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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麻子离开哇子家之后,并没有立即往家里赶去。这么多年来,他也感觉到自己很少在旧村里逗留过,特别是调到镇子里工作以后,大量的时间坐在办公室里,表面上是研究政策,了解国家形式,实际上懒惰不愿意走出去,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官僚主义”。现在他更明白一点,一个国家干部,不深入到基层,就不可能了解民情社意,体会不到老百姓的艰难呼吸声,一个政党不走群众路线,关怀老百姓的生活,帮助解决人民群众的生活困难,就得不到人民的支持,就没有奉献社会能力而展示自我的光荣舞台。
每个人都有艰难困惑的生活期盼,也有欢天喜地的迫切梦想,但是并不是凭你一双眼睛所能观察到的,而是要用心去触摸,用心去感受。村落里的哇子爷、哇子家就是如此,金冬花、闻强力更是那样。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在一般人的眼里,只能看到他们仍旧活着,这种活着就是一种平凡的现象而已,不会去考究,他们到底是怎么个的活着,需要社会怎么样的理解与支持。
这里的人们的生活水平的确提高了,人们的确在富裕起来了,但并不意味着这里的人们已经富足,人们真正的富足,一是物质上的富足,二是精神上的富足。这里的人们仍旧很可怜,可怜在没有改变他们原有的思想,原来的观念,原始的生活方式,原来的思维习惯,把吃饱饭当作是他们唯一的愿望,还有这里的人们太没有文化知识的醺陶,不仅仅是一代人,甚至于几代,往前推上的十几代人都一样,生活在愚昧与野蛮的交融的水深火热之中。自己应该感谢党和人民,把自己从愚昧与野蛮的深渊里爬上来了,把自己从死亡的坟墓里救出来,教育出来,提炼出来。如果把党和人民比作自己的再生父母,把自己当作人民的仆人,一点也不过分,这才是真正的人生意义。
夜幕开始降临下来了,大地慢慢地卷进一片平静安谧的空间里,天空里的月亮露出了一张仍旧残缺的脸孔,她不会同情人们的是非功过,也不会施舍金银财宝,更不会称给予你称王称霸的伟大梦想,她只会冷眼这个世界万物性灵,至于谁是谁非,她不会作出任何评判。
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在中秋的日子里,却有许多人不是团聚的日子,这是多么的可悲呀!他记得十几年的那天,差不多的十万人汇集在港口要“外逃”,口号是要饭吃,而今天,这里的人们没有了这个念头,而是全国各的人们朝这里涌来,又是如潮水般的涌来,为什么,说明了什么,说明的人们是天性的纯真,需要的是生活满足。
方麻子走在旧村的小巷道里,望着这片古旧不堪的旧村的旧屋,踏着沉重的脚步声穿行在小巷道里,疯子阿爹突然一阵风似的从他的眼前路过,嘴里嘟哝着只有他自己知道意义的语言。
方麻子静静地观望着疯子阿爹的身影,如幽灵般地飘浮在旧村的小巷道里,他深深地吸一口那带着污水沟的腥臭味的气息,向前走着,走出深深的小巷道,又有点依依不舍回望一眼笼罩在夜幕下的一片参差不齐的旧村,却又远远地眺望着新村的宅居,依旧是参差不齐的建设。这种新旧的交替,古新不一的格局,何时才能结束呀。
“大姐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想,那样做?方家大宅院建造起来了又能如何,方家祠堂修起来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人们又会如半个世纪前那样,叩头颅,跪五体,崇拜过去的生活,就算人们心甘情愿给你行个礼,那又能怎么样。会令你开心,这种开心是幸福的开心么。是真正的开心幸福,那是大家都能吃饱穿暖,老有所养,老有所依,小有所爱,小有所学,大家相互尊重,平等友爱。这才是人的尊严,人的生存意义是做更多他人能够获得生活满足的事情。如果大姐方小花把这些钱用来新村建设,至少能够建造出五十户人家的家居房屋,就如象哇子、金冬花这样的人家,能够优先解决居住问题,该是多好的事情,人家一辈子都会感恩戴德。这样的人,人们才会真正的尊重你,敬重你,崇德于你,比你用棍棒、枪弹的征服还要有力量。”
方麻子走在旧村巷道里,想了很多,也开始认识了很多以前没有认识而转变的思想。方麻子认为旧村的深巷里,最大的变化是再也没有以前的生机盎然,再没有喊叫孩子回家的呼唤声,再也没有嘻嘻哈哈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增添的是一份古色与沉重。到了黄昏时分,除了一些狗儿的流浪般的流窜与猫儿的躲藏,是这里的常客外,几乎没有人再愿意返回到这个令他们苦了一辈子的地方。
