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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术能量在巫妖指尖刚刚聚集完毕,我抢先完成了显能。
无形的思维卷须缠上巫妖的手脚,与此同时,它结束了繁复难明的咒语,抬手一点。
魔法能量喷薄而出。
死亡一指!
充斥死亡气息的负能量在我头顶五英尺处无声无息地爆发,湮灭。
就在巫妖举起白骨森森的手指的瞬间,我用心灵力量使它仰面摔倒——死亡一指在最后一秒偏离了方向。
我显现操纵声音的心灵异能。剥夺对手念诵咒语的能力是压制施法者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就在这时,巫妖的枯骨身躯急剧膨胀,我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东西。
瘦小的骷髅卓尔转眼变成了一具巨大的爬行动物骨架。它从头到尾全长超过二十英尺,巨大的颅骨,凿子似的牙齿。绿色和黑色的负能量火焰在胸腔和颅腔里剧烈燃烧。它挣扎着要摆脱心灵力量的控制,长长的尾部脊椎在半空中来回摆动,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地面。
它在我面前站起来了。大约十二英尺高,用两条后肢支撑身体,两只后脚掌上每一根趾爪的长度和锋利度都堪比双手持握的巨镰。如果这东西还活着,它应该是一头迅猛龙,不,某种习性类似,体型更大、更强壮的掠食恐龙。
它偏过头,用颅骨两侧的眼窝对着我,在眼窝深处闪烁两点尖锐的红光。
我盯着它,缓缓后退。
它动作灵活,就像一只猫,先微微伏低身体,后肢轻轻一撑,霎时间,巨大的身影跃入半空。
两只巨大的后爪兜头盖脸抓向我的脑袋和前胸。
我一个前滚翻钻了过去。肩膀被骨鞭似的尾巴扫中,顿时长袍碎裂,左臂皮开肉绽。
我忍痛转身。
恐龙骨架双脚着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地上的石子和沙砾随之一跳。它急转身面向我,尾巴扫得漆黑色碎石四下横飞,溅到我的脸和触须上针扎似的疼。
法术波动从恐龙身上扩散开去。
它竟然准备了默发的法术。
它向我张开大嘴,一团红雾迎面扑来。
我来不及辨识这个诡异的法术,只有以最快速度屏气后退,但它扩散太快了,腥臭灼热的瓦斯充斥了我的口器和喉咙,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痉挛和咳嗽以及难以想象的窒息。
恐龙骨架伏低胸腔,双腿又是一撑。再度纵身跃起,凌空扑击。
窒息和咳嗽对显能毫无阻碍,我眼中银光一闪,尖锐鸣响的音波能量立时包围了巫妖。巨大的骨架从半空摔落,重重砸在我面前十英尺远处,身上裹的黑色和绿色的火舌一齐熄灭。
刺耳的音波惊起了周围真菌丛林中栖息的蝙蝠。数以万计的蝙蝠在焦土上空飞来飞去,它们狂乱地扑扇翅膀,包围我,遮蔽我的视线,不断撞击我的身体,使我辨不清方向。
我集中精神,用操纵声音制造出蝙蝠无法忍受的超音波,迫使它们飞得离我们远远的。
目前为止还算旗鼓相当,但我处于绝对劣势。
巫妖是灵吸怪乃至传心者的克星。吸脑、影响心灵对巫妖无效,寒冷、电击、变形、毒素、睡眠、麻痹、震慑、疾病以及即死效果也都一样。更别提儒埃斯第三一身多得吓人的魔法灵光,免疫解离效果、吸收火焰与强酸伤害等等。
法术波动从对面传来,巫妖施展了防护音波伤害,而且又是默发!
我强忍窒息的痛苦,扭头就跑。
最恰当的应对措施是立刻传送闪人,但是踏进圆形焦土区之后,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了阻断传送的次元锚法术。
这片圆形焦土是个精心布置的谋杀陷阱。
说时迟那时快,冷入骨髓的负能量波从身后扩散过来,转眼就把我笼罩其中。
七环奥术,力竭波。
蝙蝠噼里啪啦落在地下,它们没有死,只是浑身抽搐,连扑扇翅膀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也好不到哪儿去,肌肉酸痛,精疲力竭,每迈出一步都恨不得用尽平生力气,就连站立都难以维持。
被力竭波清出的空隙转眼被更多的蝙蝠填补。
我缓缓转身,面对即将到来的处刑者。
绿光闪闪的巨大身影在无数飞舞的小东西中渐渐显现。它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身体前倾,步态轻盈,尾巴随着步伐有规律地在身后甩动。
我心灵感应它:你不想要徽章了?
