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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不相信人生可以重来。
你相信报应吗?
问柳每次回想起那一年,脑中浮现的除了漫天火光,便只有无穷无尽的恨。
江南宋员外府远离皇城,向来不问世事,远离尘嚣。可那一年,不可一世的帝王却不知听信谁人谗言,断定宋府上下包藏祸心,竟派来钦差大人要将府内三十九口满门抄斩。
那个月圆之夜,贪玩的小姐因为晚归捡回了一条性命,她不曾想最后一次见到爹娘时,却是在漫天的大火中。她听不清爹爹冲她呼喊着的是什么,不过她知道,爹爹是想让她逃,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确实逃了。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便逃了三天三夜。
那一年,她还未满十四岁。
裹着不知在哪儿捡来的破旧棉袄蹲在路边瑟瑟发抖。
她很饿,却又没有银两来吃饭,饥寒交迫,抢过摊铺炉上的两个包子转身就跑。
这一逃,便又不知逃进了谁人的府邸中。
而他,便是那时出现的。
一袭白衣,嘴角温柔,倚靠着假山吹着好听的调子,谪仙一般闯入她的生命。
她脏兮兮的小脸上一片惨白,目光呆滞的看着他,竟忘了手中紧紧攥着的包子。
直到男子嗤笑的声音在她的头上响起。
他唤她小乞儿,他说小乞儿,你是从何而来,你的家在哪?
小乞儿,你饿不饿,怎么会狼狈成这样子?
小乞儿不要怕,哥哥带你去吃东西,若是觉得孤单,那便把我当做亲人。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牵着她冰凉的小手。
金黄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不真实的像一场梦。
而梦醒了,她就躺在一个昏暗的山洞里,面前是一个一袭黑衣的男人。
他带着金黄的面具,紫眸透露着冰冷。
你想报仇吗?
他说。
灭你全家满门的是朝廷的人,而只有我,才能帮你对抗朝廷。
于是从那日起,她便跟了他,做了长生殿的副使,做了白问柳。
而不再是宋玉落,不再是小乞儿。
世人都叫他魅皇。
邪如鬼魅,一代帝皇。
她没办法怪他让自己离开了那个会对她温柔的男子,因为她同样也心疼他孤傲背影里那化不开的痛楚。
有时候她会分不清楚两个人,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可她却无法忽视那人眼中那无意中露出的深不见底的悲伤。就像她不懂,谪仙明明是对她笑着的,可那笑却为何永远也到达不了眼底。
魅皇的心无疑是狠的,杀戮,复仇,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阻碍他成功的人,无论是谁。
而她也逐渐习惯帮他做这一切,逐渐习惯被所有人当做妖女。她只希望当梦想成真,大周复辟的那一天,能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的笑容。
她忘不了心底的男子,却也放不下她跟随了六年的主人。她敬他怕他畏他,纵然萧望给了她少女的梦,可主人确给了她宋玉落的仇。
问柳很想知道,若她就这样死在乱箭之中,主人会不会对她有一丝的心疼。
她想若让她重新做一次选择的话,她还是会选择主人的。
即便她是那么的爱萧望,那么那么爱。
可他的身边有那么多人,他本就是天之骄子,又怎会在乎是否多她一人。可她的主人,一想着,畏惧中带着怜惜,如此诡秘而离奇的情感在脑中穿梭,心便密密麻麻的疼。
白问柳这个名字,或许就代表着想爱却不得。
这大概便是报应吧,是她曾杀了那么多人的报应。
可隋朝,杨坚,那些残忍的杀害她全家的人,何时才会有报应呢?
望那一日来的早些,此刻她怕是了无生机。
“白姑娘,小心!”
男子的一阵低呼,才唤回了她飘远的思绪。
问柳看向那前方那直直射向自己的箭头和对面那一脸佞笑的杨素,心中的恨意陡然升起,抽出腰中的红幔向前飞去。弓箭射在纱幔上却伤不到她分毫,她踏着红幔,暗器齐齐飞出,弓箭手便已瞬间倒下数十。
“好个妖女,看来是我太小看你了!”
杨素愤愤道,抽起一把弓.弩,竟朝着旁边那本就伤还未好的萧望射去。
那箭又快又狠,而他本就行动不便,如今又被问柳封住内劲,根本避不开来。
“望哥哥!”
瑾苏惊呼,却又无奈逃脱不了乱箭的牵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箭直直的朝他胸口方向袭去。
问柳心中一颤,飞快的将那红幔向他身上抛去,刺眼的红光便将那支箭挡在了纱幔之外。而没了保护的问柳一颗心全在萧望身上,未曾想一支箭竟在后面朝她袭来,生生插入了她的背上。
瑾苏心中一松一紧,对这白衣女子竟不知作何感想。
而就在这时,杨素那老贼飞身而起,一掌向地上的女子打去。两掌相接,问柳更是硬生生的退后了几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白姑娘!”
萧望看到她受伤,也顾不得自己不可以动用内力,强行冲破那被问柳封住的内劲,飞身向前托过她,抵住杨素的掌劲。
可他毕竟重伤未愈,再加上方才又消耗了太多内力,自然占不得上风。
“护国将军,也不过如此!”
杨素冷哼一声,又加注了一道功力。
“住手!”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大批御林军已飞快的把山林包围了起来。
杨素见势不妙,又击出两掌才恨恨收手,黑粗的眉毛上扬,看向那不速之客。
“宇文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倒是要问问你在做什么了?”成都语气不善,“堂堂的越国公如此这般,是要公报私仇杀人灭口吗?”
