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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海岛的天气说变就变,先前的万里晴空没过一会就变得乌云密布,随后就是倾盆大雨。密集落下的雨水把镇南港街道上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水帘内,海族们虽然可以在海底生活忍受巨大的水压,却讨厌在陆地上被雨水冲刷身体的感觉,纷纷缩回家中或者能够遮住头顶的避雨之处。
但近乎无人的街道上此刻仍有人奔跑:带有飘逸感的蓝白两色法袍被彻底打湿并贴到身体上,却不断有新的雨水顺着这层布料流淌到地上,蔚蓝色的短发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一团乱草,只有两侧的尖耳朵还高高翘起,因为长时间奔跑而引发的喘息在为身体吸引进更多的氧气的同时,也一些雨水吸到嘴里。
“呸、呸……真见鬼,都是活了一百多岁的海精灵,怎么像个小孩子那样闹离家出走呢。”站在雨中的维多克抹了一把脸,将被打湿的刘海弄回到额头上,开始思考泽娜到底还会去哪里。
被气跑的泽娜没有返回战利品号,但是考虑到泽娜不是本地人,她会去的地方很有限。不在自己就任的船舰上,那么最有可能的去处便是汪洋神殿和她父亲所在的城堡,但两人并不好的父女关系,城堡也可以排除了。
只是作为一个有十万人口的大城市,城内的汪洋神殿有好几间,还分散在不同的区域,他得一间一间跑过去找。
年轻的船长又在雨中跑了一会,来到最近的神殿,那高高的钟楼和深蓝色的外墙是极好的指引。他穿过正门,便踏入神殿的大厅,一股淡淡的熏香扑鼻而来,插满蜡烛的灯架从头顶投下明亮的光线,将墙壁上、地板上那些描绘海底灿烂生态场面的绘画照得纤毫毕现。
大厅的深处屹立着那位坐在巨大贝壳上的汪洋女神的神像,而一位墨绿色长发的少女正跪在神像祈祷,莹莹白光在她苗条的身躯上泛起,散发着圣洁而不可侵犯的气场,而俏丽的脸庞上全神贯注的表情,美丽而聒静,仿佛是那幅著名的宗教油画《祈祷中的少女》的真实重现。
“他们在陆地上无处安身,是您给予了他们潜入海中的异能,他们在海中难以觅食,是您教会了他们捕鱼采贝的知识。守护帝国的诸神抛弃了我们,唯有您垂青我族……”少女以温和甜蜜的嗓音朗诵着《海澜圣典》上的祷词,不料一个声音响起,把她没念完的祷词接上了:“感谢女神的浩荡神恩,让我等凡人抵达了应许之地的彼岸。”
泽娜睁开眼睛,转头一望,只见浑身湿透的维多克坐在她身后那排长椅上,装模作样地祈祷着,严肃的表情与狼狈的模样形成巨大的反差。一股强烈的笑意涌上心头,差点化为脱口而出的笑声。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板起俏脸起身走向神殿的大门,却被对方一把接住:“我的小姑奶奶,我都跑了半个城了,你再跑我真吃不消了。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吧。”
虽然维多克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是在女人生气时马上拿出黑锅往自己头上戴好就对了了。
“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向我道歉,还有我什么时候又成了你的姑姐姐了?”泽娜双臂环抱在胸前,将她胸前的两团软肉托了起来,“今天本来是我的休假日,来神殿祈祷聆听吾主的指引是我的自由,你找我干什么,不是有你那位漂亮的女诗人,啊不对,是你的妻子嘛?”
“对不起,这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维多克连忙辩解道:“我根本不知道她这么不能喝,喝醉了还会发那样的酒疯。给你,我自己做的,在伯爵的宴会上没用上。”随后法袍的内袋掏出一份用防水术保存的解酒糕。
泽娜迟疑地接过这块小糕点,咬下一小口。“味道不错,但为什么给我这个?”
“可能是宴会上的酒比较烈,你有点醉了才情绪激动,用防水术保存的,没泡水。”
泽娜的俏脸红了一下:“你有这功夫不如给自己加个防水法术。”
“我可是海精灵,海精灵哪有怕水的,海上的风暴来的时候,那浪和雨水不是比这个大多了?这点淡水小雨算什么。”维多克还有个不能说出口的小心思,就是自己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更容易引发女性的同情心,能让道歉效果事半功倍。
“但是这样你的衣服都浇湿了就不好看……我是说,外形邋里邋遢的,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这女人在想什么,感情我这衣服比我本身重要?
