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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不知过了几更。
语兰绣好手中锦帕,才吹熄了最后一盏烛火。
她想她的夫君今日是不会来了。也对,似乎将那女子赶出府后,他便再没有来过。她低眉,自嘲的笑笑,一步步向床边挪去。
月光洒入屋内,落得一室清冷。
她走的缓慢,可还未等挨到床沿,便被人一甩身子,狠狠的丢在床上,身上也覆上了一具冰冷的躯体。
语兰险些惊呼出声。
透着月色,男人的眸色似是比平日更加深邃,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公主莫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爱了?”
他满意的直视着女子惊慌的神情,笑的愈发邪肆。大手覆上她凸起的下腹,不轻不重的揉捏着,薄唇贴在她耳畔,低低道,“你的肚子愈来愈大了,还有几个月,孩子便就出生了吧。若是被世人知晓,这大隋天子外孙竟是个野男人的孽种,你猜会怎么样呢?”
语兰猛地抬起头,水嫩的眸子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瞳,双拳倏地紧握,可只一瞬,便又直直的落下。无助的,下滑在身体两侧。
她的声音满是无力。
“你到底何时才肯放过我?”她说,“我已经听你的吩咐,把萧瑾苏赶出了府,她还只是个孩子啊,你已经害得她媚毒缠身,你还想怎么样?能做的,我都做了,你究竟打算何时放过我呢?我究竟欠了你什么?”
“你不欠我什么,怪就怪在你喜欢犯贱,偏偏要嫁给他!”
他粗暴的吻上去,不顾一切。
咸湿的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落在男人的口中,他突然浑身满是冷意,心中剥茧抽丝,一股股的揪着疼。大手用力钳住她的下颚,声音暴怒不堪。
“你就这么厌恶我?杨语兰,你有多恨我,啊?你凭什么恨我,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得到你的爱而我不能,你是不是天真的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他不知道你肚子里的种是另有他人?我告诉你,他只是不在乎,他只是要报复你们杨家!杨语兰你听好了,我才是你孩子的父亲,我才是你这辈子唯一的男人,从今以后,你心里眼里在乎的都只能是我,只有我!”
手中一个用力,扯下她单薄的衣襟,重重扔在床下。高大的身躯紧缚住她纤细的身子,那用力之大,似乎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语兰重重闭上双眼,不再看身上男子那令她心悸的俊颜。
泪水,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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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愈来愈近。
服了钟瑶送来的几次解药,瑾苏的身子已好了许多。这几日阳光正好,她便同杨广软磨硬泡,说要出来走走。杨广放不下心,又受不了她的哀求,本是要陪着她一起,可无奈文帝突然召见,只能吩咐了喜鹊几句,让她好生护着。
轿子沿着太子府一路向西郊而去,瑾苏拉开帘布,看那落叶枯黄,堆了满地。
煞是清冷。
马车停在城郊的一处山崖之下。
“姑娘,我们到了。”
喜鹊拉开帘布,为她披上白色披风,轻轻道,“您下车慢点,外面冷着呢。”
“恩。”
瑾苏笑笑,扶着轿身下了马车。
许久未来了,崖边的杂草似乎又多了不少。那隐没在杂草中的石碑上有了些许灰尘,瑾苏看的心头一阵酸意。
那年家内遭逢巨变,她同爹娘一路从江都逃往京城,谁料还是逃不过那些仇家的追杀。那个雪夜,爹娘惨死,而她,奄奄一息时终被人所救。
萧望派人将她双亲的尸身送回江都,而她不堪想念,就在这崖上替他们立了一座坟。
她不愿让喜鹊跟着,只是独自一人慢慢向前走去,扶着木牌上那自己亲手所刻的小字,缓缓跪下。
“爹,娘,瑾儿回来看你们了。”
她声音很轻,嘴角挂着笑。
“最近过的好吗?我好想念你们。”
“不许埋怨瑾儿总是很久才来一次,因为你们知道吗?瑾儿要成婚了呢。他叫杨广,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我记得娘您同我说过,若要嫁娶,定是要与此生最爱之人,就像你和爹一样,可我好像做不到了呢。”
她的声音愈发低喃,“世人说若爱到极致却不能独自拥有,便只能是放手。瑾儿不愿与他人共享,而我爱的人,是不是便注定不属于我了呢?”
纤细的手指向衣内缓缓摸索着,拿出那支厚重的凤钗。
那算是,他送予她唯一的定情之物吧。
黄金打造,珠玉镀边,奢华不可方物。
他的声音好像还回荡在耳边,那般温柔,仿似天地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独留他一人低语,动听的不像话。“这是娘亲给我,要我留给她未来儿媳的,你...要不要?”
