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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骤然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大惊之后,又瞬间恢复平静。
屋内凭空多出个人,说没吓到是不可能的,可那人毕竟是皇帝,宫里有什么地方又是他不能去的呢。她不习惯,是因为她忘记了。
“皇上。”年世兰低低喊了一声,是在询问这个时候他为何会在这里。
胤g并不答话,他坐在黑暗中。两人之间相去不远,却也算不得近。年世兰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粘在自己身上,这让她很不舒服。她虽则年轻气盛,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眼下这人却是皇帝,手掌生杀大权,碍着身份,她须得有所顾忌。
“臣妾叫颂芝来掌灯。”年世兰匆忙下地,朝屋外走去。她在屋内一喊,颂芝也是听得到的,她不过找个由头想离开这里。
胤g岂会看不出来。从前一心系在自己身上,如今竟是这般避之不及。
想起年世兰白天见到自己时的反应。她不仅是不记得,更甚至于是不想记得。
胸腔之中苦涩漫溢,他是皇帝,后宫里哪个女人不是盼着他去的,被人这般嫌弃却是头一遭。
眼见年世兰从自己身边经过,胤g不受控制地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臂,顺势往回一带。
年世兰正走到门边,忽觉手臂处被人拉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被带着踉跄着朝后倒去,撞进一个怀抱。她下意识地挣扎,却感到被束缚得更紧。
他在生气,年世兰确定。
力气比不过人家,她只得放任胤g抱着自己。感到自己放松下来不再挣扎,他也稍稍松了些手。
胤g的头埋在年世兰颈间,温热的气息喷在后颈,年世兰还是经不住脸颊发烫,想挣开,生怕他再做些更出格的事。
许久,就在她以为要一直这么僵持下去的时候,胤g突然叹了口气,似妥协,似无奈:“从前是朕对不住你。”不论记得与否,他们还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年世兰一怔,沉吟不语。
光这一天她就听了不少从前的事,大多是好的,也有些是不好的。这些却都不是最要紧的,真想不起来,还可以从头开始,但她却是想要知道值不值得。
年世兰感到他此时已经放松不少,先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再缓缓与他拉开距离。她望着胤g,很诚恳地说:“这些年的事情我全不记得了,我尝试回忆,可确实是一丝也想不起来。我问过陈大夫,他也不敢断言,只说有可能过段日子便会记起来。所以,极有可能往后都不能记起来了。”
年世兰说着这话,眼睛一直注意着胤g。屋里光线晦暗,她看不分明,只觉得他脸色深沉,一直都不曾有过笑意。
“想不起来,那便算了。”这话听着随意,倒像是在宽慰她。
年世兰松了口气,继续道:“我有问过一些人,关于我忘记的那些事情。好多人都告诉我,从前你待我极好。”她说得不快,仿佛是在字句斟酌,只是称呼上略去了那些讲究。
胤g心头一震,不敢再去看她,只听她小心道:“只是方才,我做了个梦,梦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生活在这翊坤宫里,这个女子似乎不小心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她满心以为自己可以成为那人心中的唯一,可她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她常常要从天黑等到天亮,我觉得她活得很痛苦,那会是我吗?”
