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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伟伟的声音在开放式的空间内回荡着, 其间夹杂着滴答的清晰水声。
“她应该就在附近。”李鸿羽取出了罗盘,指针正快速地绕着圈转动。
吴伟伟只看了一眼眼皮子就跳起来,李鸿羽的这件罗盘光从外形看就知道是个老物件。岁月的积淀和长时间的寻鬼辨穴, 让它自身的灵力不断增长。
如今指针转得这么疯狂,只能说明,这水鬼邪气很重, 危险性很高。
他打开了十字弓的安全扣,往后一步,与李鸿羽并排站立, 同样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周围。
滴答。
水滴落的声音突然变大了。
吴伟伟转身看过去, 水龙头停止了滴水。
但, 这只是暂时的。
很快,一颗又一颗水珠从水龙头里滚出来,接连不断, 滴落的速度比之前急促许多。
最重要的是,水滴的颜色是暗红色的。
光线突然暗下来,外面皎洁的月光被云层遮挡, 连带着残留的白日里的燥热空气也被带走, 气温顿时降了好几度。
吴伟伟脚下移动, 后背跟李鸿羽的后背贴在一起,“她来了吗?”
“嗯。”李鸿羽显然也发现了水的异常, “注意那滩水。”
吴伟伟喉头滚动, 心里紧张, 不停地用左手去摩挲右手上十字弓的绑带。
“别紧张。”李鸿羽好像感觉到他的情绪,“人情绪不定的时候,鬼怪最容易近身。”
“我知道了。”吴伟伟闭上眼睛用力吸气, 呼气,心跳声在脑海中作响,后背上来自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让他多了几分安全感。
随着急促的滴水声,那滩水越来越大,它像是长了眼睛,朝着吴伟伟的脚下蔓延。
吴伟伟假装没有发现,甚至悄然调整了双脚的位置,同时将十字弓对准了自己的脚尖前方。
李鸿羽抽出背上的铜钱剑,灵活拆开,将红绳绕在了自己手腕上,铜钱相互碰撞,发出当啷的脆响。他眸光一暗,在水碰到吴伟伟鞋底时,突然一把将人拉开。
红绳带着铜钱飞出去,恰好缠住了一只从水里伸出来的手。
吴伟伟站在李鸿羽背后也没闲着,立刻放出一箭。沾染了至阳之血的箭头直直刺进鬼手的掌心,那一圈肉迅速发黑,散发出一阵恶臭。
李鸿羽手腕一动,红绳绷紧,当即就将与鬼手相连的小臂给拽了出来。
吴伟伟想要凑近搭把手,那滩水蔓延的速度突然变得极快,瞬间将他所站的那块儿地方给湿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只手从水里伸出来,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一个用力就将他整个人给带倒在地。
“任何有水的地方都可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李鸿羽一手钳制鬼手,另一手想去把吴伟伟拉起来,眼看着指尖就要碰到吴伟伟的手,被墙体包裹着的水管突然爆裂,水柱四射。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身上都湿透了。
吴伟伟的身体被鬼手拖着在粗粝的地上摩擦,顾不上疼痛,他用力去踹那只死死扣住他的鬼手,那只手指甲很长,黑乎乎的,整个皮肤泛着恐怖的青白,脆弱而诡异,好像一张一戳就能破掉的白纸。
他再次举起十字弓,尽可能的瞄准,发射。
这一次,飞出去的箭没能命中,而是被一束突然从水里伸出的头发给截住了。箭身上的驱邪符不容小觑,那束头发当即就被烧焦,箭从半空掉落到地上。
吴伟伟卷腹坐起,捡起箭刺向脚踝上的鬼手。
只听见噗嗤一声,箭头被他硬生生的插|入鬼手的虎口位置。吴伟伟没有松手,而是迅速抓住箭身用力往右方一划。
箭头经过的地方一片焦黑,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半只鬼手就被切了下来。
见剩余的半只鬼手想要缩回水里,吴伟伟直接扑了上去,用力把它抓住。那冰凉的触感虽然让人恶心,但实实在在的凭一己之力抓住水鬼的事却让他无比满足。
正高兴呢,鬼手上突然多了许许多多黑色的线头状物。
吴伟伟一愣,顷刻间明白那是什么,腾出一只手要去背包里掏符纸。可水鬼并不给他机会,那些黑色的线状物是埋在皮肤下的头发,他们从鬼手的断裂处延伸出来,如同密集的蚕丝,将他的脸给整个裹住。
那些头发并不满足于此,它们分散开,一部分顺着活人的身体往四肢蔓延,一部分则拼命往吴伟伟的眼耳口鼻里钻,试图封闭他的一切感官。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和鼻腔与咽喉一起发出的竭力的呼吸声。
