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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进有些口渴了,提取茶壶一倒,里面却是空空的。他来到茶桶边,却见盖子没有盖在茶桶上,一瞧茶桶里面,水面上一层白白的灰尘,水底下一层厚厚的泥土浆,勺柄上脏得象是粘上一层胶水一样脏污,他大声地喊叫:“厨房师傅。你过来一下。”
厨房工棚里有人应声过来了,问:“于老板,什么事情?”
于进严厉而轻声地说:“怎么搞的,你自己看看,要是有人吃出病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小心我扣你们一个个人的工钱。”
“我们厨房的人天天都洗得干干净净的,也盖得好好的,是他们这些人喝茶的时候不自觉,不是把杯子扔掉,就直接用勺子打茶水喝。”那人边说边在茶桶一边的地上拾起盖子,在另一边拾起两个污渍茶杯。
“还不快点洗干净,重新烧过茶水。对了,天气热了,去财务上支点钱,多熬点凉茶他们喝。”
“好好,我马上就去。老板,能不能换个用龙头的茶桶,这样不至于用勺子直接去打茶水喝,使用起来也方便些。”
“不要钱卖呀。”
那人吮吮喏喏之后,急忙返回厨房工棚里,吩咐自己的手下做事情。
闻大力听不到于进与厨房师傅在说些什么话,静静地抽着烟,吐出一口口他老把式的烟雾。地面上那几根开始发黑的香烟映在他的眼睛里,令他回忆起二十年前在沟河边,方麻子给他一盒香烟的情景交融在一起,后来还被方小洋看了一回洋相,点点滴滴的往事,似乎一下子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想着往事,情不自禁地笑自己,意想不到,一盒香烟竟然会令自己去捡了八九年的垃圾,正因为那盒香烟,令自己拿出了十足的勇气,做了一些一般人不敢做的事情。他又想到妻子临终前那一幕,他的心里又不寒栗地颤抖着,香烟从手中掉落地上,他即刻又小偷似地拾起来,放在嘴边继续吸着。他想着当年妻子捡回来那些东西究竟放在哪里去了,自己找过几次,想销毁那些东西,可是一直没有找到。
于进反回工棚里,刚好看见闻大力的捡回掉地的烟这一幕,想着不要小看这个半老头,有这么一个有财势的女儿,真是不简单,只是令于进他弄不明白,听人说,他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竟然与这个女儿相差天渊地别,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黄昏时分,闻大力回到超市里,湘妹子做好了晚饭,见他回来了,说:“看看你,又是晒了一整天的太阳是吧,不怕把自己晒出来病来。”
闻大力笑呵呵地说:“我哪里能晒出什么病来,都晒了几十年了。男人有女人就是好。回到家里有饭吃,衣服洗得干净,晚上还能暖被窝。”
“只怕到时你会嫌弃我。”
“我怎么会嫌弃你。”
“嫌弃我是发廊里面出来的女人呵。”
“别提以前那些事情了,我不高兴。”
“对了,你的香烟,以后抽好一点的。别抽那么低级的香烟,对身体不好。”湘妹子一边盛饭,一边说。
“抽太贵了,可惜,我又不是大老板,当了大官,能有普通香烟抽,就应该知足了。”
“怎么可惜,怎么知足,把身体抽跨了,那就更麻烦。”
“我身体好着呢。”
“我知道你现在身体好着,象个年轻人,将来呢,谁能保证。”
“放心,我能活一百岁。”
“你能活到八十岁,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要活到你变成了老太婆才走。”
湘妹子笑了,说:“是是,我会成老太婆,到时你就成了老太公。”
“对了,我不在超市,近来生意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门前天天人挤人,车挤车,谁还会为了便宜几毛钱,跑来超市里买东西。”
“现在这个桥面上那么拥挤,谁也没有办法。”
“听说会拆迁。”
“拆迁。”
“桥头堡这个地方不拆迁,永远都会这个样子。”
“管它。政府要拆迁,他们拆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观音庙建造得怎么样?”
“差不多要完工了,现在重点在公园里的建设。”
“那你们闻家祠堂呢。”
“也差不多要做完基础工了。”
“这么说整个公园都差不多要完工了。”
“还要一个月左右吧,装修方面可能要慢一点。”
“嘿,大力,有些事情,我就是弄不明白,阿叙怎么把那么多钱放到哪里去。又不是投资办工厂,能够产生效益。”
“你别管她的事情,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就是。”
“我不是管她的事情,只是弄不明白,她至于那样去做吗。”
“她有她的想法,我们别去掺和。”
“她有什么想法?”
“她当然有自己的目的,不然花那么的钱在那里做什么用。”
“她想做什么。”
闻大力想告诉她女儿闻叙到底有什么目的,马上就明白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说:“她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别管她。”
“我看呀,我们超市也别做了。”
“为什么?”
