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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雨一直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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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世仁伸了个懒腰,在床上很是拖延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起了床。说实话,对于这个所谓“迎亲组”的组长,他还真他娘的不愿意当。高书记用政府接待单子来威胁,他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黄家那个叫做黄寿康的老家伙,这几天一直阴阳怪气的。好几次,他都把黄全刚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一大通。也不知在鼓捣些啥,真是无谓得很。

    娄世仁带着迎亲组来县城都两天了,每天都是吃吃喝喝,搞得娄组长心里像长了草似的。今天,好像按计划要去古城遗址逛一圈。一提起这个,娄世仁就更是没有兴致了。昨天晚上,有几个据说是啥县考古学会、县做鞋的人,吃晚饭时把黄全刚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句,从三皇五帝,说到民主共和。这郪州如何如何,怎么怎么,把娄世仁的脑壳都听大了。偏偏台商黄全刚先生听得两眼发光,兴致很高的样子。

    娄世仁洗簌完毕,然后坐电梯下了一楼。“凤凰大酒店”的早餐厅在一楼西侧,娄世仁走进去时一看,除了他这个组长以外,其他人都到齐了。十来号人,把一个圆桌挤得满满的。考古学会、县做鞋的两个人居然也一大早就来了,难道是这里的早餐格外好吃吗?

    县考古学会的老头姓段,都快退休的年龄了,居然耳不聋眼不花。关键是此老饭量极大,几分钟时间,娄世仁就眼睁睁地看着三碗粥、俩鸡蛋、三个馒头、四个小笼包被他一气消灭。鹅的妈,好身体果然是吃出来的呀!

    县做鞋——娄世仁今天才知道自己昨晚听错了——原来是县作协,听说养了一大群专门耍笔杆子的。娄世仁崇敬地看着那位姓窦的年轻作家——四十岁不到,当然年轻啦!乖乖隆的咚,人家光凭一支笔写写划划,一年到头要挣好几千的稿费呢!娄世仁现在虽然把这几千元没放在心里,可他是用铲子勺子挣钱,辛苦得不行。啧啧啧,用笔头挣钱,想想都安逸!

    窦作家身材消瘦,典型的是“白天风一吹就倒,晚上狗都撵不到”。他斯斯文文的样子在那里一坐,自由一股鹤立鸡群的架势。娄世仁见他很秀气,一小碗绿豆粥喝了半天都还剩下一大半。于是,看向他的目光更是欣赏了。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喝粥都喝得四平八稳气定神闲。高,实在是高!

    一顿早饭啰里吧嗦地吃完,一看时间,都快到九点了。酒店门外,两辆县通力汽车调来的旅游面包车,正比赛似的把喇叭摁得贼响。

    好不容易上了车,刚出南门,前面的车就在路边停下了。车门打开,段考古兔子一样蹿了出来,一溜烟地跑向路旁缓坡带的丛林里。等了好久,才见此老勾着腰有一搭没一搭地上了车。十分钟不到,这样的情景再次上演。行行复停停,如此反复了三、四次,才在十一点十八分时赶到目的地——三台砦古遗址。

    可怜的段老头,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把啥子东西吃多了,这一路拉得一条命只剩下了半条,下车时都要人左右扶持才行。可是,一进入古城遗址,这老头也不晓得是不是鬼魂附体了,一下子就有了精神。也不要人扶了,走路也不晃了,他碎步逡梭于黄台商左右,一会儿对一处残垣断壁指指点点,一会儿又捡起一块黑黢黢的石头说个不停。

    窦作家起先闭口不语,十分的矜持。到后来,也不知道段老头的哪句话激怒了他。他把眼儿一瞪,撸起袖子上前就是一阵疾风骤雨,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段老头要和他讲古,他就说文学修辞;段老头要和他讲文学,他就和他讲典故。把段老头气得脸儿青一阵白一阵,简直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自家祖坟冒烟烟。

    黄全刚居中,段、窦二人环伺左右。远远看去,就像是两只绿苍蝇围了一个臭鸡蛋,正“嗡嗡嗡”地飞个不停。

    娄世仁飞起一脚踢开一块小石子,突然间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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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午饭,把车停在阴凉处歇息了半个小时。正要出发去下一站时,黄寿康就一步三摇地踱了过来。他死死地瞪着娄世仁,神气活现的说道:“大侄子呀,我家全刚说了,等一下到了琴泉寺,你就在外面候着就行了。我们黄家的人进去烧一炷香,你就别跟着瞎掺合了。”说完,转身又一步三摇地过去了。

    他刚刚瞪着娄世仁时,娄世仁只看见了他右眼角有好大一坨眼屎。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做不到清心寡欲。心火这么重,真是茅坑里打电筒——找死呀!

    娄世仁恶心得不行,一上车就靠着座椅眯起了眼睛。他娘的,谁稀罕跟你们去那寺庙烧香啊?