没有回应。
它放低身体,一步步向我逼近。整条脊椎弯成了弓形,尾巴不再摇晃,似乎把全身力量都集中到了双腿。
我知道它就要扑过来了。
我一死,新任首席法官马上就会拿到徽章。
爬虫骨架的动作僵硬了。
颅骨偏向一边,眼窝里针尖似的红光锁定我。巫妖的声音冷冰冰响起:“你撒谎。”
巫妖,注意我下面说的每一个字,真实性你来判断。
我有其他藏身地点和其他不为人知的奴隶。我来之前做了充分准备。我的卓尔奴隶一天三千六百分钟守候着我的魔法道具,只要我死,她马上能知道。然后,布里莎阁下就会拿到徽章。
听到这个名字,儒埃斯第三发出一声怒吼。我从未想象过听一个巫妖怒吼会是什么感受,现在我知道了,那声音会使活物的血管灌满了冰。
被负能量火焰包裹的恐龙骨架一跃而起,我还没看清,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重重击倒在地,沉重的趾爪踩上了我胸腹。我的胸骨咯咯作响,肺里残留的空气全被挤了出去。
恐龙巨大的颅骨垂下来,冰冷的负能量气息喷在我脸上,使触须上的每一个吸盘都收缩起来。
“威胁我?”巫妖冷笑,“死?不,我为什么要你死?我可以折磨你,直到永远。”
我平心静气地告诉它:心灵的力量是神奇而伟大的,只要我凝聚意志要自己死,我就死了。
“自杀?你有足够的勇气?”
我有足够的疯狂。
“我会抽出你的灵魂,”巫妖咆哮,“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夺心魔!”
我直视黑洞洞的眼窝,强调首席法官兼罗伊斯教派先知的名字:十秒钟,你不放开我,布里莎阁下将得到徽章。
我倒数到四,爪子挪开了。
巫妖问:“关于我和她们,你都知道多少?”
它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正走向关押半精灵的笼子。巫妖解除了施展在我身上的几个法术,窒息感和力竭感都没了。
这不行。我把巫妖的建议还给了它。我们交换信息。如果你想得到答案,就先给我答案。
“成交。”
那么我提问了。狗头人商会是不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专门雇佣落单的灵吸怪去完成和银剑会相关的任务?
巫妖转过来看了我一眼。“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先给我答案。
“是的。入侵吉斯洋基人小岛的各类任务,五花八门,只招揽夺心魔。你是第十七个接下此类任务的夺心魔,也是唯一一个成功的。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看来你把它看得比你自己要问的问题还重要。
“回答我。”
上次我们在水晶龙脊椎的会面,你给了我一个提示,我从银剑会到底得到了什么重要物件,以至于遭到追杀。当我开始怀疑这一切都和圣徽有关的时候,我不得不怀疑一件事,我的雇主的动机。你刚刚证实了它。
“龙脉者号事件”中最困扰我的是蛛化卓尔的遗言:“我明明在你身上嗅到了祂的气息……”
“祂”,这个称谓只能代指神。
蛛化卓尔为什么会提到“祂”?当时我身上唯一和神祗有关的物品就是灵吸怪之神伊尔神思因的圣徽。我把二者联想到一起,却走进了一个死结。一个蛛化卓尔怎么可能与伊尔神思因有关系,识别出祂的气息?
这个疑问困扰了我很久。
直到我来到最高法院,得知了罗伊斯教派的存在,得知了教派先知布里莎和我的雇主全都担任过欧布罗扎家族生活顾问,看见了巫妖办公室内的罗伊斯浮雕,我才恍然大悟:
我的雇主也是罗伊斯信徒,她的“祂”不是伊尔神思因,是罗伊斯。
“她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圣徽。”
我颔首赞同:入侵银剑会的五花八门的任务,只招揽灵吸怪。真聪明。
一个灵吸怪,不论以什么名义潜入银剑会的岛,只要打开保险箱,发现那枚圣徽,就一定会把它带离银剑会。
我们绝无可能容忍低贱的吉斯洋基人继续保留它,把它当作它们击败我族的战利品。
因为我们是灵吸怪。
那么你呢,巫妖,你又为什么关注我这个问题?
巫妖犹豫了一秒钟。
“我们和吉斯洋基人有长期合作。我们为他们定期诱捕夺心魔,换取他们在其他方面的支持。这种合作关系是官方默许的。”
听上去就像定期送探险小队给地狱火之城。
“就像定期送探险小队给地狱火之城。”
是的,我的雇主用各类协议和任务,巧妙隐藏了她们的目的,精心织就了一张近乎完美的阴谋之网。
我成功地把徽章带出银剑会,接下来必然上演的一幕就是杀人灭口黑吃黑。我毫不怀疑狗头人底舱里那间漆黑的密室,就是雇主为我选定的葬身之地。
但是事情失控了,她的罗网反罩到了自己的头上。
那徽章到底有什么用?我问巫妖。为什么我族的圣徽会出现在蛛化卓尔的手里?
