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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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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趟活儿,路有些绕。先去了烟台,再从烟台出发去英吉沙。

    乔晖这是第二趟到烟台,上次来,还是集训时候。去年,想转移小意的注意力,邀请她来,她拒绝了,因为怕没钱。想到这里,乔晖摸了摸兜里的存折,虽还是薄薄的一本,但心里知道,那上面,一点一点在增加,这就是底气。将来有一天,一定在这里安家,像诗里写的那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滨城市多雨,下起来像天上的水库开了闸,不能再用“瓢泼大雨”形容了。

    乔晖和红柳艰难的靠路边停住,脱了衣服,光着膀子爬上后面,艰难的去盖雨布。不脱衣服不行啊,还有很多天的路要走,衣服都淋湿了,就只有光屁股了。红柳腰上刚好,乔晖用手肘拦住了他,让他在车下扔绳子给自己,然后抓着滑不溜滴的栏杆爬了上去。雨布很沉,又灌了水,拉扯不动。大雨中,乔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没有用处。

    艰难的扯开一段,接了红柳的绳子,绑上。绳子在大雨中,挥不起来,毛刺虽然沾了水,仍然扎手,重量又沉了不止一倍,像部队里扛的原木。

    红柳在车下很着急,开了双闪,又支上了警示牌,想了想,没有其他办法,只好隔几分钟,去驾驶室猛按喇叭。

    暴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地上的水,汇聚成一条条的小溪,从脚下流过,痒痒的。后来,小溪变小河,小河都要变大河了。

    红柳不住的向后看,大雨,路上一辆车都没有,稍稍放下了点儿悬着的心,爬上去帮忙。

    雨布已经铺了一半,乔晖跪趴在车的尾端,全身力气都用上了,努力的拽开。脊背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耸立起来,露出一条条狰狞的伤疤。红柳认识,那是枪伤,还有刀伤。这个人,不一般。

    后方响起巨大的声音,来车拼命的按喇叭,红柳紧张的站起来看,大雨中看不清楚,一辆跟自己差不多的车,带着水雾,歪着头,打着滑,向这边疾驰而来。红柳忙去喊“哥,哥”,却见乔晖一个趔趄,脚下绊着盖网,一头栽了下去。不等红柳惊呼,那辆车像鬼魅一般来到了面前。然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乔晖醒来,是四天之后。栽倒之前,似乎喊了句什么,醒来却忘了。

    想动,哪里也动不了。冷静了下心神,凝神专注,想感受下哪里疼。这是多年部队训练养成的习惯,哪里疼,便是哪里受伤,觉得到疼,应该问题不大。可是,体会了半天,哪里也不疼。

    病房里静悄悄的,竟然没人,乔晖张嘴想喊红柳,努了努劲,竟然发不出声。

    乔晖有点儿怕了。可是,昏睡的劲儿又上来了,来不及多想,又睡了过去。

    下暴雨的时候,孔意正笑的合不拢嘴。

    热了这几天,终于盼来了一场透雨,打乱了下午的体能测试。男生们气得嗷嗷叫,女生们都开心的不得了。终于有借口不用去跑步了。

    孔意端着杯茶,靠着窗台,一边心不在焉的做着文言文默写填空的练习,一边去看外面的雨。蒸腾了半个月的操场,终于干净了,水汪汪的,看着心里也敞亮。诗文里说,杏花春雨江南,孔意不喜欢,她更喜欢苍凉和痛快。看着笔下的填空,枯藤老树昏鸦,孔意笑了笑,抬手填上了一句,古道西风大卡。想想那个画面,乔晖开着他的钢铁战车,古道西风,长河落日,像电影一样。

    外面的大雨没有停止的意思,同学们都开始发愁,要不要去食堂。孔意想了想,伸手去桌洞里摸出一盒牛奶,抓了把葡萄干,觉得营养足够了,便不打算去食堂了。

    雨气透过窗户,吹到身上,湿湿的,还有点儿凉。孔意放下手里的葡萄干,拍拍手,脱了身上薄薄的外套,从桌洞里拿出乔晖的大褂子,穿上,再扣上帽子。猫腰低头,边吃边继续做题。

    市里组织高中生搞诗词默写大赛,听老师说,一千道题目,两个小时。全部默写上来的,有奖金。孔意想参加,她想好了,赚了这个钱,暑假跟着乔晖跑车,一路上吃吃喝喝。

    大雨落幽燕,往事越千年。

    孔意非常喜欢大雨,大雨天背诗词,背的快,心情好。

    期末考试很快考完了,高二结束了。学校却不给放假。教委发了一个又一个文件,贴在学校的宣传栏上,还公布了举报电话,不允许学校利用假期补课。可是,没有人真敢去打这个电话。不要命了?不要前途了吗?