大脑已经因为缺氧而变得迟钝,眼前也跟着模糊。
迷糊间听见有人似乎在叫自己。
吴伟伟努力睁开眼睛,隔着头发间的缝隙,他看见李鸿羽正朝自己的方向扑过来,却被已经完全显形的女鬼挡住去路。
女鬼操控着四周的水,黑发从水柱和飞溅的水滴中利剑一般急速刺出来,从四面八方攻向李鸿羽。
李鸿羽手里的铜钱线早穿成了铜钱剑,带着红色的残影在空中劈砍。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眉宇间显露出几分不同以往的急躁和戾气。
每一束被铜钱剑切断的头发末端,都会留下一个灼烧点,那是五帝钱阳气的残留,它们会沿着头发找到它们的主人,然后将她一起焚尽。
女鬼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她暗中发力,试图尽快将吴伟伟捂死。
这是她看上的替死鬼。
只要这个人一死,她就能解脱了。
吴伟伟感觉从头到脚的束缚越来越紧,不断往食道里钻的头发,已经彻底堵住了他的嗓子眼。
他努力地在黑暗中眨了几下眼,想要留住一丝清明。就在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李鸿羽的声音再次响起。
“吴伟伟!”
吴伟伟重新睁开眼睛,漆黑的眼前被一道金光破开,覆在脸上的头发被从中分开,正好看见从上方一晃而过的剑穗。
铜钱剑贴着吴伟伟的身体飞过,正好切开了那些将他裹成茧状的头发。
新鲜的空气涌入的瞬间,吴伟伟顿时有种重生的感觉,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铜钱剑朝李鸿羽的方向掷了过去。
水鬼的计划被接连破坏,气得面目狰狞,她浑身都在颤抖,阴气沿着她的脚尖悄然没入水中,往四周扩散。它们藏在水中,如同肉眼无法见到的寄生虫那般,企图通过皮肤接触渗入活人的身体中。
李鸿羽看穿了她的想法,当即咬破手指在铜钱剑上划出一道血符。然后双手握紧剑柄,单膝跪地,用力将剑刺向地面。
来自于铜钱剑的阳气以他为中心往四周扩散,刚因为阴气入体而打了个寒颤的吴伟伟随即感觉到一阵暖意,神清气爽。
水鬼见势不对,当即没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吴伟伟架起十字弓,冲着李鸿羽喊:“你的罗盘呢?”
李鸿羽执剑走快步走来,掌心的罗盘正颤巍巍的指着某个方向,他只看了一眼就报出一个精准的数字:“往东三十度。”
吴伟伟:“……大哥,我又不是机器,怎么可能那么精准。”
李鸿羽没有多余的话,抬手握住了吴伟伟绑十字弓的手,手指微微弯曲,完整的将里面的那只拳头包住。
吴伟伟:“你……”
李鸿羽的侧脸几乎要贴上吴伟伟的鬓角,他垂眸看了罗盘的指针,握着吴伟伟的手往右方偏移几毫米,“别紧张,专心看着前面。”
吴伟伟闭了闭眼睛,硬着头皮说:“我没紧张。”
“嗯。”李鸿羽的指腹在吴伟伟的拳头上轻轻一点,“放箭。”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箭矢弹射出去,倾斜着刺入前方的一滩水中。
那滩水如同被烧滚了一般,大大小小的气泡在其中翻滚,渐渐凸显出一道蜷缩的人形。
吴伟伟的箭正好刺中水鬼的后背,她痛苦的缩成一团,被头发遮挡了大半的眼睛满含愤恨。
见两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她表现出激烈的对抗情绪,却因为背上的伤和五帝钱残留的阳气而无法动弹。只能如同一只失去了行动能力的野兽,趴伏在地上,露出最可怕的样子驱赶敌人。
李鸿羽停在女鬼面前:“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吴伟伟安静站在旁边,低头将十字弓的安全扣扣紧,免得误发伤人。视线略过自己的手背时,脸色一僵,想起刚刚自己几乎是被李鸿羽抱在怀里的姿势就浑身不舒服。
他抿了抿唇,悄悄抬眼看向李鸿羽,那人正一本正经地问话,和平时没有差别。
吴伟伟默默想着,依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把他和李鸿羽对调一下位置,他也会手把手教李鸿羽瞄准,然后在可以发射的时候,轻点对方的手作为提示。
吴伟伟:“……”
不行,还是觉得怪怪的。
他用力揉搓了把脸,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到正事上,“她都说什么了?”
