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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夜,阴雨连绵。
豆大的雨珠一颗颗敲打在太子书房紧闭的墨色门窗上,再慢慢滑落下去,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清晰可闻。
透着门窗,只看到紫檀桌上的烛火微微浮动着。桌案旁,一个黑色身影手持纸扇,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桌上摆着一本已有些泛了黄的书,书旁是一杯茶水,似乎还在冒着热气。
而面对他站着的是一个玲珑少女,她站的笔直,纤细的身子似乎还有一丝抖颤。虽是隔着窗户,看不清她的长相,可却能感觉到,她似乎...在面临着什么两难选择。
男人饮了一口手中茶水,修长的手指极富节奏的敲打着紫檀桌面,半抬着头,乌黑的双瞳似乎已洞悉一切。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他看着身前少女低头不言语的模样,嘴角向上,勾勒出一个弧度,似笑非笑,“解药就在我手中,要与不要,全凭你一念之间。莫非你真的忍心你的大哥像个木头人似的终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此残生?”
杨广站起身来,越过桌案,慢慢向她走去。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颚,他的声音,低沉的蛊惑人心,“钟姑娘,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世道,很不公平吗?”
“不公平?”她指尖动了动,终于抬了头。
“你为了帮萧望练魔剑不惜牺牲自己,可他呢?对你不过是利用罢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为了他放弃一切?”男子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只差最后一步了,只要你将这失心散设法放入他的饮食之中,事成之后,我和你保证,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活生生的钟宸,怎么样?”
纤细的指尖紧紧攥着衣摆的下方,她不语,可那颤抖的眉睫却出卖了她此刻全部的情绪。
杨广眼见她内心已然溃不成军,继续蛊惑道,“我知道你和瑾儿的关系很好,所以,我不会逼你,只是你眼见着他们幸福,就没有丝毫不甘吗?”
“这本就是一场阴谋,而你不觉得钟宸才是最无辜的一个?当日,为了完成你父兄的遗愿,他不仅接管邪剑山庄,甚至为了你付出生命,你呢?你就不打算为了他做些什么?你对得起他么?”
“我.,.....”
钟瑶愣了许久,终于低声开口,可那声音,却是沙哑的可怕。
“嗯?”
杨广抱着拳,等她开口。
“你同我保证,不会伤萧望性命。”
“你是大夫,这失心散的功效,你应当比我更清楚。”男人笑笑,背过身去,“我只想让他暂时失去功夫,以免他在皇上面前大开杀戒,弄得血流成河。到时,这下场恐怕更是覆水难收。”
修长的手指探入衣襟内,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这是一半的解药,只要明晚事成,我便将另一半也给你。”
迷茫的大眼看着面前的碧绿瓶子,少女拳心紧握,再松开,终于还是接过了那个瓷瓶。
“我答应你。”
手中小小的瓷瓶,此刻甚至有千斤的重量,那深深的罪恶感压的她完完全全透不过气来。她清楚的知道,这是在和魔鬼做交易。她甚至能想得到,明夜萧望会面临的将是如何的一场血雨腥风。可是她能怎么办?正如杨广所说,她再也忍受不了想爱而不得的苦楚了。日日夜夜,她对着那个冰冷的毫无感知的身体,有谁知道,她已然承受不住了。
所以,她只能对不起他,只有对不起他了!
清丽的眸子找不到一丝焦距,她转过身,向门口处走去,也不顾外面的瓢泼大雨。
“我派人送你回去。”
杨广在身后道。
“不用了。”
她低声,却没有回头。
冰冷的雨水敲打在她的身上,从心底涌上的寒意像一抔剧毒要彻底将她腐蚀。
她在做什么?她到底在做什么?那个男人,她曾誓言不需任何人伤害的人......谁能来教教她,到底该怎么做?为何她费尽心机寻找这世上唯一可救治钟宸的解药竟会在杨广手上?
大哥......
她重重低喃。
你告诉瑶儿,我要怎么做才是对的?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我该如何、才能不伤害他?
雨水滴在她的额上,在慢慢滑落在她冰冷的唇上,空荡荡的夜,没有一丝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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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
瑾苏趴在桌上研究着钟瑶刚刚送来的碧绿瓷瓶,手拄着下巴想着刚刚少女离去时不同往常的局促神情,又打开瓶盖闻闻嗅嗅,似乎没什么味道。
不对不对,若这只是什么补身子的良药,她怎么不亲手交给他,还要自己代劳?可是瑶儿,没有理由要害他的啊。
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见这瓶底约莫着有六七粒小药丸,便摊开掌心先倒出一粒,瞧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想反正自己最近也是病毒缠身,吃一颗也无碍,也可先帮他试试有没有毒。这么想着,便在右手边倒了一杯水,仰头咽了下去。
动动脖子....没反应。
伸伸胳膊...也没反应。
踢踢腿儿...还是没反应。
瑾苏敲了敲自己的头,心想自己一定是多心了,怎么能连最好的朋友都怀疑,真是太罪恶了。
昨日,萧望告诉她过了这几日便会把身份还给哥舒瑀,不会再觊觎边关的将士。瑾苏知道,他现在仍是放不下复国之念和血海深仇,可既然已迈出了第一步,她便有信心陪他慢慢改变。她更加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放下执念的。
而她也终于知道杨语兰腹中孩子的真相,原来这么久,一直是自己错怪他了。
光是这么想着,她咧着嘴角,就又开始傻笑了起来。
昨天晚上,她就是因为这个一直赖在萧望身上咯吱咯吱笑个不停,他无奈,点着她的鼻尖教训道,“你这丫头,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疯疯癫癫的,嗯?”
