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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声起,轻纱薄裳的舞姬们鱼贯而入,随着宫乐翩翩起舞。身姿纤巧,裙袂飘飞,额间的金色花钿在明亮的宫灯下熠熠闪光。
大昭女子身段娇柔纤细,与夜凌女子大不一样,赵平的目光很快就转向这些舞女,独有那凌延,神色若有似无一直放在沈天玑身上。
凌延不同于赵平,他的目光并不是惊艳仰慕,反而透着清冷的审视和探究。
座上,男子身形微微倾斜,平时挺拔的脊背此时雍华而随意地靠在后座金背上,容颜带着散漫的笑意。他时而与身边女子低语着什么,女子俏颜嫣红,眼波如水,笑意浅淡动人。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自是各有思量。那赵平心道,难怪昨日在校场中,大昭皇帝说他久不上马骑射了,原来得了这么一个美人儿为妻,要换做是他,他也情愿日日与娇妻相伴。
英雄难过美人关,即便是世人所称英明神武的大昭皇帝也是这样。
不过,大昭女子的确颇有一番风味,上座的当朝皇后他肖想不到,但眼前这些舞姬美人,他还是可以打打主意的。
赵平心里这样想着,一边喝下酒,一边又笑着瞧向场中翩翩起舞的女子。
沈天玑是第一次看这样的宫廷舞乐,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眼角望见身侧男子的雍容优雅,神情散漫随意,一反平常的威仪凛然,眼光又瞟向座下的夜凌众使,不禁心中暗笑。
这几日他装出这副样子,大约也很辛苦吧?不过,他这样慵懒的形容,也分外好看呢……
一场宫宴,直到月上梢头才结束。结束时,那赵平开口向纳兰徵讨要几名舞姬,纳兰徵吩咐礼部挑二十名好的送去,又状似浅笑道,禁中司乐房美人甚多,舞姿极美,他也喜欢得紧。
二人再次叩谢了大昭西境减兵之策,并言夜凌国君共裁边军的旨意也已经发下。今日听碧蔓说此事时,沈天玑尚且不信,如今再次听说,心头不免暗惊。侧首看向纳兰徵,只见这厮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琉璃酒杯,神情寡淡,仿佛并不在意裁军一事。他见她看过来,反而浅笑着放下自己的酒杯,夺过她的,喝尽了杯中残酒,与她低语道:“妍儿可不许再喝了,到时又来发酒疯。”
沈天玑瞥他一眼,“皇上好霸道,一点酒水都舍不得给臣妾。”
座上二人只顾着低语言笑,赵平瞧在眼里,呵呵笑道:“是我们的不是。今日宴席大昭皇帝有美貌娇妻陪伴在侧,何必扯这些国政之事?”
纳兰徵不经意道:“裁军一事,皆由枢府众卿操办,朕过去北征天辰数年,对军务实在腻烦,已久不过问此事了。”在座的枢府章大人这才拱手道:“裁军事宜,臣都已一一吩咐下去,皇上不必挂心。”
纳兰徵点点头,“有劳章爱卿了。”
赵平又是呵呵一笑,“如此,我等也安心了。”
宴后,沈天玑先回了点绛宫,梳洗后坐在榻上良久,也不见皇上回来。她睡不下,便拿了本书在灯下看着。
“娘娘是不是因喝酒难受了才睡不下呢?”宛盈道,“奴婢去煮些醒酒汤来如何?”
沈天玑摇摇头,“我酒量虽不好,但那区区几杯还是不在话下的。不过,瞧着皇上喝了不少,姑姑还是去煮些来吧,待皇上来了再呈上。”
宛盈点头应了退下。沈天玑放下书,起身走出宫殿,到了岸边。因她怕黑,点绛宫被装饰得灯火辉煌,丝毫没有湖中独宫的凄清。渺渺宫灯彻夜不灭,倒映在水波之上,旖旎而绮丽。
遥遥的,她望见一只小船逐渐靠近,船上悬着一盏明灯,照亮了船头的龙首雕刻。那正是皇上专用的小船。
小船逐渐靠近,船上挺立卓然的身姿愈发明晰。她唇角微微勾起,待他利落上岸时,屈膝拜道:“臣妾恭迎皇上。”
纳兰徵附身拉起她,“这么晚了,怎么还未歇下?得妍儿的亲自恭迎,朕倒是受宠若惊了。”
她鲜少这样出来迎接他的,即便是睡不着也多半坐在屋里看书。他们二人相处,从来不似帝后,倒更像是普通夫妻。
沈天玑看了眼那小船,惭愧道:“皇上如此繁忙,还要来回行舟,实在劳累。不如,妍儿还是搬去凤宸宫吧。”
纳兰徵拉着她的手,缓步走进殿中,“来回不过一刻而已。议事许久,能这样轻松泛舟湖中片刻也极好。”他知道,她不爱去应付那些个嫔妃,也舍不得让她去应付。
沈天玑吩咐宛盈去端醒酒汤。汤呈上来时,纳兰徵却只放在一旁,“朕不需喝这些个。”
伸手就把人揽在怀里,他伏在她颈侧,呼吸着她独有的清香,“西境军务繁杂,许多细节都需谨慎推敲,这才耽误了许久。”
顿了顿,又舒口气,“总算是议定了,圣旨已连夜发去西境。”
沈天玑微惊,裁军的圣旨早就传得天下皆知,早就应该发去西境了才是,没想到现在才议定。这议定的,只怕并非裁军吧……又想到宴中纳兰徵那副不事军务的戏码,顿觉有趣得很。
“今日宴中,是谁说的对军务腻烦,久不过问的?”