没等维多克醒明白,就看到泽娜摸出手帕凑过来,为他擦拭脸上残留的水珠。手帕细腻而少女的动作温柔,她一边擦拭,一边问道:“那么,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叫海穆·瓦尔丁,奥尔海贸的一个外聘商务员,主要负责一些体积不大的魔法物品的交易。船上的排弩、自动魔法帆之类的非制式装备,都是我制作魔法物品卖给她换来的。”
“一个兼职吟游诗人的商务员?”泽娜狐疑地追问道。
“听起来是不可思议,但她真的是奥尔海贸的职员,自那天在酒馆跟城镇巡逻队发生冲突后,她就呆在奥尔海贸的商馆里不出来了,每次交货都是我做好后亲自送过去给她的。”这话不算假,因为维多克在《萨尔拉夫》中查阅过海穆所属的派系阵营,结果这一栏被标注为奥尔海贸。
“她一次都没主动来找你?”祭司少女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明明之前在街道上都那么亲密了。
“没有呢。我跟她就是很单纯的生意合作关系。”维多克没撒谎。海穆对他也很有吸引力,他也挺乐意跟海穆发生点什么,但目前两人的关系就真的是很纯洁的合作伙伴而已。
“真的吗?我不信。”
“我以怒涛女王的名义发誓……”隐隐感到头疼的维多克只好摆出汪洋女神的名号,在这个存在着真神的世界里,增强说服力最好的方式就是以自己种族的守护神来发誓。如果在这种誓言上撒谎就会被视为愚弄神祗,分分钟遭雷劈。
“少把吾主伟大的名义用在你个人身上。”
“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
“你很希望我相信你?这件事我相信或不相信,似乎都跟你没有半点的关系吧?”
女海精灵抬起头,眯起的绿色眼瞳中闪过一点儿狡黠,似乎对于眼前男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得意:“船长先生,您跟我是平级,但王国授予了您指挥我的权限,您说出来的话对于我而言就是命令,如果您説糖是咸的,盐是甜的,我也只能跟着这样认为不是吗?”
“这又不是命令……”维多克简直想要抱着脑袋大叫了——胡搅蛮缠是女人的天赋,一个女人如果真的耍起来,跟她们讲道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眼前这位想要的显然根本就不是什么真相,而是……
“泽娜,其实如果你不相信,也许还会好一些。”深吸了一口气,维多克如此回应道。
“哈?”驻舰祭司不解地偏了偏脑袋。
“如果你就此不相信我,那么我们的关系就可以是普通的平级同僚。”维多克慢慢地说:“这样我无需再去为了如何证明我与海穆之间的关系而伤脑筋,也不用再担心你的身份是否会因为我而暴露了,而你也不需要思考关于我的事情,可以专心于你想要做的事情,在这场战争中争取到你想得到的一切……”
“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想要……”
女海精灵慌乱起来,因为男人的话语仿佛正在两人之间划出一条无形而厚重的界限,将他们之间原本并不紧密的联系逐渐割断:“我没有说要跟你改变什么关系啊……”
“但是,我不想要改变。因为我发现我无法想象,你与我的关系只是单纯的同舰同僚,我无法想象你在不远的将来,就因为简单的人事调令离开我的身边,我更不能接受,如此简单的的就会失去你,所以我不想要改变……”
不要改变吗?
不,是必须,要改变吧?自己想要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同僚,而是……
“即使没有任何理由,我也希望我们的关系,是我可以无条件的,永远的给予你信任,无论任何事情……”
啊啊,与这个男人之间,完全没有任何隔阂的信任,希望能够与他不分彼此,在神的祝福之下,永远,永远的……
“那么,泽娜·谢·阿基斯,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泽娜的眼神颤抖了一下,眼前男人认真的提问似乎让她产生了某种错觉——汪洋神殿里并非空无一人,而是高朋满座,而他与她身上穿着的,也不是什么浸湿的军服,而是华丽洁白的礼服,男人正在大祭司的提问下,向她问出那个永恒的问题——
而答案当然是……
“我……我愿意。”
“那就太好啦。”维多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以前看到过的一些东西总算起到了点作用,诚心诚意的分析对于女孩子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只是当他挠了挠脑袋,准备要和泽娜一起离开的时候,少女却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仰起脸注视着他:“……接下来呢?”
“啊?哦,我们应该回去了吧,我找你已经找了大半天了,这雨这么大,他们恐怕都已经回船上了……”
“我,我不是说这个!”
“啊是,轮值的人也应该换一换,而且你其实根本没吃饱吧,我也是……光顾应付那个巴兰姆那个混蛋,酒倒是喝了几杯,菜都没吃,船上的厨房里还有没有……”
“也·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呢?”
“维·多·克·弗·里·曼。我真是白痴了才相信你!”泽娜的脸庞颤抖着,血色退下去又涌上来:“真是够了!我回去了!”
“不是……这怎么又生气啦?”
“闭嘴白痴!大白痴!我走了!”
“这……”维多克下意识地想要拦住对方,却被女海精灵的双手推在身上,不由退了好几步,而她则头也不回的向神殿外走去:“我立刻回到船上去!但是这几天,不,这个月,你别想再跟我见面!还有,不许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