“生意又不好,人又累着,又赚不到什么钱。”
“超市是我的基业。要做,一定要做下去,至少,我们能够养活自己,不要讨别人的嫌话。”
“阿叙那么有钱,你干吗要把自己累得那么辛苦。”
“反正我们做自己的,不要她的钱,她有钱,是她的,我们有钱,是我们的。你想想看,去她手里去拿钱,她高兴,我们也高兴,她不高兴,我们不好受。何必要去听她的嫌话是不是。我们好手好脚,自己挣着自己吃。想怎么样吃,就怎么样吃,想怎么样用,就怎么样用,不是很好吗。”
“话是这么说。毕竟她是你的女儿,让自己的父亲那么累,到时她心里也不好受。”
“我只是做做监工,这个监工也是摆摆形式给别人看的,何况阿叙也开了工资给我呀,一个月一万,相当多了。”
“我一直认为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赚女儿的钱,也是出力的呀。”
闻大力吃完饭后,坐在沙发上抽烟,湘妹子见着,急忙拿一包“万宝路”给他抽。闻大力接着放在一旁,没有拆开。湘妹子一手接过,拆了开来,闻大力生气地说:“你拆那么好的烟做什么!”
“我是帮你掌面子,你以为是为我自己呀。”
“你就是为你自己。”
“我怎么为我自己了。”
“你就是怕我身体不好,晚上跟你睡在一起,没有力气。”
湘妹子笑了,说:“是是,我是为自己,怕你没有力气。你抽不抽。”
“不抽。”
“你不抽,我抽。”
“行行,你别抽,你给我,我抽就是。”
“就是嘛。你老是抽那些二三块钱的烟,人家以为我湘妹子把自己的老公管得一无是处。”
“嗯,管他人说什么,我们过自己的日子就是。”
“还有呀,你以后出去呀,烟要抽好一点的,衣服裤子,都要容得体面一些。”
“我这已经是很好了。”
“怎么很好。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阿叙是你女儿,她那么有钱,自己的爸爸穿着那么寒酸,人家会说她的闲话。”
闻大力想着那个叫于进的建筑老板,天天抽那个“555”牌香烟,而且是二三包,讲的就是面子,说的就是魄力话。
湘妹子见闻大力沉默不语,肯定是听进自己的话了,接着又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说来说去,最终还是会说到我这里来,说我这个女人呀,就是厉害,把自己的男人管得那么严,甚至会说我欺负你。”
“没有的事情,你怎么会欺负我呢。”
“有没有欺负你,只有你知道呀。”
“你说是话还是有些道理,我以后慢慢改改就是。”
“不是我说得有道理,事实就是这样。你看看那个叫于进的建筑老板,就是一身灰泥,也要穿得一身名牌。烟,就是几十块钱一包的,他都抽得起,你更抽得起。”
“我年纪大一点,不能跟他们去比较。”
“你怎么不能跟他们这样的人去比呀,他就算再有钱,也是帮我们家阿叙打工的呀。”
“好好,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以后我就听你的就是。不过,还是不要太乱花钱。”
“对了,阿伦和阿乐,你也不去回去看看他们,日子到底过得怎么样。”
“别理他们,一提他们我就来火。”
“你火什么,他们不是你的崽女呀。”
“他们有你一半理解我这个做父亲的就好了。这么多年来,一个傻得不说话,一个傻得不出门。不是看在他们大个人的份上,我真想拿棍子把他们赶出来。”
“我看呀,他们姐弟俩,就是有什么心结没有打开。”
“他们有什么心结打不开。念的书比我多,懂得道理也不少,连我一个老头子都不如,就是两只蠢东西。”
湘妹子叹息说:“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多去看看他们,或者,叫阿叙去跟他们说说,毕竟阿叙在你们闻家说话比较有份量。”
“行,我听你的,明天到村落里,顺便去看看他们就是。”
闻大力第二天一大早回到村落里,来到旧村的老家,正碰见闻伦跟闻乐在梳理头发,一下子火冒三丈,跳起来骂人。
“象什么话。”闻大力上前抢着闻伦手中的梳子一丢。
闻乐生气了,说:“你想干什么。”
“我想打你,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闻大力接着又指着闻伦骂:“你三十好几的人了,守在家里,象什么话。”
“你要骂,骂我,别骂我二姐。”
“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三十岁的大男人了,象个守家的寡妇,你就不知道出去做点事情。村落里的那个年轻人,象你们两个人一样,守在家里,象——象——象俩公婆一样。”
闻乐怒火地说:“你太无理取闹了,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
“你,你们——”
“我,我们怎么了。二姐帮我梳个头发,你就这么不顺眼。”
“大逆不道。”
“我们怎么就大逆不道。我们又没有做见不得事情,我们又没有伤风败俗。我们又没有吃你的,用你的,你凭什么说我们。”
“你们没有用我的,吃我的,你们自己长大的。”
“你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你偏偏要管。”
“我什么时候该管不管,不该管的又管。”
“哇子跟二婶,你干吗不去管管。还有你自己,怎么不好好检讨一下自己,做出那些齷——。”
闻大力意想不到儿子闻乐竟然也会变得那么大胆地顶撞自己,每说的一句话,都恰恰好踩在了自己的痛趾上。心中的怒火打不从一处出,张口半响却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