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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方桌从上到下八米有余,方桌中间一朵紫色玫瑰盛放在青瓷盆中,并未闻有花香,可能是花少,也可能是这花本就不香。
方桌左右各坐二三。慕芸雪,甄丰赟在左;董洋,陈今安,王英彦在右。
每个人的神情都不好看,尤其是陈今安,看来今天这场会议势必是一场恶战。
“副会长,请您不要忽视我的请求!”这是今天第三次他提到自己的请求。
“鉴于刚刚有人没能到场听会,这里给大家总结一下会长的意思,只针对于本部。”慕芸雪没有理会陈今安。
陈今安见此状况,刚准备再次开口却硬生生被董洋按了下去。
“已知与神抗争的数百年里,相信很多人都曾有过怀疑,怀疑神是否还存在,《旧约圣经·创世纪》里曾记载神在不满人类发展时曾发动了一场灭世洪水,在这之后神文明便成了传说,而据弑神道路史记记载,人类在主神,次神带领下推翻五帝二王之后背叛主神,主神无奈下离开神域后神文明便被人类文明全然代替,而这一次的偶然,我们可以百分百确定神回来了。”
金丝眼镜框里,慕芸雪的眼神坚定,流露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决心。
“会长给我们秘密下达了一个命令。”慕芸雪抬起头,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会长命令,深渊计划继续执行。”
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重重落在慕芸雪的身上。
“丧心病狂!简直都是一群神经病,深渊计划都秘密停工几个月了,这时候又让继续执行是什么意思?你们难道真的不知道离人人员下降的原因?!”陈今安怒吼,缠着他的绷带发出清脆摩擦声。
“会长真这么说?”王英彦看着慕芸雪,话语质疑中也带着对此命令的难以置信。
“嗯。”
作为副会长,慕芸雪的年龄并不比王英彦大上多少,她和陈今安,董洋,甄丰赟是同届学生,只不过成绩比他们好太多。
“会长知道深渊计划给会所带来多大的损失吗?他以为四楼休息室空着的房间都是怎么来的?”陈今安咬牙切齿,绷带断裂的声音愈来清晰,“你看他那年老的模样,我真怀疑他已经老糊涂了!”
愤愤不平下,陈今安已经忘记了他口中的会长也是他的老师。
“陈今安!够了,别再说了。”一旁的董洋用手奋力按在陈今安的大腿上。
陈今安狠狠地瞪着他没有说话。
“计划是按照原来来进行,还是另有改变?”一直没说话的甄丰赟叹了口气问。
“另有改变。”慕芸雪轻磕手中的资料说,“除了原来的负责行动组不变外,主要行动组全部换人,至于人选,就在这个资料里,会后会发到你们每个人的邮箱。”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慕芸雪放下资料说。
下面的人愣了一下,纷纷看向陈今安。
此时的陈今安脸色极其难看,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因为这句话的结尾无非就是散会。
董洋见状不对,连忙说:
“欸欸欸,等会等会,难道你们真的是一点不同意今安的请求吗?”董洋的神情满是疑惑,“这份请求可是发给我们每个人看了,你们真的没有一点感触吗?”
“董洋。”
坐在他旁边的王英彦喊了他,可他并没有理会。
“副会,同不同意你给个话呗,大家整天虽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好歹都是老同学,这交情没那么轻薄吧?”董洋摊着手无奈地笑着说,“我们......”
“不同意。”
还没等董洋说完,三个字冷冷地落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但是对于陈今安来说却是狠狠地在他的心口划上了刀痕。
自上次曼谷回来后,他就一直做梦,梦里全是那群正值青春最好年华的孩子,总是能看到他们调皮捣乱的上课秩序;他们总在背后骂他抠老头,因为他从来没有给他们买过礼物,只有口头表扬;他们反倒在教师节慷慨请他去五楼食堂吃火锅喝啤酒;新年祝福里别的学生都有红包,只有他的学生在论坛上抱怨不公。
30多年里,他都一直在弑神道路上奔波,他的青春都付给了这项少有人知的伟业,只有从那群孩子的身上他才看到了昔日里他从未有过的青春热情。
从梦里醒来,他浑身都是虚汗,汗水流过伤口,因为上次的战斗,他的四肢临近崩溃,只能任由伤口撕裂,后悔愧疚的泪水打湿绷带。
“慕芸雪!那群学生只是孩子啊!”
