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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茕茕白兔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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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天宇正准备出门,黄全顺就哈哈笑着推开院门进来了。

    “哟,天宇老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呀?”黄全顺嘻嘻一笑,暗道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不去哪儿,田间地头转转呗!”马天宇微微一愣,不知道黄副支书一大早来他家干啥。不过来者就是客,更何况两家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平日里大家都是相互提携,互通有无。于是,马天宇领着黄全顺,在院里树下的石凳上坐下了。

    马天雄见机地为他俩泡好茶,又烧了一壶水出来。马力像个跟屁虫,缠着二叔直嚷着要和他捉迷藏。马天雄就很是懂事的带着小侄儿,笑闹着出了院子。

    黄全顺把腋下的那条香烟拿出来,放在石桌上,望着马天宇笑道:“老弟,这是老哥的一片心意。收着,没事抽抽,提提神。”黄全顺说得很随意,随意得好像自己是个大款,几十元一条的烟不过是小意思,毛毛雨啦!天老爷才晓得他有多么的肉疼。几十元,在那年月,几乎是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马天宇瞟了一眼,嗬!送这么大的礼,黄副支书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呀?马天宇也要抽烟,不过,他这个烟民只能算作等外级。这种级别的烟民,在郪州是饱受诟病的。也就是说,这种人只等着别人发烟给他抽,他自己是不买烟的。偶尔咬紧牙关买一包三、五毛的劣质烟,都藏着掖着自个儿享用。

    “全顺大哥,你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这无功不受禄啊!再说了,老哥也晓得我是等外级烟民。有啥子办法?家里的情况,瞒得住外人也瞒不住老哥你呀。这么高级的烟,老弟怕抽顺口了,以后就改不了口啰!”

    作为副支书的黄全顺,在村里还是颇有一些能量的。马天宇喝了一口茶,一边笑望着他,一边字斟句酌地把自己的态度,风轻云淡地表露了出来。

    “哈哈哈,老弟,瞧你说的什么话?一条烟而已嘛,说得这样严重!”

    马天宇笑笑,低头喝茶,不发一言。

    黄全顺的眉毛跳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把自己内心的不满压抑了下去。

    “老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黄全顺思忖一阵,晓得了该怎样在聪明人面前说话。再绕来绕去的,达不到目的不说,或许还会起到反作用。

    “不瞒老弟,全礼大哥马上要退下来了。老哥已经走通了路子,下一任的村支书,如果不出太大的意外,……嗯。”黄全顺也不愿意把话说满。和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马天宇仍然是只笑不言。村里的大凡小事,如何能躲得开他的眼睛。区区一条烟就想收买长坪第一家族,你黄全顺未免把算盘打得太精了。马天宇的信条,要么不争,要争就要争取最大化的利益。

    黄全顺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眉毛拧得越来越紧了。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的了。好半天,但见他把牙齿一咬,瓮声瓮气地说道:“天宇老弟,马、黄两家世代交好。今天这儿没有外人,咱们兄弟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你的条件说说吧,只要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老哥绝不说二话。”

    “主任!”马天宇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的茶叶,好整以暇地说道。

    “你说啥?”黄全顺一听,一张脸儿立即就胀红了。他瞪着马天宇,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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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天宇口中所说的主任,就是我们现在的村委会主任。

    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那时的村主任可没有现在这样威风。桦阳地区在70年代末期取消了人民公社,原来下属的各生产大队也相应取消。其后,大概就在1980年左右的样子,桦阳的桐梓、仙游、郪州三县农民,自发的组成了一种准政权组织的群众自治组织,就是现在的村民委员会。这一举措,标志着人民公社化以来的生产大队的行政管理体制开始解体。

    但是,此时的村委会的功能,只是协助地方政府维持社会治安。之后北河、东山等省农村也出现了类似的群众性组织,并且越来越向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扩展、渗透。直到1882年,华夏才在宪法上确认了村委会的法律地位,六年过后,《村民委员会自治法》才开始试行至今。

    不得不说,1981年秋季的马天宇,有着敏锐的政治洞察力。村委会主任,即将以一个全新的姿态,登上华夏农村基层组织的广袤的政治舞台。

    可是话又说回来,此时的村委会,也是各级地方政府默认的一种地方自治机构。村委会主任,也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位置。你马天宇一介白丁,胃口真可谓不小啊!

    震惊之后的黄副支书,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中。他的堂兄黄全礼,是从生产大队长的位置上直接当上长坪村支书的。他是长坪生产大队改为长坪村后的第一任支书,也是任届时间最短的。无关其它,年龄大了而已。

    原来的长坪生产大队,下面有十个生产小队。其中最能干的当属第三小队,几乎年年都包揽了东陵公社的“生产红旗小队”的荣誉称号。真是干活干到睡不醒,拿奖拿到手抽筋。而他黄全顺,就是这红旗小队的领头羊。

    老支书黄全礼一旦退下来,整个长坪村,无能从能力还是资历,谁敢望其项背?依照他以往在队里说一不二的脾气,现在他硬是想拿回香烟摔脸子离去。可是,他忍了一口气,又这样说服自己。抛开马家在村里的影响不说,他自己马上就要当长坪的一把手了。乡里一位十分器重他的主要领导前不久对他的一番尊尊教诲,此刻又清晰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起来:

    全顺啊,你要记住。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这位领导是个典型的文化人,噼里啪啦地一通,书袋子掉了一地。可怜老黄同志这双勤劳、灵活且有力的双手,既可以拽住一头不听话的耕牛,又能在拇指大小的网格里快若闪电地插秧苗,却不能捡起地上哪怕是一个的书袋子。

    领导说得唾沫横飞,猛然瞥见他口瞪目呆憨头憨脑的样子,立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说道,老黄啊,这个人嘛,还是要多读一些书的。我说的意思,今后你如果做了村支书,看问题就要站在一个高度上来了。无论啥时候,都要心怀全局,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才行啊。我的意思,你的可明白?

