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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新桐回答道:“回悦妃娘娘,我家主子不爱用玫瑰胭脂。今儿个早上用的是梨花香。”
悦妃一怔,据她所知,这宫女并不是贴身伺候的,按道理来说应该不知林鸾织喜好才是。本来还想就此将一军,也好让自己借题发挥。
没想到,这婢女倒是个伶俐的。
林鸾织忽然有种想哈哈大笑的冲动,可惜素来沉稳惯了,她只是用中指来回轻轻摁了摁鼻尖,这才展颜笑道:“悦妃娘娘,这时辰也不早了,单单为个奴婢耽误歇息,太得不偿失了。该回来的人,总会回来,你说是不是?”
悦妃再看向林鸾织的眼神便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仿佛有道利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到,只一瞬,又是往常的样子,温婉地笑着,还带着语重心长:“妹妹也该思虑紧些才好,别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林鸾织敛笑,恭送悦妃离去。
因在背后,林鸾织的腰还没弯下去便直了回来。
如今的悦妃不是当初她认识的那个悦妃了,这尊重不要也罢。
后宫之中,不要轻信任何人,她早就明白这一点,只是曾经残留的善念,让她以为悦妃会是特例。
原来特例从来都只有相对,没有绝对。
只是她忽然好奇起来,悦妃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不惜弄死自己贴身伺候的宫女。
回转屋里,林鸾织这才惊觉冬夜寒峭,忙哆哆嗦嗦钻进被窝。
闻喜眼疾手快奉了杯茶,嘴上还不忘夸赞道:“主子真聪明,让奴婢在受伤的地方揉上千把下,乌青的地方就褪成暗红,不像新伤,反似旧伤。”
林鸾织将茶杯捂在手中取暖,喝了小半杯,方道:“以后你给我注意点,再出什么事,未必救得了你。再有下次,搞不好,莺巧就是你的下场。”
想起莺巧就这样不明不白被丢进井里,连命都没有了,闻喜忍不住红了眼眶,低声抽泣道:“定是悦妃下的毒手。莺巧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悦妃太狠毒了。”
“就算如此,你有什么法子?你可有证据?”林鸾织沉声,并不想管闲事,挥挥手,“你去把新桐叫进来。”
闻喜抹了抹眼泪,唤新桐进来。
林鸾织坐在床上,细细打量着新桐,不冷不热道:“新桐,你倒是个伶俐的,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用玫瑰胭脂?”
“回主子,”新桐低着头,双手放在腹上,“奴婢虽没有近身伺候,但管着画春堂的物什,自然有留意主子的喜好。”
“知道叫我主子,看来是个通透的。那你自然也知道闻喜她……”林鸾织脸一沉,昏暗烛火照着那张艳若桃花的脸庞,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新桐伸手拿过林鸾织手中的茶杯,打断道:“主子,奴婢也是画春堂的人。”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费力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鸾织点点头,吩咐道:“闻喜,去取一两银子赏给新桐。“
新桐并不受,摇摇头道:“主子还是先欠着奴婢吧。等以后有了再给奴婢加利息。”她的目光掠过屋里放着的铜盆,那里的光亮渐息微弱,似有似无。
林鸾织一下笑出声来。
自从灵魂互换之后太过惊异,满腹心思都放在如何应对上,倒也没太在意起居饮食。一个小小贵人拿的俸禄少得可怜,只是没想到一个受冷落的宫女居然还会替自己记挂这事。
“好,很好。”笑意在林鸾织脸上渐浓,“以后你也到这屋子里来伺候。我能许你未来荣华,但你也应该知道我需要什么样的人。”
新桐忙谢恩,看着林鸾织由衷赞道:“主子,你应该多笑笑,很漂亮。”
闻喜见状,忙插嘴道:“奴婢也说过这话呢,主子,没骗你呢,你笑起来可好看了。”
林鸾织失笑地摇摇头,道:“你们俩这嘴贫的。看来,日后你们主子我能不能多笑,还得靠你们两个了。”
喜笑晏晏中,谁也不知道,有时候养虎为患不仅仅只限用于朝政上。
一个奴婢要在后宫中翻天,也不是不可能,就看她攀上了哪棵高枝。
死了个宫女并不能在后宫掀起大的风浪来。
几日之后,莺巧的尸体被人发现,也不过是赚了闻喜的几滴眼泪。
因为,很快,便被另一件大事,尘嚣掩盖。
正月底,立春刚过。阳光暖灿灿地照在树上,枝与叶的隙间,三三两两的光影落在地上,被宫中急促的脚步踩的斑斑驳驳。有鸟雀叽叽喳喳叫过几声,到底抵不过后宫涌动的人潮。
皇上下令,带着后宫嫔妃和王公朝臣前去岐山行宫狩猎泡温泉。
罗皇后身体不适,留守后宫。
