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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大家吃完了东西,众望所归的“岛主”杜飞虎命令王兴再去捡柴禾,而且特别嘱咐要捡潮湿的柴禾。
王兴对此表示抗议:“为什么又是我?不能换个人吗?从没听人说过专门捡湿柴的,这分明是消遣人!”
其他人面带疑惑,也对杜飞虎的用意难以理解。
“怎么?你们也认为我是无理取闹,故意刁难他?”杜飞虎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指着石崖最高处说:“我要把那儿当作烽火台,升起狼烟给路过的船发讯号。”
“噢!”众人豁然大悟。
陆同章对此大为赞叹:“妙啊!在这旷阔高远的地方,燃放狼烟传递讯号再适合不过了!走,咱们大伙儿都去捡柴禾。”
“哎!使不得啊!”一贯顺从的老船工公然反对,说:“狼烟能不能招来救援的船很难说,倒是极有可能把倭寇妖人给引来。不能放狼烟啊。”
杜飞虎却更为得意起来,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叫‘求援’、‘诱敌’两不误。如果不跟倭寇妖人干一场,单单招来了救援的船,我还真不愿走呢!”
“就是啊!倭寇来了正好干一场,杀个痛快!老头,你别罗嗦了,快去帮忙弄柴禾。”王兴竟然又积极拥护起杜飞虎了,当先跑向灌木丛捡湿柴。
当几个男人捡了几捆树枝回来后,王兴自荐去担当燃放狼烟的任务,令大家颇感意外。
王兴的主动倒令杜飞虎感到有些过意不去,说:“难得你有这份担当的心。我出的主意,我陪你一块去。”
“嗯!不用!”王兴大手一挥,极力劝阻,笑呵呵地说:“主意是你出的,活就不用你干了。你现在可是咱们大家的主心骨,还担负着‘采集粮草’的重任,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老杜你责任重大,可不能马虎啊!把风放哨我最在行了,弄点烟出来,我更在行,好了,都不要再争了,非我莫属了。”他张开双臂,每个腋下夹着两捆树枝,趔趔趄趄、拖拖拉拉地走了,身后扬起一路沙尘,沙地上被树枝划出细密的纹痕。
“林大哥,我去吧。”雷星接过了林天鸿在火堆里引燃的火种,挑着一道青烟去赶王兴。
走过了这片砂石地,就步入了野花杂陈的草丛,沈如月正在草丛中专心致志地做手工。绿草茵茵,繁花密布,风和日丽,优雅的女子灵巧地翻弄着美丽的手指,这真是无比美好的画面。江南雷家大公子一下子扫除了积压许久的郁闷,重新找到了游历于如画江南的心旷神怡,清脆愉悦的声音在雷大公子的嘴里飞了出来:“哎呦!姐姐的手可真巧哦!用野草也能编成这么漂亮的小笼子!”啧啧赞叹着,迈着飘逸的步伐,去帮‘拖泥带水’的王兴拿柴禾。
风吹草动、青烟氤氲的背景下,王兴、雷星两个风格迥异的背影形成了强烈鲜明的对比。冷月影从那两个男人的身上收回目光,望着沈如月,颇有怨词地嘟囔起来:“编,编,还编?这些年已经编过几百个了,整天望着满屋子的笼子发呆,见到蝴蝶蜜蜂也要嘟嘟囔囔。世间的好男子那么多!你的心里为什么只是装着他呢?”不经意地看到了愣怔怔走来的林天鸿,心中涌起酸溜溜的激流,说:“喂,如月编的笼子也一定和你有关吧?”
林天鸿仿佛没听到冷月影的问话,脸上洋溢着如沐春风的微笑,目不斜视地走过冷月影的身旁,走向了草丛中的沈如月。
沈如月一手提着绿草茎编成的小笼子,一手捏着一只大蝴蝶的翅膀,笑逐颜开,顾盼生姿,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灵动飘逸的蝴蝶:“鸿哥,这儿的蝴蝶又大又漂亮!你来看看我做的小笼子好不好?快来啊!”
冷月影像是被刺激到了最敏感的神经似的,打了个激灵,抽了口凉气,倒了牙根似的爹声爹气地哼道:“哎······呀啊!”
“哎!来了!”林天鸿脚步欢快地跑过去,齐齐抓住了沈如月被青草汁液侵染成葱绿如玉的双手:“漂亮,真好!”
