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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势拔高。过了中段,山体里翻出的泥土颜色也更深了些,眼前的树也愈加粗壮,笔直参天,在山下是丝毫看不出这其间的壮阔秀美。
一道人影在树干间飞速跳窜,随着眼前的树越来越大,这树间的间隔也越来越大,她开始跳得有些吃力,攀在一处枝桠上休息。抬起头,有一架飞车的影子从密集的树梢上洒下,落在了她的眼睛里,迷迭香在这山道间一路飘荡。
她再次向上起跳。肩上未好的伤传来阵阵抽痛。
山下是沿路的妖兽惊嚎,这整座山脉的居民,都在为这些不速之客感到不快。
一只手捂着肩膀,短暂缓解了一刻的痛楚。人在空中窜落着,先结的助益身法的风阵也没有撤,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在半空中看见那即将落脚的枝干陡然远了几寸许。
人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稳稳落在地上,再看去那枝干安然无异。又蹿上另一根高大的枝干,滕跳几次后眼前再度出现落脚的枝干偏移了位置的画面,她没有收住身躯,仍朝原先的定点窜去,脚下却是踏空了,心中已有准备,跌落在地时减缓了力度。
人半跪着撑在地上,掌中都是有些许湿润的红色泥土。
静静地听着一草一木的异动,山风寂寥,树影郁郁葱葱。
突然,脚下的土地轰然松动塌陷,整个人重心不稳欲向后倒去。
一只手抓住了她未受伤的肩膀,将她从翻倒的半空中提了上来。
执宇·牁仇站在飞车外的车架上,将左垠图放下。飞车升高,向着树顶跃然飞去。
“多谢。”她轻声道。飞车速度极快,她侧站着,风把头发吹得完全遮挡了视线,伸手欲拨,旁边的男人先她一步伸出手,在她面前扣了个印决,这是先前在王府他对她施过的术。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是脏的,不过现在又干净了,连靴子上都看不见泥土。
“是只燊兽。”他道。
燊兽是土里生活的灵物,是个性格顽劣却对花草树木极有益处的山精。凡是闯入它领地里的生物,它都会拦截下来,杀死并转化成这片区域内所有植物能够吸收的养料。
难怪此地树木长势这样的好,原来闯入了燊兽的地盘。左垠图深吸了口气,看着前方,到山顶还有一段距离。
“你疗伤吧。”他说。左垠图脸色微怔,欲言又止,站在原地默默的结印继续疗伤。
执宇·牁仇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了车架边沿。迎风而立,等待着这只燊兽接下来的攻击。
前方再现异动。飞车原本贴着繁茂的巨树群的稍枝上疾行,可一颗颗巨树突然摇晃着,不时的冲天而起,像是从地表伸出来的一只只手臂,欲要拦住这架飞车。树影此起彼伏,飞车如同驾着巨浪,速度没有减缓,只是不断的左右摇摆。男人看起来毫不费力,身下的飞车似乎只要他心念一动,总能及时的躲开突然蹿高的树顶,灵活飘逸。
山脉沸腾了,一瞬间所有的参天巨树向着天穹疯长,缠缠绕绕,四面围拢成高高的墙壁。它不急着攻击,仿佛打算一个劲的长到别人逃离不了的距离。飞车也随之升高,用笔直的夹角向上飞窜。左垠图的背抵在飞车的车框上,重心下坠,人不受控制的整个心浮到了嗓子眼。而眼前这男人,双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巍峨不动的在车架前端,向着耀日冲天而去。
再次加速。常人绝无法在这样半倒着和急速中站稳,左垠图很勉强的睁着眼睛,周围那些疯长着欲成合围之势的树完全看不清,只看见执宇·牁仇的袍子向后摆动,在她眼前像只展翅的巨鹰般飞舞着。
这时,面前这个高大的背影突然向后坠了一步,飞车也有些不稳。左垠图心下一紧,突然想起,这个执宇少主来雾都是干嘛的,他身负无量业火,每日压制已是极限,不可能还有多余的精力才对。飞车摇摆着停了下来,恢复到平稳漂浮的状态。左垠图上前去看他,见他闭着眼,合着嘴,还是古井无波的神色,但那额上却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巨树仍在疯长,将天空完全掩盖,直长到一个高不可攀的高度,才停了下来。
四面是密不透风的树墙,中间不时抓来条树臂,他们像困在了深井中的细蛙,无法逃离。
“这个燊兽不一般,你不必再费力。”雾都雍容尊贵,王府的人从不贸贸然来山上猎杀妖兽,外来的更不会平白无故乱闯,想必这只燊兽活的年岁太久,修为不低。左垠图撤了疗伤的风阵,来到他身边。
“那是什么?”
远处立起的一排树墙吸引了十三将的注意,他向后问道。
双琰闻言也看了一眼,“这个妖兽不太一般。”
“是什么妖兽?”