钟贵妃一下子成了此行最大的后宫主事。
林鸾织虽未侍寝,但因顾杞城若有似无的情义和钟贵妃的执意,自然也在此行之中。
收拾行李的时候,林鸾织并不知道这次出行,她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回到画春堂。
马车“嘚嘚”地向前行了一段路程。
钟贵妃左顾右盼,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笑道:“终于可以偷个懒了。累死我了。”
林鸾织与她同车,见状,摇摇头,无奈地笑道:“还以为你终于有几分贵妃的样子了,看来平日里都是装的,就这一会儿功夫都撑不住了。”
钟贵妃一把挽住林鸾织的胳膊,靠在她的肩上,说道:“你又不是别人。整天在长禧宫憋着脸不说话,还不许我在你面前赖赖娇呀”
林鸾织把她的头一推,半热不冷地笑道:“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可不习惯,怎么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
自从灵魂互换之后,私下无人的时候,钟贵妃难免就会露出本来性情,和自己也不见生,倒像是忽然多出个妹妹来。
钟贵妃也不以为意,还是拉着林鸾织的胳膊没心没肺地笑着,忽然想起什么,另一只手扳过她的脸,面色沉郁:“这些日子忙这忙那,我都忘记问你了,听说悦妃打你脸了?”
被她这么一问,林鸾织微微有些尴尬,别开脸,哼了一声:“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你放心,这口气我一定会帮你出的。”钟贵妃拍拍胸脯保证道。
林鸾织忍不住打趣道:“你是打算指着悦妃的鼻子破口大骂呢,还是照样扇个巴掌回去呢?”
“你取笑我。”钟贵妃晃着她的胳膊不依不饶,“你太小瞧我了,我就是这么没脑子的吗?”
林鸾织果真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钟贵妃的脸,然后伸手戳戳她的脑袋,非常肯定地点点头,说道:“可不是,里面就是个没脑子的,大概装着草木灰吧。”
钟贵妃被她取笑得羞红了脸,伸手就要挠林鸾织的胳肢窝,两人笑作一团。
结果马车颠簸了一下,方才罢手。
一番笑闹过后,钟贵妃偷偷打量林鸾织的脸色,只见云开月霁,是自己熟悉的好脸色,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我,我,是不是要这样一直和皇上僵下去?”
林鸾织一怔,大拇指下意识放在食指上不停地来回打圈,第一次竟觉得答不上话来。
如今自己已经是林鸾织,因为某些可笑的缘故,还能得到顾杞城另眼相待。
可是钟贵妃呢。
这灵魂互换之事恐怕已成定局,再难换回来了。真的要钟贵妃替自己守着位高权重,然后孤老终生吗?
人,可以自私,但只能对自己,不能牵累别人。
谁是谁非,说的清道得明吗?
好半响,时间久到钟贵妃的手心都捏出汗来,暗恼自己恐怕说错话,没挑准时间。
才听到林鸾织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钟贵妃的鼻尖上,轻轻说道:“你若有把握不露馅,就自己拿主意吧。”
钟贵妃闻言,俯过身一把抱住林鸾织,兴高采烈地笑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因为一直僵着,实在太难受了。我保证绝对不生事,不给你添麻烦。”说完,当真举起了右手作发誓状。
“你就不能安分点吗?瞧这马车颠簸的。”林鸾织被她弄得身形不稳,忙一手扶住窗棂。
钟贵妃见状,连忙摆正位置,笑意盎然:“我是太开心了。你对我真好。”
林鸾织无奈地摇摇头,将脸转向了一边的车窗帘。
正好有风吹进来,帘外暖阳如旭,乔木一晃而过。
林鸾织在心底重重地又叹了口气,如果钟贵妃知道因为之前那次小产动气太重,这辈子恐怕很难再有子嗣,她可还会如现在这般雀跃吗?
寻觅不到答案,从未发生的事情,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个答案的形状。
林鸾织正在暗自纠结,到底该不该提这件事,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收起满腹心事,林鸾织先行下车,以便迎接钟贵妃。
该有的礼节自然不能省略,更何况还是同车。如今的林鸾织若是还不能懂这个道理,那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林鸾织眼见着马车的帘子揭起,钟贵妃起身,便伸出手想扶着钟贵妃下车。
不想,旁边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比林鸾织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