一个疑团解开,一个疑团又出现。
既然蛛化卓尔感应到的是罗伊斯的神力气息,那我感应到的又是什么?在我握紧圣徽的时候,驱散精神剧痛的那种熟悉亲切的清凉感又是怎么一回事。
事实证明雇主和灵吸怪神明无关,但现在看来,我却似乎要和蛛化卓尔神明“罗伊斯”有点什么关联了。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巫妖硬邦邦地回答。
或许布里莎阁下乐于告诉我。
巫妖嗤之以鼻:“好吧,你猜出了暗算你的幕后黑手,却决定以自杀方式把徽章交给她,现在打算送上门去找死……我倒不知你的自毁冲动原来强烈到了这种程度。”
或许是这样。我心灵感应它。但是当粗暴手段达不到目的,我想她们会变得理智些。
巫妖盯着我,眼窝里的两点红光仿佛变成了两团火球。
我直视它的眼窝:这一点,同样适用于我们。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巫妖眼窝的红光收缩了。当我们继续向笼子走去时,彼此已经都变得平心静气。
巫妖说:“你注意到了天花板,应该也注意到了四壁和地板,那浮雕就是‘暗流交汇之战’。罗伊斯取得了奇迹般的胜利……你们夺心魔智力出众,我问你,如果你是‘拯救者’罗伊斯,指挥一支不到一千人的小军队,怎么打垮四十多个城市的数万甚至数十万联军?”
那场奇迹般的胜利……是因为那圣徽?
巫妖不置可否。
“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它说,“就算你跟布里莎那八条腿的婊子达成了协议——她的确很擅长达成协议——她也只敢告诉你这么多。”
它伸出白骨森森的指骨,指向我们头顶的穹隆顶:“祂将知道,祂将降罚。”
我决定不在这上面纠缠了。
还有个问题,最后一个。
我改用地底通用语发问:“你是内爆屠夫吗?”
巫妖足足呆滞了五秒钟,随即勃然大怒:“荒谬!”饱含负能量的音波震得我颅骨共鸣了好一会儿。
你还没问我交换答案的问题。
“你这个蠢透了的想法从哪儿冒出来的?”
内爆屠夫想杀我,你也想杀我。
骷髅头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目前这城市里最巴望你活下去的就是我!”
几分钟前你还不是这么想的。
你对“伪神”的徽章没兴趣。但你不会容许新任的首席法官取得罗伊斯物品,尤其她还是罗伊斯教派的先知。布里莎得到徽章,就是当之无愧的罗伊斯继承者。罗伊斯教派也会更上一层楼,席卷卡尔德兰的信仰世界。这不正是你竭力阻止的么?
事实上,内爆屠夫在狗头人商会的杀戮和你的利益一致。她做了你想做的事,不是么?
“我信仰真神,”巫妖平静了,冷冷地说,“对蜘蛛可没什么好感。”
那可不见得。
巫妖顿时怒发如狂:“你怎敢,质疑我对真神的忠诚!”
您的虔诚有目共睹。但内爆屠夫一定是蜘蛛信徒吗?
在自己使用的法杖头上雕刻一个蜘蛛纹章,谁都可以做到。
“很有道理,”巫妖冷笑,“所以我完全可能是内爆屠夫。”
完全可能。
“非常聪明,夺心魔,”巫妖说,“你很有想象力,只是胡说八道还欠了点火候。”它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内爆屠夫,是一个侍神者。但我不是!”
就像内爆术是神术独有法术,死亡一指和衰竭波是奥术独有法术,牧师和祭司可不会使。
掌握高级奥术和被赐予高级神术不冲突。我回答。学习奥术的同时担任牧师的天才不是没有。
我见过那些天赋超常的怪才。掌握九环奥术和九级灵能的双料强者卡赛迪恩,精通剑道和灵能的银剑会CEO,都是此类角色。
巫妖说:“说得对,但只要成为侍神者就不可避免地留下神明的印记,即便奥神双修者也不会例外。”
它说的是阵营灵光。
如果用探测行为准则的法术去看一个牧师或祭司,会看见他们身上散发着与其神明的行为准则相对应的灵光,比普通人明亮的多。譬如半精灵祭司的守序灵光,足以刺瞎探测者的眼睛。
“我从不用法术隐藏阵营,你尽管探测,”它眼窝里红光黯淡,愤怒中夹带着巨大的失落,“我信仰祂,无数次向祂祈祷,祂拒绝回应,也拒绝赐予我神术……”
探测阵营要不了多长时间,我证实了巫妖的话是真的。
实在是太可惜了。
巫妖怒吼:“可惜?没错,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过了一会儿,它恢复了冰冷的态度:“据我所知,在地表世界有种叫‘战法师’的奥术职业。他们是为战争培育的奥术精英,专门强化学习即死和塑能法术。有传言说他们破解了内爆术的秘密,可以从魔网汲取施展内爆术的法术能量。”
巫妖顿了顿,盯着我,敌意十足:“说不定我是他们中的一员,你要不要试一试?”
会有机会的。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但不是现在。
巫妖站住,我也站住。
我们穿过了乱飞的蝙蝠,来到了焦土区的中央,但是关押半精灵的笼子里已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