“应该是只燊兽,但地盘这样大,修为这样高的燊兽真不多见,估摸着没活一千年也有八百来年了。想不到这雾都还有个妖兽的安乐窝啊。”
“不知道谁这么倒霉。”
双琰咧嘴一笑,“你觉着还有谁?叫他们猖狂。该。”
“那个琊凰衣梳翎衣?”
“要不要看看去?”一脸有热闹看莫要错过的阴笑。
十三将抿着嘴想了会儿,“你对从一只可能活了千年的妖兽手下逃跑有信心吗?”
“没有。”双琰讪讪道,又一笑,“可我对你有信心,咱去吧。”
十三将囧着脸,没有动作。
“瞧你怂的,这燊兽只是个最普通的地精,活得再久也算不上个角儿,你担心什么。”
“好吧。”十三将点点头,又转换了方向。
左垠图抬眼看他,“你想避开它费精力,不如除了它更快。”
“燊兽一死,这片山林就会枯萎。”
她一愣,没有想过这位执宇少主还会在乎这些,道,“破而后立。这落日山地气足,用不了多少年这里会恢复成正常的山林。”
他驾着飞车仍在躲避着那些扑来的巨树,闻言蹙起眉,这是左垠图看见的他第一个表情,他通常都是脸色冷寂说话又认真的样子,现在却这样有些不悦的微微蹙着眉。
但他没有说话,左垠图也不想再问他,抬手结印,一诀又一诀,手势矫快,一气呵成。双手光芒大燥,她俯身望下,向着一枝惊窜的树梢跳了下去。
执宇·牁仇转身退回了飞车内,两只手盘在膝上开始吐纳调息,不再管外面的异动。方才有一下确实体内气血冲撞,无量业火只要趁他有一丝分心,便开始冲击封印。现在整个眼眶已经刺骨的疼痛起来。
那是触之即燃的无量业火,王府的人以为阴阳师的封印之术可以压制,但其实这无量业火没有什么是不能烧的,包括这道封印之术。而他所做的,只是在这封印之术被它烧尽之前源源不断的继续施加这道封印。
双掌成剑,迎面扑来的巨树拦腰而断,回身再跳,将那欲去打扰飞车的树臂从中间劈开。一个身影在不同的树臂间跳跃转换,不时有巨树轰然倒地,山间碎石阵阵。
必须尽快解决……她在心里默念印决,黑色袅烟从地表贴着往外弥漫。
如同天降的利器,她的手,脚皆是锋刃,劈削回踢间剑意纵横,矫健的身姿如于飞的凤舞,在不断倒下的巨树间飞跃旋转着。
这样纠缠着有一盏茶的功夫。黑雾渐浓,左垠图停下了劈砍,站在一截断枝上呼出一口长气。巨树的侵略速度变慢,左垠图不用身法助益也可以轻易的避过去,不再与它缠斗。隐约中头顶的飞车也看不见了,四面没有透光,一下子又进入了茫茫暗夜。
柯魔之城已禁锢完全。她站在原地,连躲闪都不再需要,喊道,“你修行多年,必是能懂人言。”
浑浊黑暗中无人应声。枝叶沙沙作响,似在努力摆脱禁锢却又无法做到。
“我给你个机会,撤了四面树壁,我不杀你。”语尽,那澎湃卷动的雾气悄悄向中间收敛了些许,离那四面树墙留了一息的距离。
静默少顷,四周轰然响动,有光至远处透了进来。
左垠图攀着堆叠的断枝跳上了飞车,站在车架外想了会儿,不知道怎么说,里间传来一声淡淡的,“进来吧。”
如言便进去了。执宇·牁仇盘坐在中心,左垠图站在他面前觉得他又在闭着眼睛看着自己,很不舒服。没有说话,走到他身后,伸出双指,欲去点他的背心。
如上次一般的又感受到了股凌厉的敌意。眼狩刚要动作,突然又安静下来,那股异动刚起便消失,左垠图知道这次执宇·牁仇阻止了它的对自己的攻击。不多一言,双指点在他的背心,“可以走了。”
飞车失去了桎梏,在黑雾间穿梭自在。左垠图不打算收阵,布置柯魔之城用时颇长,也费灵力,如若收了再施一次她短时间灵力无法恢复,它再要作乱只能用省事的方法杀了它。待飞车刚飞过黑雾弥漫的区域,左垠图便收回了手指,更远了些,便开始准备收阵了。
“你为何放过它?”
她虽然知道执宇·牁仇定会问这个事但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反问到,“你为何不愿除掉这只燊兽?”
“很久以前有只燊兽为我疗过伤。”
他这样坦荡答复道。这好像是从未出现在传闻中秘辛吧,左垠图更不知该如何回应。
“坐下疗伤吧。”
她在他身后默默坐下,肩上的伤一直处于渐好又恶化的程度,若不是梳翎衣护身,怕是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