李鸿羽淡声反问:“走神了?”
“嗯。”吴伟伟心虚的移开视线,又重复问了一句,这才得到答案:水鬼被戾气和怨气磨掉了心智,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要杀一个人,要给自己找个替死鬼。
吴伟伟一愣:“那怎么办?”
他抓了抓后脑勺,忽然想到什么,两手用力一拍,“可以用净心神咒驱除她的邪气!”
类似于表扬他答对了问题,李鸿羽笑了下,把铜钱剑丢进吴伟伟怀里,盘腿坐下。
玄妙的咒语从他唇齿间缓慢地流出,水鬼痛苦的在水里颤抖,嘶吼,翻滚。她的脸上,一根根脉络从无到有,又从青色变为黑色,再一一突起,如同蠕动的蚯蚓在皮肤上钻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鬼停止了挣扎。
她趴在水里,虚弱一般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
知道她身上多余的邪气被驱除,吴伟伟对她不再有忌惮,弯腰看向下方。
“你怎么样?”他问。
水鬼的眼睛眨了一下,腥红的眼眶里湿漉漉的,分不清是爆裂水管中洒落的水滴,还是她的眼泪。
吴伟伟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你还记得是谁杀了你吗?”
女鬼的瞳孔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视线直勾勾地停在吴伟伟脸上,那些汇聚在眼眶中没有落下的液体开始变成红色。
血泪顺着眼眶流出来,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悲戚的哭声也随之从她嘴里传出。
一声又一声,苍凉而痛苦。
吴伟伟没怎么跟女性相处过,之前陪陈哥做业务的时候,撞见的女鬼也大多狰狞,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
他求助的看向李鸿羽:“怎么办?”
李鸿羽漠然道:“等她哭够了再说。”
“……”吴伟伟无语的将脑袋转回去,想了想,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
纸巾被打湿了大半,他抽|出一张拧干水,递给水鬼:“先把眼泪擦了吧。”
站在他后面的李鸿羽愣怔一秒,随即无声笑了。
见水鬼不接,吴伟伟直接把纸巾按到她的脸上:“赶紧擦干净吧,然后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水鬼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纸巾很快就被血泪染红,水鬼将纸捏在手中,垂着眼帘低声说道:“我叫宁乐彤……是一个黑车司机杀了我。”
“黑车司机?!”吴伟伟追问,“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宁乐彤愤恨道:“记得,那张脸就是化成灰我也不会忘记!”
吴伟伟急忙掏出手机,点开记事本准备记下来。
“他个子大概一米七左右,三十多岁,外地口音。左边眉毛上长了一颗痣,国字脸,对了,他的嘴角还有一道疤!”黑车司机的长相浮现脑海的瞬间,宁乐彤身上再次汇聚出深重的怨气。
她至今忘不了,当初是如何像条狗一样抱着那人的腿苦苦哀求。
“你冷静点。”李鸿羽突然出声,手上已经多一张符纸。
想起被五帝钱的阳气和箭矢灼伤的痛处,宁乐彤瑟缩了下,那些缓慢从身体里渗出去的怨气立刻就消失了。
吴伟伟冲李鸿羽飞了个媚眼,表扬他这黑脸唱得不错。
清了下嗓子,他摆出严肃的样子,继续道:“你还记得司机的车牌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