“皇上有命,若萧望胆敢有反叛之心,则不留活口。老夫只是在要完成皇上的旨意而已,又何来公报私仇之说?”杨素也丝毫不退让,“若你再横加阻拦,莫怪老夫不念同僚之谊!”
“越国公此言此举还真是一片忠心苍天可见啊!”成都冷声讽刺,右手伸向袖口,竟拿出了一张明黄的圣旨。
“杨素接旨!”
那老贼虽万般不情愿,可奈何这么多人在场,也只能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宇文成都前往西域营救护国将军,必保证其毫发无损。途中若有阻拦,杀无赦!钦此。”
宇文成都合上圣旨,看向面前跪着的杨素,“怎么,越国公是想抗旨不遵吗?”
“老臣不敢。”
白白错失了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他自然心有不甘。不明文帝为何做此改变,他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敌众我寡,也只能就此作罢,他无奈接过圣旨,带领手下之人走出山林。
看着黑衣人们逐渐走远,萧望才卸下防备,可霎时,却又因耗费太多真气而猛然后退几步。
“萧将军?”问柳带伤向前,欲去扶他,却有心无力,倒是瑾苏假手扶住他的身体。
女子语气急促,“我不是说过你不能乱用真气的吗?你为何就是不听?你可知这样有多危险?”
萧望闷声,只是朝她淡然一笑。
“白姑娘,你也受伤了,要不要紧?”
瑾苏感激她方才的出手相救,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成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那白衣女子。
眉如春柳眼若盈波,虽脸色苍白,却掩盖不住她那倾城之姿,竟让宇文成都一时看的有些呆滞。之前虽是听过众人夸赞这女刺客的倾国之貌,可如今见了,方知想象匮乏。
“宇文成都,你傻了?”瑾苏看到他这般模样,顿时起了玩心,“怎么,看上人家了?要不要姐姐帮你做个媒?”
“闭嘴!”
宇文成都虽已既冠之年,但从小只沉迷各种武学,对于男女之情自然无半分了解,此时虽被瑾苏说中了心思,却是本能断然否定,“她是刺客,我只是想把她带回去给皇上复命!”
言罢,一把抓住问柳的手臂,“你跟我走!”
女子清冷的目光慢慢落在他的身上,“放手。”
成都只是被她瞧着,竟就有几分不自觉的别开视线,落在她肩上的伤口处。鲜血染红她雪白的衣襟,竟有些触目惊心。
他不懂,自己自幼习武,这点小伤在身上早已司空见惯,可如今只换了一人,感受就这般不同。
一狠心,拔掉她那锋利的箭头,封住她伤口旁的穴道为她止血。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问柳不禁低头闷哼。
近几日本就风寒入体,而刚刚又受了杨素一掌,她一个不稳,竟直直的扎进了宇文成都的怀里。
“你、你......”少年慌了手脚,脸也嚯的红了大半。他只觉得双手都没了放置的地方,竟是僵硬在半空中,任由怀中女子倚靠在自己身上。
“你有没有事?白、白问柳,你起来啊。”
萧望看着他这般别扭的样子,轻声叹气道,“成都,替她治伤,然后放了她。”
“可是,”成都瞧了瞧怀中女子,又看看萧望,语气有些犹豫,“若是皇上问起时该如何?杨素老贼一定又会借题发挥的。”
他自然是不愿捉拿她回去,可他却深知这般做法,萧望也必定脱不了干系。
“照我说的做,皇上那边,我自有方法。”
“萧将军果真有情有义,也不枉我这个妹妹这般痴情为你了。”
一阵空荡的声音在林中响起,众人皆向上看去,枝头随风微微颤动,却瞧不见半分人影。
“无欢姑娘,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
萧望听着这声音,心中已然有数。一年前,他曾与这长生殿的左副使许无欢有过一面之缘,她空谷传音的功夫,他自是见过的。
林中有一瞬间的静默。
突然,一缕青烟飘起,宇文成都怀里的问柳竟就随着这青烟消失的了无踪迹。空旷的林中,只留下女子悠远的声音。
“萧将军,我会再来找你的。你的兵符,长生殿志在必得!”
又是长生殿?
在白问柳出现之前瑾苏便对这邪教名号略有耳闻,听闻这教中人尽是残暴嗜血之辈,首领魅皇更是修罗在世,专与江湖正道为敌,可这长生殿竟会反叛朝廷,她还是如今才知晓。
“我们走吧。”
萧望收回目光,“朝中仍有个麻烦未解决,我想杨素此时必定已在等着我了。”
“恩。”
瑾苏应道,看了看那目光仍是呆呆傻傻的宇文成都,微微有些嫌弃。想着这男人平时不是摆出一副不近女色看破红尘的样子么?这不,才见到漂亮姑娘,便就原形毕露了吧。
她瞧了瞧那已走的老远的萧望,迈开小腿就追了过去。
“望哥哥,你等等我......”
“你身上不是还有伤吗,走那么快做什么?”
“望哥哥你是不是没有马,和瑾儿一副座驾好不好?”
“......”
瑾苏有些头疼的敲了敲脑袋,怎么这么久了,就改变不了两人间的相处模式呢?他们之间,向来都是他走,她便追。他稍稍停下脚步,她便欢天喜地的凑上前去。
可当真有一天,她能追的上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