    到了琴泉寺,娄世仁真的就睡着了。由于黄寿康事先打了招呼,所以也没人来唤醒他。于是,黄寿康一行人众星捧月一般,拥着黄全刚拾级而上。刚到寺门滴水檐下,此处的方丈玄寂早已带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迎了上来。一通佛号念过,玄寂躬身将一行人迎进了庙里。

    说起这琴泉寺,不但在郪州闻名遐迩。就是在整个东川行省,它都大大的有名。琴泉寺位于郪州县通川镇北泉路左侧的长平山腰,始建于北周(557——581年),初名安昌寺,经隋,于唐初更名为慧义寺,南宋时又易名护圣寺。到明朝万历年间,因寺后山泉滴声似琴,故称“琴泉寺”至今。

    一行人在方丈玄寂的殷勤带领下,过山门,入正殿。这正殿又名观音殿,面阔三间14米,进深12米左右,端的是宝相庄严一片肃穆。

    黄全刚虔诚地接过一个小沙弥递来的三炷香,双手合十团团转身,把这四方神灵八方星君都拜了个遍,这才把香小心翼翼地插到居中而立的香炉里。这时,玄寂左掌竖立胸前,拇指微曲,念一句佛号,右手则不疾不徐地敲一下磬。还真是:

    休话喧哗事事难,山翁只合住深山。数声清磬是非外,一个闲人天地间。

    香烟缭绕,磬声悠然。那和尚玄寂隐身于这烟雾之间,乍一看去,好一个得道高僧!待到黄寿康等人上前进香时,玄寂微微打了个哈欠,随手把磬媒儿一丢,自有见机的小沙弥从旁接过来敲起。玄寂双手合十,唱了一诺,道:“老衲观施主气色,胸中似有难抒之意。我佛慈悲,当有疏解之法,不知施主可否一敞胸怀?”

    黄全刚微微一笑,道:“当日地藏王菩萨曾许下宏愿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呵呵,地藏王到如今还是菩萨一尊啊!”语气一顿,又颔首道,“不过,我佛普渡众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玄寂大师,在下来自台湾,今日慕名来到宝寺,自有一番心意献于我佛,还望大师笑纳。”

    玄寂闻言,本来绷着的脸一下松了开来,就像有一块巨石投进了池塘里,立刻就碧波荡漾了。他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两只眼睛也笑得眯了起来,道:“施主既有此意,老衲自是欢欣。我这就备好笔墨纸砚,期待黄总于佛前留名。”这和尚一欢喜,连自称“老衲”都忘记了,一口一个“我”“黄总”什么的,哪里还有一个世外高僧的样子?

    黄全刚蘸墨提笔,在“公德簿”上笔走龙蛇,一行漂亮的行楷一气呵成。玄寂歪着光秃秃的脑袋凑过去一看:

    甲戌年五月初三,台湾信男黄泉刚,具香资人民币五千元正。

    玄寂的眼珠儿落在那个数字上面,久久也没有转动一下。不但是他,就连黄寿康等人也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手笔,太、大、了!直到黄全刚把一沓崭新的票儿递来,玄寂才醒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一边念“阿弥陀佛”,一边又在点头哈腰地致谢。看来,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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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寿康等人老气横秋地走出山门,一个个都把脖子抬得高高的。啥叫大手笔?啥叫大气魄?啥叫大土豪?是黄全刚,是黄家的全刚侄孙儿哩!你马家算老几?你娄家算老几?还有叶家,又算老几?从今天起,黄家,只有我们黄家才是真正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们瞧瞧,这“琴泉寺”的方丈——在市里甚至省上大领导那里都说得上话的人物——现如今对我那侄孙儿都客气得很。

    这不,我家那侄孙一张嘴,那玄寂和尚就屁颠屁颠地领着他去正殿后面的“甘露洞”了。那“甘露洞”内便是“琴泉”山泉池,泉水终年不断。主泉夏季如注甘凉,冬季娟娟而温甜。此乃人间仙境,世上又有几人得以观之?

    石阶之下,两辆面包车左右停放着。黄寿康健步如飞,他想早点看见娄世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样高兴的事情,岂能不和娄世仁娄组长分享分享呢?

    黄全刚跟在玄寂身后,穿过正殿,不多时就来到“甘露洞”前。玄寂转过身来,正要肃手请客。却见黄全刚面色一整,脚步一停就那么看似随意地一站,整个人立时便如渊渟岳峙,一股凛然的气息扑面而来。玄寂一愣,就听他沉声说道:“老和尚,在下有一故人,名叫木林森。虽从未谋面,但久仰大名。二十年前,他还是甘、凉一带有名的悍匪。平生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你说说看,这样的人能成佛吗?”

    玄寂的眼皮儿微微抽搐了一下,漠然道:“我佛慈悲!凡放下屠刀者,皆可立地成佛!”

    “哈哈哈,说得好!”黄全刚往前踏出一步,森然道,“要是他只放下了手中的屠刀,而心里的那把刀仍未放下,又怎么说?”

    “你究竟是谁?”玄寂低喝一声,宽大的僧袍无风自动。这时看他,哪里还有一丝市侩和尚的模样?

    黄全刚嘿嘿一笑,肃然道:“风雷动九天,匕见图欲穷。小刀可屠龙,我辈称英雄。”

    “小刀会?”玄寂原本紧张的神色立时舒展开来,又恢复了刚才那番风清云淡的模样,道,“人有百般好,花有千样红。老衲玄寂,不知阁下香烧哪柱?”

    “区区不才,乃左翼正白旗副都统黄坚。木林森,上官来此,还不速速上前拜见?”黄全刚下巴略抬,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玄寂急急驱步上前,一揖拜倒下去,恭声儿道:“小刀会右翼正红旗佐领木林森,见过副都统大人。”语毕,玄寂才又微微直了一下腰身,看着黄全刚讨好地一笑,问道:“不知副都统大人所为何事?”

    “杀人!”黄全刚冷冷地看着他,森然地说道,“我要杀一个人!”

    这时,一道雷声毫无征兆地在空中炸响——轰隆隆。然后,一连串的雷声此起彼伏。紧接着天色迅速变暗,随后刮起了一阵狂风。最后,又听见“垮啦”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道耀眼的闪电,大雨,就这样劈哩哗啦地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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