男子轻笑,捏了下她的小脸,“妍儿今日入戏倒快,朕先时却是白担心了。”
待二人上榻时,她仍是被他搂在怀中,忽然开口问道:“皇上,日后……若是要在西境用兵的话,皇上还会亲征么?”
过去她或许不确定,可今日一宴让她知道,朝廷西征夜凌是迟早的事。她对战事并不关心,她只是担心他而已。
战场上刀枪无眼,他身上有不少伤痕,虽然因年久而浅淡,可她都记得清楚。
双眸透着担忧,他心头一暖,亲亲她的眼角,沉默了一会儿,沉沉道:“朕登基为帝时,曾经在太庙中立誓,定亲手取下天辰、夜凌国主首级,以慰先帝之灵。”
昭文帝薨于北境关外,明面上是因天辰之战,可沈天玑也能料想的到,这里面定也少不了夜凌的从中作梗。
她伸手围住他的脖子,整个曼妙娇躯都翻过去压在他身上,“世人都传闻皇上亲率禁军入了天辰禁宫,亲手取下了天辰国君的首级。但……皇上那会儿根本就不在关外路,不然西境张泽义一案不会这样快尘埃落定……我说的可对?”
纳兰徵一顿,勾唇笑道:“妍儿果然聪明。北境战事刚过去不久,即便是兴兵,也要等个三五年再说。战事之前,更要加紧修生养息之策,国计民生,才是社稷之本……”他大掌落在她的脊背处,又慢慢滑下,娇嫩柔美的触感让他有些神飞,说的句子也越发不着边际。
沈天玑还在听着,她只想知道他会不会亲征。但他却越说越慢,最后停了下来,手掌落在她的腰际,顺着柔嫩的衣料,滑了进去。
她一把握住他动乱的手,如水的眼波瞧着他,“皇上……”
微微抬起的身子,开敞的襟口落在他眼前,一片雪嫩炫目不已。他眸光深沉,手掌从她衣衫中取出,忽然拍了下她的翘/臀,发出脆响。“知道不行,还来撩拨朕。”
“……”她感到一阵刺痛,委屈地瞧了他,明明是他心思不正,反倒怪她?
他轻轻揉了几下方才打的地方,最后搂住她,低低道,“乖乖睡了……”
她还想问,可见他闭了目,俊颜上满是倦意,也不再开口,低头乖乖伏在他胸口,亦逐渐睡去。
殿外数重荷花,阵阵浮香,月色银华。
同一个夜里,夜凌使臣所居的驿馆中,凌延和赵平仍在小酌。
“这大昭皇后,生得真是美极。嘿嘿,把个皇帝迷成这样,我看,昔日亲征北境的昭武帝是醉心美色,雄心不再了。”赵平朗笑道。
房间四处都是自己的人,赵平说话也少了许多忌惮。对面的凌延行事素来谨慎,仍是声音放得低了些,“可是,过去常闻昭武帝骑射大典中的彪悍之姿,就是今年的大典也未曾缺席。实在不像不豫军务的样子。”
赵平笑道:“凌大人是皇上潜邸旧臣,跟随皇上多年,难道不知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道理?那些多半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让百姓多感念一番英明神武的君主罢了。咱们皇上不也是如此?”
凌延神色肃然,沉默了一会儿,“赵大人所言也有理。不管情况如何,还是日后回去交由皇上定夺吧。”
赵平见他起身欲出门,惊异道:“你要去哪儿?”
