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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转瞬而已。
这一年过的太快,却也太不平静。
西域的深秋比长安来的要早,更加急迫的很。似乎只过一晚,树上的繁叶便完全枯黄,一片片,堆砌在苍茫的土地上。
煞是孤寂。
房间外,一个小小的身影端着汤药淡淡敲门,却无人应答。她推门而入,却看到那雪白的床榻上,墨衣男子和衣而卧,微闭着眸,似乎正睡得安稳。
轻轻将药碗放在桌上,瑾苏蹑手蹑脚的向床榻走去。手拄着下巴,痴迷的看着男子那俊美的侧脸。经过近半个月的调理,他身上的伤已然好的差不多了,可记得刚救回他的时候,那身上满是刀伤鞭伤,苍白的俊脸无一丝血色,整个人奄奄一息的样子让她至今想起仍是有些后怕。她不明白魅皇为何这般折磨他,可一想到他会被俘会受伤全是为了自己,心中就满是自责。
柔柔的小手覆上他英挺的的眉心,一寸寸下滑,感觉到那温热的触感,才逐渐安下心来。
对于他,她总是在怕。
怕他不属于她,怕有一天,她会抓不住他。
以前她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竟是没日没夜永无止尽的恐惧。
似乎被女子不知轻重的动作叨扰了美梦,睡梦中的男子微微蹙眉,睁开黑瞳,便看到身前那熟悉的小女子。
一股淡雅的香气萦绕在男子鼻间,萧望伸出手,狠狠握住了在他脸上胡乱折腾着的小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在做什么?”
“我......”
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清醒,瑾苏的眸中一片迷茫,一眨不眨的盯着男子深邃的黑眸,也说不出话。
她的眸子水水嫩嫩的,嫣红的唇瓣微微嘟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萧望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握着女子的手向下,转了个身,紧紧将她压在身下。
“望哥哥。”
“嘘......”
修长的手指压在她的唇瓣之上,他的声音沙哑又魅惑,“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薄唇向上,吻过她的眉心,眼角,鼻梁,最后下滑到那两片嫣红之上。
缓缓碾磨,再深深探入。
瑾苏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小脸红扑扑的,呜咽着捶打着那男子的脊背,挣扎着要他放手。
他终于尽兴。
“瑾儿,”大手抚过她额前的碎发,他的头埋入女子的脖颈之中,“我好想你。”
抬眼对上那黑瞳,瑾苏却突然好似一瞬间清醒。
“望哥哥。”
她声音很低,闷的不得了。
“恩?”
“等你伤好了,我们就要回长安了。”
“是啊,”他抬头笑着,“也不知家中怎么样了,还真有些想呢。”
女子倏然抬头,眼神薄凉,声音满是无力,“你是想家,还是想家中的人?”
“胡说什么呢?”男子也不生气,掰过她赌气偏向一边的小脸,低低笑道,“吃醋了?你这个丫头,娘的醋你也要吃。”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瑾苏转过头,不肯看他一眼。
“我差点活不成了你知不知道?恩?”萧望低声道,“为何对我这般冷淡,我会很伤心,你知不知道?”
他的声音闷闷的,就像个不懂事的孩童在控诉着不给他糖吃的大人,满是委屈之意。
瑾苏的心霎时就软了。
“望哥哥...”她拉扯着他的衣袖,声音很低,“我不想回家。”
“我只想和你呆在这里,只有我和你。”
而没有别人,没有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没有你那即将出世的孩子。
你看啊,我就是这么自私,自私的,只想独自拥有整个你。
黑眸对上她满是期待的水瞳,萧望的心突然狠狠抽痛了一下。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生死不相弃。
他过够了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他更加受够了每天每夜永无止境的杀戮,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不好吗?
和她,只有她。
一生相守,生死不离,天涯远走。
可他,还有这个资格吗?
“瑾儿...”
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沙哑着嗓子,“别闹了,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是这般小孩子气?”
小孩子气?
难道在他眼中,她的爱恋,她的情意都只是小孩子气?
瑾苏眼角泛酸,眸中水汽上涌,却强忍着不让它掉落下来,她不愿,不愿在这男人面前泄露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她宁可独自黯然,也不愿像个傻子一样,明知得不到他的一丝回应,还傻到不肯放弃。
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
直起身,狠狠推开他,向门外走去。
男人的手还僵在那儿,整个人一动不动,挺拔的身子宛若雕塑。
有谁能懂他的苦楚?有谁能懂他的心痛!