瑾苏低头看着那她曾抚摸过无数次甚至将每一条花纹都牢记于心的凤钗,自嘲的笑。手指慢慢拨开身下那厚重的泥土,将那钗缓缓放入。
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滑落。
再见了,萧望。
她唇齿喃喃,却说不出一个字。
冰冷的液体一滴滴跌入黝黑的泥土中,砸落在那方黄金之上,她的身子突然被人用力转过,唇上也贴上了一股温热。
瑾苏的泪流的更凶。
指甲狠狠埋入男人的臂膀之中,她不顾一切的拍打着那如何也推不开的英挺男子。薄唇被她咬破,咸湿的泪水混着血红,凄美的让人发慌。
“别哭......”
他紧紧的拥住身前女子,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就怕一松手,她便会逃得无影无踪。他声音低哑的不可思议,“别哭,瑾儿,你一哭,我的心都疼了。”
“为什么要埋了凤钗?你不要我了吗?瑾儿,你当真可以放下我吗?”
“萧望,萧望,萧望......”
粉拳一下下砸在男人的肩膀上,她喉咙哽咽,“你为何要来,为何还要来招惹我,我已决心要忘了你的,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不知你会来的,我只是约见故人,又恰好在此遇了你。你知道吗?这便是宿命,瑾儿,你这一生注定是我的,你逃不开,你也别想要逃开。”他怀抱滚烫,一字一句。“你想不想独自拥有我,你是不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答应你,总有一天,你会是我唯一的妻,母仪天下,万里江山,杨广能给你的,我都可以,我全部都可以。所以,不要嫁给他,你不可以嫁给他。”
瑾苏的心陡然清醒。
她抬头,声音薄凉,“你想做什么?母仪天下,万里江山?萧望,你想要谋反吗?你许给我的,便是你密谋造反后换来的锦绣河山?”
“若我是呢?”他的手有着细微的抖颤,似乎下了什么重大决心。“瑾儿,若我当真要谋反,你可还愿跟着我吗?”
以前她总是埋怨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所以才会一次次的误会,一次次的死心失望,甚至到了今日这种局面。
那现在呢,若我选择将一切事实告知于你,若我对你倾囊相告,你又能接受这个鲜血淋漓的事实吗?
黑眸一眨不眨,紧盯着身前女子的每一个表情。
“你在同我开玩笑吗?”瑾苏摇摇头,又笑了笑,“萧家自古为将,你如今更是贵为护国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为何要反叛?萧望,你别逗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有逗你!”
手中之力倏地加大,修长的手指紧扣住女子的双肩,“我是说真的,瑾儿,若我当真反叛,你可还要认我,还要爱我?”
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颤着,似乎不想听到她任何伤人的话语,而此刻,却是永无回旋之地了。
瑾苏猛地抬头,看向他那幽黑的瞳孔,好似一瞬间有些恍惚,还未反应过来,那两个字已脱口而出。
她声音很轻,可萧望还是听到了。
她唤——
魅皇。
魅皇,邪如鬼魅,一代帝皇。
大周天子,宇文衍。
“你说什么?”他明知故问,“瑾儿,大点声,再说一遍。”
“不、不可能的!他死了,他早已葬身火海了!你不是,你不是他!你是大隋的将领,是忠君护国的大将军,你怎么会反叛呢?你怎么可能是那个逆贼?”
她喃喃自语,不只是在说服他,还是欺骗自己。
他的手重重垂下。
逆贼啊,她唤自己是逆贼啊。
如此清晰了啊,宇文衍,你还在奢望着什么呢?她怎么可能会接受,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乱臣贼子?
心那么痛,痛的他快无力呼吸了。
他笑,笑中满是苦涩。
“我知道了。”
黑眸涣散,甚至不肯再看她一眼。他转身,声音低沉,轻不可闻,“若你离了我真能幸福,那么,便别让我后悔放你走。”
瑾苏猛地抬头,看着那已转身离去背影绝情的男子。
他是谁,萧望,他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反叛,又如何会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只是他可知,她并非无动于衷啊,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她刚刚甚至已经丢兵弃甲,只为了他一句承诺,就要放弃了那伪装了那么多天的冷漠了啊。
她想说要他带她走,天涯远走啊。
可他为何不听,为何要再度放开她的手?
一滴泪,重重垂下。
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地上的凤钗,用力抹去钗上的泥土,泪愈发厚重。
后颈被猛地一击,她摇摇晃晃,终于倒地不起。
暗地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