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重砸在胤g心上,他抬起眼眸,与她直视。她目中清明,没有多余的感情,在她眼中,他如今竟和陌生人无异。
胤g苦笑:“如果是你,你当如何?你,可会恨我?”他紧接着又补上了一句,却没有用朕。
年世兰笑着摇头:“都不记得了,还恨什么,反正已经忘了。”
爱与恨是相伴而生的,没有爱,哪里还会有恨。不是不恨,其实是不爱了。这个世界上恨他的人太多,老八恨他和自己争抢皇位,皇额娘恨他圈禁老十四还逼她亲手杀了隆科多,老十四也恨他……恨得人多了,他也就麻木了,能承受了。可忘记,这个轻飘飘的词才是对他最严酷的惩罚。
他努力想要挽回什么:“朕也是有苦衷的,后宫和前朝息息相关,朕是皇帝,不能只顾一己之私而罔顾朝政,这些你也许不能完全明白。”这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怎么可能不晓得这些,正因为知道,才更觉得蹊跷。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纯粹感情,没有掺杂任何的利益,皇宫,并不适合她,而她却身在这里。年世兰退开几步,望着胤g笑道:“臣妾不是个大度的人,喜欢的便不愿意同别人分享,想来在皇宫里这是不可能的。皇上既然说了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必得顾及所有的妃嫔。臣妾虽则不记得了,哥哥却也不会因着这事不对皇上效忠。皇上大可不必再像从前那般宠臣妾,皇上若有心,他日哥哥一将功成,还望皇上手下留情,这便是对臣妾最大的好。”
胤g猛地抬眼,面上的怒气显而易见。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就连称呼都改了过来。
年世兰知他是听进去了,但若要他立即给出承诺也是不太现实,便不再去看他的神色。再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心里既存了要让他走的意思,她便开口道:“皇上若是要留下,臣妾叫人进来伺候皇上更衣。”
胤g瞪着她,终是甩了手,冷声道:“不必了。”说完大步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丽嫔和曹贵人每日会来陪她说会儿话,倒也没什么人光顾翊坤宫。养了些日子,她的身子好了不少,按照规矩就是要去景仁宫请安的。
这请安不过是惯例,也无需穿得十分庄重,只叫人梳了寻常发髻。
妆扮完毕,颂芝认真瞧了一会儿道:“娘娘怎么装扮都是最美的,就是梳了这寻常发髻也比别人要美上几分。”
说话间,外头响起一干脚步声,周宁海道:“启禀娘娘,内务府的公公求见。”
“这么早,内务府的人来做什么。”年世兰也只狐疑了一下便道,“传他们进来吧。”
透过梳妆台上的镜子,她瞧见几个太监端着托盘走入屋内。颂芝扶了她走过去,年世兰这才看清,托盘上所放之物是服饰。
还是颂芝先“呀”了一声:“娘娘,这是皇贵妃的服制。”
年世兰也听说自己昏迷期间被封了皇贵妃,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谁让你们送来的?”
“上头公公吩咐,奴才只是奉命而为。”
小太监答得规矩,颂芝听罢直笑道:“定是皇上的意思,若没有皇上的吩咐,谁敢做这个主啊。”
有眼色的宫人已经接了托盘过去,跪下道喜:“恭喜皇贵妃,贺喜皇贵妃。”
她如今虽对皇帝无意,却也喜欢活得花团锦簇,风风光光,自然是没什么不高兴的。
到了景仁宫门口,已经有不少嫔妃陆续来了,她也并不算晚。
丽嫔和曹琴默见到她,热情地迎上来:“恭喜皇贵妃。”
这消息倒是传得快。她笑着也不推辞。
“哟,我还以为自己走错地儿了,这里是景仁宫呀,丽嫔和曹贵人怎么不先进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倒先在外头给华妃请安了,这有了阿哥就是不一样呢。”
丽嫔不见动作,还是曹琴默先道:“给齐妃娘娘请安。”
年世兰听闻从前宫里除了她外,还有两位妃子,端妃久病不出门,另一位便是眼前的齐妃了。
同样是在妃位,自己入王府都比她早了许久,三阿哥又是皇上的长子,她晋封了,自己却什么都没有。齐妃“哼”了一声,正欲带着丫鬟入内,却听丽嫔讽道:“有了阿哥是可以不一样,只不过有些人,有了阿哥还是一样。”
三阿哥不得宠是人尽皆知,这话正说到了齐妃痛处。“不过就是个奶娃娃,一不一样,现在还看不出来。丽嫔是愈发没有规矩了,见了本宫非但不请安,还出言不逊,本宫今日定要责罚你。”
知道丽嫔依仗自己,年世兰这才出言相帮:“丽嫔也是听了齐妃你的教训,再要给你请安,那要把皇后至于何地,齐妃怎么反倒要罚她,那岂不是伸手打自个儿的嘴巴。”
齐妃“你”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年世兰笑道:“齐妃这么较真做什么,还是先给皇后娘娘去请安罢。”
她这么说,另外两人自是不会反对,齐妃也只得转过头来,愤愤瞪了年世兰一眼。这一看却叫她喜上眉梢。
“呀,这不是莞嫔嘛,几日不见,看着倒是愈发年轻了。”
莞嫔在位份上自然及不上华妃,可她毕竟来得晚,再想起前些时候皇上对莞嫔的恩宠,齐妃心里早已乐了。若是早些年头,眼下谁风头更甚也是个未知数。齐妃自然明白华妃最是讨厌莞嫔,此刻看着莞嫔,她却觉得越发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