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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马仁宣、马国善父子俩惊疑不定之际,马天宇已经双手捂脸“呜呜”痛哭出声起来。鹅的妈,这得多大的难处,才能把这个走南闯北铁骨铮铮的昂藏七尺男儿,给逼得走投无路痛哭失声?
马仁宣心里一紧,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侄孙子马天宇哭得稀里哗啦,不知怎的,他突然间很是感慨。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人这一辈子,争来争去的,究竟为个啥?百年繁华,到头来还不是转眼成空。唯有那苍狗浮云,才能永恒于天地之间呀!
一念至此,一辈子贼精贼精的马仁宣老爷子,一下子就有些索然无味起来,他叹了一大口浊气出来,努努嘴,示意儿子去代为安抚。
马国善忠厚老实,如何做得了这春风化雨安抚人心的工作?他只是站在马天宇的身边,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大侄子,哭啥哭?哭啥哭呀?”此情此景,俺也是醉了。
俗话说:听人劝,得一半。好在马天宇明白事理,毕竟在人家屋里,老是哭个不停也不好嘛。于是,他不哭了。抬起头来时,俩眼珠儿红通通的。把一旁的老好人马国善看的,心里那个酸哦!
马仁宣一辈子都在算计人,方才他心里尽管感叹唏嘘不已,然而当他一回到现实中来,脑袋立刻就清醒了。他瞅了瞅还立在一边叹息不停的儿子,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到前院那棵大榕树上去架起来。吹吹风,醒醒脑。可叹他马仁宣一世英明,却生下这样一个不长大脑的儿子。
“天宇啊,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别急,老头子还是那句话,祖宗留下的产业莫要动不动就嚷嚷着卖呀啥的。再想想办法,啊,再想想。”马仁宣叹叹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一旁的马国善正要说话,猛然记起自己刚挨了他老子一顿好骂,心里打了怵。嘴皮子动了动,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老祖宗,”马天宇黯然道,“侄孙儿现在是狗咬乌龟,没奈何哟!但凡有一丁点办法,侄孙儿也不会出此下策的。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语气一顿,又抬起头来看着马仁宣,恳切地说道:“老祖宗,实不相瞒。经此一事,侄孙儿现在已是心灰意冷啰。只要我儿平平安安回来,我打算呆在家里亲自教导。外面的一切俗事,也懒得管了。老祖宗,今后宗祠的大小事务,还望叔爷爷多加费心了。侄孙儿惭愧,惭愧啊!”他一边低眉臊眼说着,一边从兜里摸出一个黄澄澄的钥匙来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马仁宣只看了一眼,呼吸一下子就粗重起来了。那,那不正是开启马家宗祠大门的钥匙吗?
要说起这马家的历史,起码得追述到前清。其先祖马奎,原是雍正爷时代西北王年羹尧大将军手下一得力偏将。这老祖宗马奎文武全才,比起他那挟功自傲的主子强了不是一分半点。
上帝要你灭亡,先要让你疯狂。几百年前的偏将马奎肯定没有听过这句名言,但他却明白“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所以,当年羹尧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却屡屡和年大将军唱反调。要不是年将军念了一丝旧情,他马奎早就人头落地身死家灭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自不必说。年羹尧功高震主,当然没有好下场。一众喽啰,也是杀的杀、关的关、流放的流放。唯独马偏将鹤立鸡群毫发无损,此后更是圣恩日隆官运亨通,最后竟然成了从一品的方面大将。自此以后,马家渐渐成为西北望族。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句话放在马家身上,真的太合适不过了。到清朝嘉庆年间,马家当时的后人马步庭,只是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卫千总。短短一百年时间而已,下滑之大,令人扼腕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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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前人强不抵后人强。祖宗挣下再大的基业,儿孙如果不争气,最后免不了坐吃山空树倒猢狲散。古往今来,概莫例外。虽说马步庭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卫千总,但老天爷未必没有给他机会。
嘉庆二十五年,新疆张格尔在英帝国的支持下举旗叛乱,意图把新疆从大清的版图上割裂出去。此时,正是军人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况且,他的卫所就在西北。可惜,外表英武内心孱弱的马千总,居然把这次唾手可得的功劳白白放弃。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道光七年二月六日,清军主动西进。一场战争都打到尾巴上了,瞎子都看得出来,此时的清军已经牢牢掌控了战争的主动权,要做最后那犁庭扫穴的一击了。二十二日,清军于大河拐击败叛军三千,次日又击败叛军两万于浑阿巴特(今伽师东),二十五日再歼叛军万余人于沙布都尔,二十八日进至浑河北岸……。一路摧枯拉朽,捷报频传。
可惜,这一切都与马步庭马千总无关。他的西征之路,终止在浑阿巴特之役胜利的前夜。头天一场小胜,明明全军士气如虹,马千总却畏敌不前了。直到浑阿巴特战役快要接近尾声,他才率领麾下一标人马踟躇前来。由于马千总等人没有进入站前指定区域,浑阿巴特战役差点就出了意外。战后叙功论罪,马千总当然军法难逃。所幸还打了个大胜仗,又念他马家世代镇守西北,便领了一百军棍、革去顶戴袍服永不录用了事。西北马家,就此走向没落……。