    黄全顺有些懵懵懂懂的,但他还是把头点得飞快。现在的黄副支书,以后的黄支书,马上就需要他站在一个全局的高度来看待问题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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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娄世宽快要精疲力尽的时候,眼前陡然一暗。好一会儿,他的视线才慢慢恢复过来。惴惴不安地举目四顾,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幽暗的空间。他的头顶上空,有无数颗或明或黯的星星状亮点,像极了夏夜的星空。

    可是娄世宽此时虽然惊诧莫名,但他的头脑却还保持着清醒。在他的记忆里,他沿着蜿蜒向下的石梯一直走呀一直走,综合时间和速度这两个要素,他现在应该在地下三、四千米深处才对。

    这么深的地下,有天空,有星星吗?

    娄世宽越想越害怕,先前的激动与兴奋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他下意识地一转身,就要随原路返回。可是当天转身一看时,一颗心立时就坠入了谷底。身后原来那条亮如白昼的石梯,此刻已俨然凭空消失不见。大骇之下,娄世宽立即发足狂奔。在这幽暗的空间里,不知道南北,也分不清东西。娄世宽此时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只希望能找到一个回去的出口。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失,娄世宽的体力也一点一点地耗尽。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一屁股跌着在地上,张开嘴来不住地喘着粗气。

    这是什么鬼地方?在梦境里,可从来没出现过这么诡异的地方呀!说实话,表面上憨厚老实的娄世宽,真的不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娄家的男儿,大多善于隐忍。内心的贪婪和欲望,被他们隐藏在层层的包裹之下。一旦爆发出来,往往就会产生惊人的力量。

    娄世宽,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现在,他虽然像条野狗一样地趴在地上,然而他的内心,正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焰。一年前的那段往事,一点一滴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一个秋风萧杀的日子,他拉着鸡公车从村东头叶南天走过时,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啼声。小家伙哭得撕心裂肺,简直让听者伤心闻者动容。娄世宽一愣,步子就迈不动了。

    要说这叶南天叶家,在东陵也是仅次于娄家的大家族。可人家叶南天好歹也是叶家的长房嫡宗,娄世宽就算是跳起脚来,也无法和别人比肩的。可惜这叶家,已经倒霉几十年了。从叶南天祖父那一辈开始,简直是一代不如一代。到如今,只剩下一个虚名罢了。

    叶南天这年二十三岁,去年五月成亲。妻子苏晓雨,娘家是桦阳仙游县首屈一指的高门大户。这个苏小娘子,性格温柔,娇弱秀丽,就好比那画上的七仙女。第二年的春天,苏晓雨就为叶家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大家艳羡之余,都觉得叶家从此就要摆脱厄运苦尽甘来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苏晓雨产下孩子一个多月后,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转眼间就撒手人寰,抛下了至爱的丈夫,以及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儿。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顷刻间就支离破碎摇摇欲坠。这叶家和马家,地位尽管千差万别,但是这悲惨的遭遇,简直是不分上下。

    马天宇好歹还有一个十几岁大的亲弟弟,族亲又众多。而叶天南的妻子这一去,叶家长房就只剩下这爷儿俩了,端的是凄惶无比。

    娄世宽长吁短叹一阵,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推开叶家的大门走了进去。

    秋风一吹,卷起满地落叶。叶南天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对娄世宽的到来居然恍若未见。娄世宽走到他身边时,才发现他的眼神空洞洞的。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此时蓬头盖面胡子拉扎,就像一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

    屋里,叶歌已经哭得奄奄一息了。娄世宽快步走进屋里,来到床前一看,小家伙躺在一个早已凌乱的棉布包裹里,一张全是鼻涕眼泪的小脸,红得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子。

    娄世宽心里一沉,连忙抱起孩子,用手一触孩子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他回头叫了几声,叶南天都没有反应。无奈,他只好打算自个儿收捡一些东西,好把孩子包裹严实了去看村里的赤脚医生。这个时候的娄世宽,不过是一个热心肠的男人罢了。

    他无意间掀开枕头,就看见了一枚玉制长钥匙,正端端正正地躺在下面。娄世宽的犹豫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三秒钟。就像是拿自己东西那样,娄世宽很是自然地拿起那枚长钥匙,放入了自己的裤袋里。只是,因为钥匙太长的原因,顶得他走路都不太方便。

    从那以后,娄世宽几乎每晚都要做一个相同的梦。在梦里,他用这枚钥匙,插在村东头那座牌坊的石柱洞里,开启了一扇藏有无数宝藏的洞室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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