她无赖道,“我才十六岁,跟你一比,本来就是个小孩子嘛。”
“哦?”他盯着她,眼眸一眯,“那你是嫌我老么?”
“嗯......”瑾苏咬着下唇,故意惹他生气,“你说呢?”她呼吸清浅,粉嫩的唇贴近男子耳边,轻声开口,“你知道,你同我在一起,叫什么吗?”
萧望没出息的被她身上的馨香蛊惑,眸色又深了一分,“叫什么?”
“叫......老牛吃嫩草喽!”
瑾苏笑的猖狂,却没注意到男子眸中的危险,而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整个人按在了身.下,“老牛吃嫩草?嗯?”他声音沙哑着,薄唇轻贴着她细嫩的脖颈,“大爷今日就是要摘你这株嫩草了,怎么样?”
“不要不要,大爷饶命啊......”
脖颈上麻麻痒痒的,她嬉笑着推开他,向床头缩去,可他却不依不饶,钳住她胡乱动作的双手又将她牢固在身.下。
“瑾儿......”
萧望低下头,慢慢靠近她,鼻梁轻触上她小巧的鼻尖。
四目相对。
“瑾儿,我们成婚吧。”
“啊?”
这回轮到她傻了,睁着迷茫的大眼看着眼前的英挺面容。
“我说,我们成婚好吗?等回到长生殿,我就命人为我们举行婚典。”
“为、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她的声音有一丝轻颤。
“不是突然。”他轻声。
怎么会是突然呢?想娶她,想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又如何会是突然?
“你不愿意嫁给我吗?”乌黑的双眸紧紧锁住身.下这娇小的女孩儿,她的眉眼,鼻梁,她的人,和她的心,他没有一天不想要占.有。
“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吗?”瑾苏抿了抿下唇,男人眸中情愫灼灼,炙热的她无力逃开,更加不想逃开。可是,这是真的吗?她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望哥哥,你是在同瑾儿开玩笑对不对?”
“你很希望我和你开玩笑吗?”萧望看向她,眸中似乎带着些许不满。
“所以、是真的,你真的想要娶我?”
女子的指尖颤抖着,抓着他衣袖的手不知是松开还是放下,竟硬生生扯坏了那质地良好的布料。
“是真的。”
萧望拿下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瑾儿,嫁给我,好吗?”
她的泪差点决堤。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从来,爱也由他,恨也由他,这么多年,就像是鬼迷了心窍。
瑾苏拄着下巴回想着,头上的凤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差不多就快午时,她看看窗外,想着望哥哥应该快回来了,便兴致勃勃的起身,用清晨新摘的露水泡了一壶热茶。打开瓷瓶,倒了两粒药丸进去,摇了摇,盖上壶盖。
刚做好这一切,男子便适时的踏进了屋。
“在做什么?”
萧望一进门便见她忙活的样子,脱下身上外袍挂在屏风上,从背后拥住了她,低声问道。
“再帮你泡茶呀,现在外面那么冷,想帮你泡杯茶暖暖身子呢。”瑾苏放好茶杯,将它对着壶嘴。回过头,手指点了点他有些凉的脸颊,蹙眉道,“是不是很冷?你看你,穿的那么少,快点坐好,我去给你拿件衣裳。”
“我哪里有那么娇贵?”
“马上要入冬了,怎么能不注意点?”瑾苏嘟囔着,“看你,身上那么多伤还不注意着点,要是生病了,我可不负责照顾你。”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萧望低笑,握住她的手,将要往外走的她向自己的怀里拉去。
“像什么?”
他点点她的鼻尖,“唠唠叨叨,就像个小媳妇。”
“你、你才是小媳妇,不对,你是小相公!”瑾苏羞红了脸,伸出手推搡着他。
——小姐,楚公子找您。
门外的丫鬟禀告着。
——啊?你让他在后花园等我,我马上就来。
瑾苏瞧了瞧门外,朝着小丫头喊了一句。刚要起身,又被人拉住。
“不许去。”
身前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脸,“留下来陪我。”
瑾苏无奈,“人家大师哥好不容易才来一次,我怎么能不去见见他?”
“谁知道那个楚云天对你打的什么心思,总之,不许去见他。”萧望拉着她,看软的不行,又搬出硬的。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瑾苏抿抿唇,瞪着他,“上次你把我大师哥打的没了半条命,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上次还刺了我一剑,我也没找你算账呢!”他见招拆招。
“好啦,是我的错还不行嘛。”瑾苏低下头,‘吧唧’一声吻上他的额头,“我就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这个醋坛子,她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了、”瑾苏走到门口,又嘱咐着,“你记得将桌上的热茶喝了喔,瑶儿说了,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的!”
“噢—”
萧望见留不下她,又拖长了声音,似乎在表示自己的不满。
手指挑起桌上的茶杯。
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