业券……都要。布票一尺抵五斤,油票一两抵三斤……”

    “我有工业券,给我来两斤虾干,两斤墨鱼干。”

    “我有布票,给我来五斤淡菜干。”

    ……

    听大家伙儿这么一说,中年女人也顾不上讲价了,当即说道:“我有粮票,我要两斤墨鱼干……”

    小打小闹的卖了两天,总算是把大客户勾了出来。

    “你还有多少货?”对方是个年轻男人,开门见山,也不问他东西是从哪儿来。

    “得有四五千斤吧。”孟则知补充道:“对了,里边还有十几斤海参。”

    年轻男人眼前一亮:“我都要了,价钱嘛,你得给我打个八折。”

    “行。”孟则知也很爽快:“不过你得帮我弄几张手表票。”

    “没问题。”

    隔天,孟则知提着一大堆东西去了市中专。

    “这是热水壶,这是万金油,这是雪花膏……这是手表。”

    陆家一年之后才会找过来,从现在开始富养林小露还来得及。

    “手表?”林小露抱着一大堆东西,目瞪口呆。

    这表她在班上的一个男同学手上见过,听说一块要一百二十块钱呢。

    “拿着吧,别弄丢了,你哥他们都有。”

    前身办事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他送林大勇去做学徒,给林二德买了一辆自行车,花三百块钱把林三义塞进了工厂,供林小露上中专。

    “不是,”林小露说道:“爹,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给人看病得来的诊金。”孟则知说话从不打草稿。

    “诊金?”林小露将信将疑。

    “嗯,你爹很厉害的,你以后就知道了。”孟则知给她打了个预防针:“行了,快上课了,你回去吧。”

    “那、好吧。”

    说好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林小露强迫自己信了。

    孟则知并不急着回林家村,他在招待所连着住了一个星期,终于九月十号这天顶着服务员审视的目光退了房,然后去了荣生堂。

    荣生堂是丁市乃至于户省最负盛名的中药药铺。

    他到的时候,药铺里的坐堂大夫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攀谈。

    “……老爷子怎么样了?”

    中年男人愁眉苦脸:“只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唉,这是药方,劳烦您给抓三副药。”

    “好。”坐堂大夫接过药方扫了一眼,是温中止疼的方子。

    他走到药柜前,负责抓药的伙计当即让出了位置。

    孟则知顺势排在了中年男人身后。

    “好了。”坐堂大夫把抓好的药递给中年男人。

    “麻烦何大夫了。”中年男人只说道:“多少钱。”

    “稍等。”一旁的伙计很有眼力见拿过算盘拨弄了起来。

    孟则知把药方递过去:“大夫,抓药。”

    何大夫原本还想再和中年男人攀谈两句,见此情景,不得不收回视线,接过孟则知手里的药方。

    “好字。”入眼的一瞬间,他由衷的称赞。

    而后他接着往下看:“生黄芪四钱,巴戟天一两……红花六钱……”

    他‘咦’了一声,这方子有古怪,而且剂量明显不对,大概是开方子的人不想把真实的药方透露出去。

    他问:“都要分开装吗?”

    “嗯。”孟则知应道。

    “一共六元七角三分钱。”一旁的伙计停下了拨弄算盘的动作。

    “好。”中年男人当即从口袋里掏出钱来。

    果然。

    何大夫忍不住的问道:“你这方子是用来治什么病的?”

    孟则知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尿毒症。”

    “什么?”中年男人猛地转过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