旧村的生活真的散落了,新村的人们不再来旧村叙说他们的生活,那些仍旧在旧村徘徊的人们,也不愿意与新村的人们聊聊喔喔从前的故事。这里的人们相互之间开始变得有些陌生起来,甚至有点可怕的陌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城市化的结局?不!不应该是这样的生活,人们不希望这样没有人情味的生活。
“陌生、自私,陌生加自私,还是自私加陌生,对,这是陌生加自私在愚昧里滋生出来的生活,开始折磨人们的肉体,吞噬人们的灵魂。”
方麻子好象找到了村落里的人们这种陌生而淡泊的解药,有这种新的思想发现,他心里几乎有些变得兴奋的高兴。一个病,只要找到了病根,就可能对症下药医治,但是一下子他又变得有些高兴不起来,变得茫然无助,心灵里象天穹一片阴沉黑黝乌云,越来越凝重。
黑夜在浸染着他的思想,怅惘纠结着他的灵魂,漫步在分散着他沉重的心思。他想解决许多问题,许多有关全镇几万人民的生活问题,以及许多思想问题,他却没有这个能力。他有时不想去考虑那么多,那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他又不得不去考虑的问题。他有时会想,只可惜自己不是伟人,不能够做到一呼万应魅力,自己太平凡了,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仍然令人们不能很好的理解自己,接受自己,相信自己。
小道的路旁的树叶被风儿吹得飒飒声,风声里隐隐约约带着忽断忽续的乐章——吉它,那优美的旋律在为生活弹唱。
方麻子听着,突然之间想到了旧村里住着闻乐那个小子,他心灵里即刻又困惑不已。他忽然感觉到自己根本不理解下一代,更不明白这一代。闻乐这小子应该是村落里的第一个男大学生,而闻家自此脸面就可以夸大其词,闻氏家族也从此在村落里的人们的眼光里是地位名誉显赫的,或者说站起来了,祖祖辈辈站起来了。可惜呀,偏偏是个女孩儿考入了大学,女孩儿始终是要嫁人的,她辉煌的一切会因人带走——鹤去楼空留恨处,写景伤情也不过如此而已。然而女儿方小洋难道不也是这样,就是她再多么的优秀,再那么的伟大,也会出于她的离开,走进别人的家庭,而起到极端的变化。方麻子有些批评自己这种小资产阶级思想。
他想着女儿方小洋好象对闻乐那小子有种与人不同的态度,或许说明白点,她是喜欢他,说不定某朝一日提出来要嫁给他,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些事情是父母都无法改变的。
闻乐那小子有什么魅力值得女儿小洋去喜欢他呢?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你偏偏想得到的东西,你却偏偏得不到,你没有意料的东西,却正中你的下怀。人生往往就是这样奇妙的,这就是人生舞台的变化莫测,由此人们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山。”然而人们再鬼巧,跟世界万物的发展也不过是如此而已。这个世界因此复杂,变得错综复杂,甚至是“人鬼不分”,过去是这样,但愿现在将来不再重演历史的悲哀,历史的悲哀,人们再负担不起了,那担子实在太沉重了,就算是伟人也无法挑当起来。
方麻子旨意在改变自己对人生的看法,对人们需求予以不同角度的理解,或者说站在更高的高度去审视社会,应该会不同的收获。
他再次望着缓缓流动的河流,多少年来,人们庆幸这是一条能造福生活的幸福河,是上帝对人类的厚爱所赐予的力量,现在却没有人看到她的灾难,是源自人们自身的威胁,威胁着人们自己的一切生活秩序。这种灾难的隐患为满足感的人们虚荣感所掩饰。只有到了某一个特定的日子,一切被毁灭了,无法挽回来的时候,人们才会领会到以前的悲哀,可是到那时这一切都晚了一步,没有了后悔药吃。
桥梁改造工程也一直在日夜紧张地施工,看着丽沟河里水流就知道这是一个枯水季节,必须在一个多雨的时令到来时完成工程,否则所做的一切工作都会全功尽瘁。人们都知道,这座老桥是十几年前闻大力任丽沟村村支部书记时,把木桥撤掉后改造成的大理石加水泥砌成的石拱桥。桥体稳妥通畅给当时的人们带来了许多方便,河水也会因为以前的木桥而阻塞,甚至被大水冲走,而变成两岸相望的焦急,直到洪水消退才能通过。闻大力在丽沟村当大队书记时,虽然没有明显的工作成效,但是他留下了许多汗水功劳,这些功劳不能用汗马来记录,加以表彰,但是能用实惠来验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这座丽沟桥就是很好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