冷月影似乎感觉自己的手被林天鸿抓住了,猛地抖了一下,抱到了胸前,怔怔地望了片刻,眼中泛起了嫉妒的神色,大声说道:“哎!干什么呢?青天白日的,当我不存在吗?这儿还有很多人呢!”
林天鸿回头说道:“月影师姐,那边‘烽火台’上狼烟滚滚,也没什么人,你不过去看看?”
冷月影一愣,没意识到林天鸿话中有话,说:“‘烽火台’有什么好看的?”突然想到“烽火台”现在只有王兴,脸红了,想要恼羞。恰巧与从‘烽火台’回来的雷星直面相对,就对雷星吼了起来:“你不在那儿放狼烟,怎么回来了?”
雷星被冷月影火气十足的话吓住了,愣了一下,答道:“王大哥一个人能行,他不让我在那儿,把我赶回来了。要不我再回去?”
冷月影又吼道:“别去了,过来,我问你点事儿。”
林天鸿回过头来,又抓住了沈如月的手,说:“你一直留着当年那个小笼子吗?自己也做过很多吗?”
沈如月摇头又点头,说:“当年那个被火烧了,没有了,但我记得样子,后来做了很多个,却总觉得做的不太像。”说着,鼻子一抽,眼圈红了。
林天鸿想起那场毁灭的大火,也不禁伤感起来,叹息一声,看着她手中的蝴蝶,说:“你说过蝴蝶是有灵性的,把它放了吧,会保佑我们平安的,你的父母也会安息的。”
这也只能算是很普通的安慰话,但沈如月听了却如遭雷击般反应异常激烈,肩头一抖,猛地抬起了头,热泪滚滚而下。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焚毁家人的熊熊烈火······。她流着眼泪却笑了,冷笑、苦笑、悲痛地笑、凄凉地笑、不屑地笑,痛心疾首地说:“灵性,可笑!它们会保佑平安吗?我再也不相信这些了。”手指一弯,把蝴蝶压在了掌心,只露出两片微微抖动的翅膀。随着她手掌无力的倾翻,那只大蝴蝶如落叶般翩转而下,落到了一朵开的正艳的花上,如同脱颖而出的花瓣,散发着死亡的光彩和对生命留恋的气息。
沈如月盯着被捏死的蝴蝶,睁大了泪眼,感到心惊肉跳,抬头看着林天鸿,脸上涌出痛苦和惊慌,用力地摇了摇头,飘洒着眼泪跑了出去。她跑过沙地,溅起了尘土和沙粒。
吕会声正躺在地上揉捏腰间盘,飞溅的沙粒溅到了他的脸,他猛地坐起来,面朝跑向灌木丛的沈如月,搓着眼说:“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搞什么吗?真不愧是那古怪娘们儿的徒弟!”
杜飞虎正用树枝在地上画圈,看着急追沈如月的林天鸿,摇了摇头,笑了,意味深长地回应吕会声的牢骚:“夏天的风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夫妻没有隔夜仇,小情人闹别扭一会儿就没事儿!”然后继续无聊地画圈,大圈套小圈,画了一阵后,对着圈子中间来了个“点睛之笔”。
······
进了在灌木丛,沈如月猛地转过身扑到林天鸿身上,哭的更猛烈了。像个不小心做错了事、委屈又愧疚的孩子,一边大哭,一边忏悔:“鸿哥,我捏死了蝴蝶,我是不是很坏,你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讨厌我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可不能生我的气,不能不理我······”
女人很奇怪,再大的年龄,也会在爱人面前撒娇、耍赖,像个孩子。男人也很奇怪,即便很年轻,在心爱的女人撒娇、耍赖的时候,都会觉得无比强大,会油然挺起勇武的担当和博大的包容,更会升腾起浓烈的爱怜。
林天鸿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沈如月的肩头,柔声安慰:“你不坏,你最好了,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更不会讨厌,不哭了好吗······”
情真意切的安慰犹如治疗悲伤的灵丹妙药。沈如月立刻止住了哭声,猛地抬起头来,泪光闪烁的眼眸盯着林天鸿的双眼:“你真的永远不会生我的气,永远不会讨厌我?”
林天鸿擦拭着沈如月脸上的泪,说:“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你呢?”