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倾诉!他是天子,是一代帝王,却也只是个孤寂的男人。他多想有一个人能懂他,了解他,而他多希望那个人,是她啊。
握紧了拳头狠狠砸在那雪白的墙面上。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可他,似乎已不知道何谓痛了。
“主人。”
门被人从内关上,萧望抬头,看向那青色的身影,眸子瞬间清明。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血迹斑斑的大掌,低眉道,“事情进展如何?”
“众人已于昨日分批潜入长安城中,杨广寻找余党未果,已不了了之。”
“好,很好。”
他冷笑,“魅皇一死,朝廷势必不会对我长生殿做任何防备,届时我便可放心的将兵力调去长安,这步棋走的果真不负所望。”
“杨广手上的长生殿地图,是您有意让他得到的?”
“没错。”男人黑眸阴鸷,让何平不禁重重打了一个寒颤。
即便此番计划他并未全然参与其中,可终究其因果,何平仍是想了个透彻。
他有意使朝廷得知攻打长生殿的门路,并策划白问柳带痴傻的宇文成都回西域,让朝廷以其为打入长生殿内部的棋子,再顺水推舟,趁隋军大举进攻长生殿时置之死地而后生,将总部暗中转移至京城。
而这一切,不惜以白问柳的清白为代价,以瑾苏对他的误解为代价,只为造成宇文成都心中被双双背叛的怒火,迫使其为杨广所用。
而为了练就魔剑,他又诱使钟瑶对他钟情,甚至不惜利用她的性命只为促成最终的目的。而那目的,却并非是杀杨素,而是令他的魔功更进一步,终将无坚不摧。
何平甚至从来不知,面前这兄长的心,竟已冷硬到如此程度。
“对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他微微蹙眉,开口询问,“柳儿近况如何?”
“不好。”
何平摇头,“她早几日才醒过来,身子虚弱得很,不过最忧心的是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整日躲在房间里不肯出屋,只是对着一盒胭脂流泪,属下也没有办法。”
“照顾好她。”
萧望的声音中很无力,“终究到尾,也是我对她不起。”
“主人。”
何平看着他那副模样,又想起方才那女子红肿的双眼,心中倏然疼痛。
他犹豫着,终是开了口。
“瑾苏小姐....您还不打算将您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吗?”
“告诉她?”男人反问,“你也看见了,那日,他是如何对待我的。”
他闭着眸,痴痴笑着,“她认得出我,若是她再想深一层,又岂会想不明白?可你看到了,她不愿认我,她不愿相信,不愿相信她一直以来信任的兄长竟是要颠覆朝廷的罪魁祸首。时至今日,你还是看不懂她吗?”
“您还在怪她?”
“怪?我该怪她什么?”
“即便您不说,我也清楚。”何平叹了口气,“您怪她不肯任你,更怪她为了杨广与你怒目而视针锋相对,可是她......”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男人低低的笑,“我该如何怪她?我该如何怪她爱上别人?!”
那眸中满是愤恨,铺天盖地,不留一丝痕迹。
他已经压抑的太久,压抑的快要疯了!
何平的呼吸猛然停滞,良久,才低低开口。
“你知道的,瑾苏心中只有你一人。”
“我不知道!”
萧望恨恨开口,“她竟为了杨广那卑鄙小人流泪,她竟为了他扬言要取我性命!你可知我当时作何想法?你可知我当时的心有多痛!”
有多痛?
挫骨扬灰之痛,剥茧抽丝之恨。
不过如此。
“皇兄。”
何平后退一步,闭紧了双眸。良久,才黯然开口。
“臣弟不愿见您如此痛苦,复国,报仇,已负累了你二十年。上一辈的仇恨,不该强加在你我身上。你可知,臣弟最想的不是三千功名,玲珑社稷,也不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登上那巅峰之位,而是你的幸福。”
你可知这些年来,每当夜不能寐时,我最怀念的,不过是当初大周皇宫中,你我的疯闹时光。无忧无虑,悠远的,好似地老天荒。
可是,还回得去吗?
“皇兄,这些年来,你已经过的够苦的了。”
他转身,也不再看男人眼底那化不开的痛楚与煎熬。只是向门外走去,他开口,不大的声音,一字一句。
“瑾苏小姐在怪你,因为杨语兰她,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