道光十三年三月,再也没法呆在西北的马家,开始了举家迁徙的悲壮之旅。几经辗转,最后才在郪州东陵站住脚跟。一晃眼,又是一百多年过去了。后人每每读到此处,均忍不住掩卷叹息。国家国家,一个家族的兴衰沉浮,又何尝不是一个国家浓缩的影子呢?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听说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马家在西北无法立足,不代表在西南郪州也站不住脚跟。一百多年的家族底蕴,还不是当初郪州那些小门小户能够比的。再加上落户郪州的马家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如今在整个郪州乃至桦阳地区,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政治、经济力量。
每年除夕祭祖,东陵长坪马氏宗祠前一块偌大的土坪上,简直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县里市里,国内国外的马家后人。不管你钱多钱少官大官小,只要有一丁点时间,都会赶回东陵老家祭祖。那一天,是马家长房最风光最荣耀的一天。管你在外面能呼风还是会唤雨,回到东陵你都得老老实实地呆着。这一天,只有在长房的主持和允许下,你才能进入祠堂给老祖宗上一炷香。
马家是个大家族,除去长房如今人丁单薄之外,其余各房都枝繁叶茂,儿孙满堂。华夏毛太祖开国之后,曾今在全国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破四旧”运动,砸倒了很多牛鬼神蛇。郪州虽偏安一隅,但也受到了不少的冲击。再加上改革的春风早已吹遍华夏大地,唯钱为上,人心不古。除夕回来祭祖的人,一年比一年少了。
尽管这样,在东陵这方天地,长坪马家的长房地位,还是很让人眼热的。马仁宣马老爷子,很不幸就是其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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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儿呐,你这又是弄的哪出?”得!为彰显亲热,原本口中的“侄孙儿”,现在变成“孙儿”了。一字之差,包含的感情却有天差地别。饶是马仁宣活成了老妖精,此刻一开口,就忍不住暴露出来内心的热切。
老实人马国善都听出他老子话中的味道了,贼精贼精的马支书却一点也没有明白:“好让老祖宗得知,孙儿今天也是带着一颗诚心来的。不管生意谈得谈不成,孙儿也心灰意冷无心俗物了。说不得,连支书也要辞了的。今后祠堂事务,更是顾及不上了。这件事,还望老祖宗万勿推辞!”
马仁宣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禁又迷糊了起来。这马天宇今天一出一出的,搞得我老人家心跳急促血压上升。不成,不成!老爷子赶忙轻呼缓吸,在一旁自我调节起来。饶是他一生历经风雨见多识广,此刻也察觉不出来对方有什么企图。也许,他马天宇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吧?
马仁宣叹了口气,他慢慢睁开了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心疼地说道:“孙儿呀,你也不必自责太多。人这一辈子啊,沟沟渠渠,坡坡坎坎,总要走上一遭的。等你到了叔爷爷这个岁数,自然是啥都明白了。”语气一顿,又说道,“罢了罢了,叔爷爷今天拼着别人说我这个老不要脸的落井下石,也要给你把这个难题解决了。说吧,那两个铺子你尽管开口,老头子绝不还价。”
马国善崇拜地看着自家老头子,心想:爹呀,这才是一个老祖宗该有的气度嘛!
“老祖宗仁慈!”马天宇连忙站起身来,给马仁宣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来,有些为难的说道,“当然,侄孙儿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老祖宗海涵!”
呵,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马仁宣心里笑了笑,这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如果马天宇无一所图,他马仁宣还不放心呢!
“侄孙儿如有为难之处,但说无妨!”马仁宣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且听他说些什么,反正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倒也不用着急。活到他这把岁数,当真把好多事情都看通透了。当然,心里的执念除外。
“老祖宗,是这样的。”马天宇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侄孙儿在长乐西街的两处铺子,是连通了的。总共有八十二个平方,按市价来估计,售价应该在四万左右的样子。”尽管心里早已有数,马仁宣父子俩听到这里还是暗自吸了一口冷气。乖乖隆的咚,传说马天宇是东陵首富,看来一点儿也不假。要马仁宣一下子拿出四万块来,怕也是不容易的。原本热切的心,立时降温不少。
马天宇仿佛是他父子俩肚里的蛔虫一般,说道此处话锋一转:“在整个东陵,要一下子拿出四万块来,怕是没有几家人。”他说得直白,马仁宣父子虽然脸红,但也没有心生怨言。事实就是这样,强辩无益。
却听他朗声说道:“所以,老祖宗,侄孙儿不打算卖铺子。”
“啊!——”马仁宣一下愣住了,就连老实人马国善,也忍不住一声惊呼。你口吐白泡大半天,感情来消遣我爷儿俩呀?对于他俩的反应,马天宇好像在意料之中。他放下茶杯,笑道:“老祖宗,那两个铺子不买。侄孙儿打算用那两个铺子,置换您老人家在杨柳南街的两处铺子。老祖宗,您随便给孙儿找些差价就可以了。您老要体谅一个当父亲的心情,侄孙儿总要给后人留下一点能糊口的家底,可不敢败光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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