沈如月盯着林天鸿,愣了片刻,眼中又现出惶恐,说:“可是我捏死了蝴蝶,我······我······我太坏了,我······”她语无伦次,欲言又止,把头埋在林天鸿胸前又哭了起来。
“捏死一只蝴蝶算什么大事?用不着这样啊!”林天鸿感觉沈如月可真是小女孩性子,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摇着哄慰,轻轻拍着她的肩头,说:“蝴蝶死了就死了吧,你又不是故意的,顶多说你调皮而已,跟好坏扯不上关系的。”
沈如月又抬起泪眼盯着林天鸿,说:“可是我以前还捏死过很多蝴蝶,我以前是故意的,我还······还······我就是个坏人······你会不会讨厌我?如果我做了坏事,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理我?你可不要不理我!你要是不理我,我······我······”她含糊不清地说了一通,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看到沈如月这样,林天鸿心疼的不得了,把她揽到怀里拥紧了,眼中盈满爱怜和恳切,说:“就算你故意捏死过很多蝴蝶,我也不生气。就算你杀死了人我也不会不理你。”
“你说的是真的?”沈如月又不哭了,挣开林天鸿的拥抱,认真地审视林天鸿的表情,问道:“就算我杀了人,你也不会生我的气?”
林天鸿点点头,说:“真的。如果你要杀人,那个人一定就是坏人、恶人,他就该杀。遇到恶人,我也会杀,所以我怎么会怪你杀恶人呢?”他忽然笑了笑,又说:“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想不出我的如月杀人时会是什么样子?”
沈如月一怔,即尔佯装怒色,说:“你取笑我啊!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挺丑、挺狼狈?”
“不丑,不狼狈。是可爱,让人心疼的可爱!”林天鸿想再次把可爱的姑娘拥拦入怀,突然看到了树枝上的一个鸟巢,说:“哎!鸟蛋。太好了,我们可以烤鸟蛋吃了。”
沈如月急忙转身,伸手拦住林天鸿,说:“别碰它们。里面就是小鸟儿,可千万不要伤害了它们。”
“好,听你的,不伤害它们。我就知道我的如月最是心软,最是慈悲的!”林天鸿愉快地笑着,发现沈如月的脸色又现出了异常,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没什么!”沈如月却叹息一声,说:“走吧,我们去看看那只蝴蝶。”
吕会声望着牵着手走过去的林天鸿和沈如月,诧异道:“吆呵!还真没事了!我说,老杜,还真被你的臭嘴言中了,他们又和好了。”
杜飞虎依然在无聊地画着圈,完成“点睛”一笔,把小木棍砸向了吕会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吕会声捡起杜飞虎扔过来的小木棍,准备再扔回去,看了看沈如月,脸色狐疑起来,说:“哎!老杜,你看她这是要干嘛?”
沈如月捡起了那只被她捏死的蝴蝶,捧在手心里,满面哀伤,似乎在默默祈祷超度亡魂:
“苦修百日终破茧,
羽翼屏开展芳华。
窈窕风骨痴情志,
不恋风尘只恋花。
冰清玉洁魂息去,
化作红泥亦护花。”
“对不起,可怜的蝶儿,是我害了你!世人常言蝶恋花,我就把你埋葬在这花下日夜相伴吧,愿你来世能和花儿再续今生未了的情缘。”沈如月流着眼泪,如同痴傻了般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仿佛在为亲人举行死别的仪式。她用手在那棵花根旁挖了一个小坑,在坑底垫铺了软草,把蝴蝶放到草上,又摘了许多花瓣把蝴蝶遮盖住,然后捧土掩埋,堆成一个精致的坟墓,顶上用小石块压了一片花瓣,终于完工了。
这个看似幼稚可笑的葬礼在沈如月的虔诚实施下,似乎也彰显出无比悲壮的韵味。林天鸿也大感惊疑,却也不禁慨叹,说:“这只蝴蝶得此‘风光大葬’,也不枉此生了。”
远处的吕会声却感到这个“蝴蝶葬礼”别开生面,实在荒唐,摇着头说:“女人心海底针啊!搞不懂,真是搞不懂!”
杜飞虎也看的目瞪口呆,点点头,说:“是啊!我也搞不懂。”
沈如月像是完成了艰难的使命似的如释重负,凄然一笑,说:“鸿哥,你跟我来,我告诉你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