一记重重的巴掌落在桌面上,尚未痊愈的肌肤被爆裂的绷带撕去,血液顺着手肘重重滴在地板上,一个46岁的男人忍不住眼泪,满脸抽搐地瞪着对面的女人,那是仇视。
“你有上过战场吗?你看到过那帮孩子倒在你面前吗?你看到过他们最后绝望地请求我带他们逃走的模样吗?你知道弑神这样的使命对于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来说有多重吗?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只是觉得有意思,很刺激。
我们这群骗子,骗着他们说有人能把他们糟糕的生活过好,只要他们隐姓埋名就可以在若干年后继承一大笔资产,可是呢!有人告诉他们,告诉他们继承到资产的概率是零吗?!就算几年后他们回到了家,那种陌生感可是长久以来堆积的啊,他们会觉得陌生,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走上这条路后就注定回不去原来的家。
不是吗?董洋!甄丰赟!我们都曾回过自己期待几十年的家,是什么感受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怎么了!这群孩子死了就让他们死了?只能让他们冰冷地躺在存尸室是吗?死了都不能让他们回家吗?就让他们最后一次感受属于他们自己的家都不能吗?!”
一个男人低着头,眼泪混着血液留下,泣不成声地说下这些话。
“求求你们了,就让他们葬在他们离家最近的地方可以吗?这种替包的制度改掉不行吗?就求求你们了。”
没有人给予回应,短暂的平静过后,有人离开了座位走出了会议室。
董洋撕扯掉自己肩膀上的绷带去包扎陈今安赤裸的血肉,他的双手在颤抖,也是泪流满面,他是唯一回应陈今安请求的人,他知道陈今安不好受,他一直都是一个心软的人,只是不会表达自己。
他经常会在空闲时间跑来问他怎么上课才能让课堂更加有趣;年末的时候他也想要给自己的学生包红包,只是实在不好意思,因为他觉得他已经在同学们的心中留下了抠老头的印象,突然发个红包他也不适应;他经常偷偷给自己的学生修改考试分数,虽然有相当一部分因素是为了自己的教师评分......
董洋看了一眼对面的甄丰赟,他的眼睛血红,刚才正是他捅了慕芸雪想让她回话。
董洋点了点头,甄丰赟拿上会议记录后也离开了。
一旁的王英彦还坐在座位上。
他是这里年龄最小的老师,比这些人小了整整12岁,因为人员的缺失,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他负责召集离人,正如陈今安刚刚所说,他召集离人的方法更多的也是给予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说的好听点是诱惑,难听点就是骗。
他现在的心情也不好受,因为昨天他正用这种方法邀请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挺不错的,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个善良孩子,就是太缺乏自信,太自卑,和那个年龄的他一样。
昨天在和那孩子谈话之后,他也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最后又给了那孩子一次机会,而他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这个孩子接受邀请,他不知道会长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孩子,所以在最后他又让楚子阳去劝劝,也不知道那孩子下没下定决心。
进入这个世界的前几年,有些时候他也会觉得一直待在自己原本那个普普通通的世界挺好的,没有那么多的危机,不用时时刻刻考虑自己的安危,解决掉一日三餐和住宿,一个人过一辈子想想也不是很难的一件事。
虽然说这个弑神的世界就是为了保护原本的普通世界,那又怎么样呢,不知者永远不会有过多的烦恼,愚者总是愉快的,突然有一天,弑神世界崩塌了,末日来临,那又怎么样呢,那些不知道弑神世界的人只会把它当作世界末日,然后坦然接受命运。
而我们呢,我们这些奔波在弑神道路的人,一定会有些愧疚吧,没能阻止下这场灾难,我们的命运牵扯着普通人事,就像战争来临,政客们内疚没能拦下战争的脚步。
想到这里,兜里的手机震动拉回了他的注意。
他看了一眼董洋前辈后离开了座位,站在一个角落接通。