“在京中四处看看。明日一走就没机会了。”他头也不回地说着,离开了驿馆。
“这几日还没看够么。”赵平不以为然道。一旁伺立的人提醒道:“赵大人莫不是忘了,凌大人的祖上,本就是大昭京都人士。”
“哦。”赵平这才恍然,“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儿,只是从未听他自己提过。”
有时候,未提过并不是忘记,而是记得更深刻更隐蔽,不愿意与人提起。凌延出了驿馆,沿着街道走了许久。眼前的一切与二十多年前有太多不同,只是这份故乡气息,仍旧没变。
不知不觉他走到午门之外,他望着那片此时空无一人的地方,双手紧握成拳。
二十几年前,凌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都了结在此。只他一人侥幸逃脱。
他远走夜凌,经数年拼搏和积淀,也有时运相济,让他成为夜凌国主心腹之臣,这才有机会重回故土。
本欲一封密信呈给昭武帝,表明身份,但今日见到那宠冠六宫的沈皇后,又让他犹豫下来。
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铲除沈府,他暂且不能打草惊蛇。昭武帝……即便与自己是血亲,也未必与自己齐心。但他也知道,此事不宜耽搁了。若是那沈皇后诞下皇嗣,沈府地位牢不可破,凌府将更难沉冤昭雪……
翌日,皇后的母亲,左相夫人林氏并上林贵人的母亲奉了懿旨进宫,沈天玑吩咐青枝将林夫人引去翊锦宫,母女二人在殿中说了许久话。
大婚之后,林氏第一次来看沈天玑,心头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眉宇间几分疲惫,还是被沈天玑瞧了出来。
“娘亲,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沈天玑屏退了伺立的宫人。
林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几日,你瑱哥哥不知怎的染了病,请了好些大夫来瞧,吃了几副药了,还不见起色。”她见沈天玑满是担忧,又安慰道:“你也晓得,这孩子自出生起就身子不好的,所以你祖母才惯着他。小时候小病小灾的也没断过,这次约摸再调养几日就好了。”
沈天玑惊道:“大夫可说了是什么病?”
林氏摇头,“说是他心结难解,才使旧病复发。”她顿了顿,又道:“你呀,也别操心这些了,顾好自己是要紧。”
沈天玑点点头,林氏压低了声音道:“这些日子,你也算夜夜承宠,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沈天玑没料到母亲这样直白,一下子没有言语。
林氏握着她的手道:“时日还短,也不急。只要你保住圣宠,怀上皇嗣是迟早的事。”
她并未着急,可她瞧着母亲的神色,明明很急嘛。登时微红了脸道:“娘,妍儿年纪还小呢。”
林氏不以为然,“虽然是小了些,但在宫里,没个孩子总是不能安心的。妍儿,如今你姑姑不在宫中,你可要知道,你如今已经是沈府里最尊贵的人。”
沈天玑沉默半晌,看着一身朝服神色肃然的母亲,总觉得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心里不禁泛过一阵凉。
“娘,这些我知道的。”她笑着指了指放在案几上的茶水,“这泡茶所用之物是女儿闲时无聊,寻了宫里几样好药材混合而成的,还没给皇上用过呢,你先尝尝。”
林氏轻抿了一口,“味道十分清淡,很不错。”
“是么?”她笑道,“女儿让碧蔓多包一些,娘亲带回府去给祖母和父亲尝尝吧。只是里面有一味药材十分金贵,女儿制的也不多。”
林氏应了,忽然问道:“听说杨晋一案,是你求皇上重新彻查的?”见她点头,林氏皱眉道:“妍儿呀,你这好人日后千万不可再做了。要不是你父亲早有防范,你二叔差点被牵扯其中。”
沈天玑惊异道:“怎会如此?二叔一向为官清明……”
林氏叹口气,“官场是个大染缸,哪个能真正做到一百分的清明?现在咱们沈府是站在尖峰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知多少人明面上巴结奉迎,暗地里千方百计逮个错处落井下石呢。特别是苏府,听你父亲的口风,那晋远侯近来有不少小动作,无一不是针对咱们的。”
“这是我的不是了。我原本是想,对杨家有恩,杨家也可为咱们所用。没想到那案子会与二叔有牵涉。”顿了顿,又道:“怎么苏云芷都进了冷宫了,晋远侯还如此嚣张?”
听沈天玑之言,林氏才知道,女儿也并不是全然毫无考虑的,不禁有几分宽慰。
她并未回答沈天玑的话,只幽幽叹道:“妍儿幸得皇上宠爱,可要珍惜才是。”
沈天玑点了点头,又听她道:“最好还是要有个孩子傍身,立下太子之位,那是再好不过。”
得,又转到老话题了。
“什么太子之位,女儿可未曾肖想过这些。”
林氏见沈天玑羞于说这个,也不再继续,又挑了府里一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说起来。
日暮时分,林夫人自翊锦宫中出来,宛盈亲自送两位夫人至凌华门后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