“老师,恐怕小师弟拒绝当我们的师弟喽,已经快到允许时间了,我和队长整整呆在车里八个小时了,虽说这里的餐饮挺好吃。”来电的是克莉丝,能听出她对于美食的快乐。
“行,知道了,过了时间你们直接回总部就行了。”
“好嘞。”
王英彦关掉了手机屏幕,他突然感觉心里某处的一块石头稳稳落下,不由得感到心安。
他向董洋打过招呼后也离开了会议室。
泛着昏亮灯光的垂吊灯影下,陈今安用那双已被血水浸染的双臂使劲捶打着自己。
温流工业四楼的灯火通明,这里一整层都是休息室,休息室全方面供水,一室一空调,独卫有阳台,并且每个休息室都根据学员要求添置有其他设备,比如电磁炉,电竞全套设备,跑步机,拳击室等等。
现在整个四楼休息室的门都紧紧关闭着,监控摄像头全方位监管,不允许任何一个学员以任何理由离开自己的房间。
灯光下,一些学员的身影被投在了门窗上,他们嬉笑打闹,只是还有一些门窗没有灯光,因为那里已经成了空房。房门紧闭,里面只有黑暗,竟与那些敞着光亮的房屋如此不和谐。
看着这些摄像的人此刻正眼目通红地哭着,温流工业离人会所第一任女副会长慕芸雪双手紧握着撑着自己。
她还深陷在几分钟前陈今安对她说的话里,她离开不给回应是因为当时她说不出话,她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哭出来。
作为同届的同学,他很理解陈今安的感受,也知道他为什么执意想要将那些孩子的尸体送回故乡。
她何尝不想呢,可是替包制度正是她当年提出来的啊。
温流工业离人会所刚刚成立的时候,人员并不是很多,因为在当时那个年代,人们扎堆在一起总能小有成就,没有谁想要为了一个听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去放弃自己生存的实力。
于是为了扩招,广面召集离人,她提出这个方案,并且开始培养第一批替包成员,于是他们开始召集那些事业不顺,家庭不顺的离人,这个方案很有效,因为很多人都不想花费过多的精力在一个没有把握的事业上,更多的人对于自己所处的生活更是失望头顶。
很快,没过两年,温流工业离人会所就成了世界上第二大离人会所,第一是美国的亚当氏族。
见人员充足,温流工业开始全方面致力于弑神伟业,一直到今天,温流工业离人会所已经是分崩离析,总部的成员人数竟然连一些分部都比不上。
一直到今天,替包制度都没有改变,如今,突然要改变这个制度,她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全面废除吗?弑神道路走到这里,正是急需离人力量的时候,突然废除的话恐怕更难找到那些隐藏在普通人里的离人。
而且,废除掉这个制度,她该怎么面对那些已经牺牲的人,他们的尸首早已长眠于深海,他们也没能够回到自己的故乡安息。
最让她害怕的是,那些在替包下过得很好的家庭,如果这个时候告诉他们他们真正的孩子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生活中欺骗下的幸福就这样让他们一直幸福下去不好吗?她知道这些牺牲的孩子都想在生命的最后看看自己的父母,看看自己原本觉得不好甚至讨厌的家,看看这些在他不在的时日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可是这样,对他们的家庭能有什么帮助呢?无非是徒增悲伤。
面前电脑屏幕上,邮箱页面空空荡荡,收件人标注着会长。
从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就在想能不能有什么两全的办法,让所有人都心安。
布满泪痕的双手迟钝地敲击着键盘,闪动的鼠标亮出一个又一个字:
亲爱的会长:
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到您。
出于我们的请求,我们希望能够改动一下替包方案。
在此之前,希望您能够允许我们做一件事。在曼谷事件的处理上,我们希望会所能够将那些牺牲的孩子遗体送回他们的故乡,由会所出资,将他们葬在当地。
并希望,能够安排替包人员将他们的父母带到墓前看看。
毕竟,在弑神道路面前,我们也不能丧失人性本质,我们行走在弑神道路太久了,都快忘记了原本那个普普通通的世界。
对于替包方案,我想我们可以考虑等到那些离人完成学业,开始远离家庭的时候我们在对他们进行邀请,这样,既可以减少对替包成员的投入,也能让他们更加成熟,明白并接受我们的邀请。
特至此信。
望批准。
祝您生活愉快!
打完这些话后,她的手指僵硬到不能动弹,可她还是用尽力气点了发送,之后仰面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