    学校也有心眼儿,不在校园里补课,高三统一安排到了老党校去补课。学校租了几辆大车,上面刷着“平安旅游”,一个班一个班的同学,静悄悄的排着队,拿着铺盖卷,被学校像运送犯人一样运进了老党校。

    这个校园废弃多年了,荒草丛生,教室里还是六七十年代那种破板凳、黄灯泡。两座三层小楼,还是苏式风格的建筑,镶着五颜六色的花玻璃。学校老师可能真的以为大家能够克服万难吧,连床都没有。每个班分了两间教室,男生一间,女生一间。白天,凉席被褥卷起来堆在后墙,大家做题讲题。晚上,凉席一铺,大家东倒西歪。虽然艰苦,但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经历。

    孔意没住校。这个党校距离“家”只有一个路口,孔意跟老师说明,获批这段时间可以回家。每晚,顶着月亮,骑着乔晖那辆“花枝乱颤”的自行车,孔意很开心的往家跑。

    家里虽然没有乔晖,可是有妈妈。

    妈妈放了暑假,主动提出回来陪伴孔意,让她开心了很久。开心完了,又觉得失落。这样以来,跟着乔晖跑一趟新疆的计划怕是无法成行了。

    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偷偷给他打电话,连续好几天了,都是关机。孔意想不通,他不是要跑生意吗,怎么还能关机呢,关机如何联系生意呢?转念一想,他可能为了省钱,没有买那么多电池,手机没电了也说不准的。然后就安心起来了。

    补课了好几天,一到课间,孔意就拿着手机去厕所,悄悄的去拨那个号码,始终是关机。可是,周五的下午,孔意正在上数学课,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孔意已经养成了习惯,一有机会,左手就揣在兜里,摸着手机。大热天的,一手的汗。所以,手机震动的那一瞬间,孔意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都不真实起来。

    短信很短,真的很短:“晚上给我打电话。”

    孔意掂量了很久,怎么也不像乔晖的口气,这般生硬。孔意是个非常会安慰自己的人,一个转念,她就释然了,肯定是他怕手机又没电了,赶在断电关机前,迅速的发出的信号。这么一想,反倒高兴起来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是语文,仗着老师的偏爱,孔意假装自己胃疼,去请假。老师不疑有他,简单的叮嘱了几句,就放了她。

    推着乔晖的自行车,吹着温热的夜风,孔意坐在路灯下,激动的拨出电话。

    那边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

    “喂,小意”,乔晖的声音很沉,这声“喂”也是四声调,沉沉的降下来,心情很差的样子。

    孔意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迟疑了半天,喊了句:“你是……?”

    那边还是沉着声音,咻的吸了下鼻子,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听他这样说,孔意就放心了,必定是乔晖无疑了。忙开心的问他在哪里。乔晖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句“太累了,刚睡醒”。孔意沉浸在自己的高兴中,语无伦次的说着,说自己搬到党校的破院子里面补课,院子虽然破,梧桐树却很大,上面还有小松鼠,当然了,是大老鼠也是可能的。说着院子里面的厕所是红色花砖垒砌的小破屋,简单的挖了两个坑,男生女生都能隔墙对话了,值日生又多了一项挑粪的活儿。说着自己每天骑着他的自行车,叮铃叮当的上学。说着妈妈每天做的饭有多难吃,害得自己都要亲自动手煮面条,冰箱里乔晖准备的冻饺子都要吃完了。上次自己开了煤气罐,按着打火机就要去点,差点把自己烧成烤乳猪了。为了安全起见,以后我只用火柴,最原始的就是最安全的。说到张家辉考上了国家二级运动员之后,参加了几个比赛,打破了自己当年的记录,已经破格被省里的体育大学录取了。陈文静现在很想他,买了很多彩色的纸条叠小星星,自己也帮着叠,只是,每次叠到蓝色,就偷偷的揣兜里据为己有,因为我也喜欢蓝色呀。我都装在你送给我的那个玻璃杯里,你还记得那个玻璃杯吗?……说到高兴处,孔意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哈的笑声,震的身边的小飞虫一团团飞走,去找上方昏黄的路灯了。

    乔晖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孔意说的正起劲,十几天没有通电话,自己攒了很多奇闻趣事想说,不能被打断,被打断就会忘记了。

    待到听到晚自习的下课铃,才意识到自己喋喋不休的说了四十分钟,手机都烫手了,忙停下来,怯怯的问了句:“你是不是在开车?”

    “不是”,乔晖回答的很简单,没有多说的意思,也没像以前一样婆婆妈妈的问肚子疼不疼,可能知道妈妈就在身边吧。

    “我可能不能跟你去新疆了,学校不放假”,孔意觉得很抱歉,说完这句话,突然悲伤起来,抽泣着补充了句,“我很想见你了”。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没有等来安慰,却听他严肃的说:“孔意,你这个样子,我不喜欢”。他没有喊小意,却喊了孔意。

    “那你喜欢什么样儿?”孔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忙接了话去问。心里并不在意他的话。

    “孔意”,乔晖沉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我希望你早睡早起,好好看书,认真听课,坚持锻炼,加油考试!我希望你考第一!”

    “可是……我的数学……这要求有点难哎……”孔意觉得很难,怯生生的讨价还价。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电话里的乔晖今天很像个老师,很像个年纪大了的班主任。孔意觉得,如果他在身边,大约现在正挥舞着教鞭,准备抽自己了。

    “好吧,你让我试试,我就试试吧”,孔意有点怕他,为什么怕,不知道,“反正我地理都搞懂了,数学应该难不倒我吧”。

    “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里的乔晖像是终于意识到要关心自己了,问了句正常的话。

    “我在回家的路上啊,还有二十米就到院子了”,孔意忙不迭的回答,并且很狗腿的继续补充,“院子里的凤凰树啊,也开花了,全是红色的小伞,花都是甜的,全是蜜蜂”。

    “嗯,你走快一点”,乔晖着急的催促着。

    “好嘞”,孔意快跑几步,走到院子,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妈妈,忙摇了摇车把上的铃铛。嘴里对电话里说着,“我到了,我都看到妈妈了,放心吧”。

    “嗯”,电话里长长的呼气,似乎很累很累了。但是电话没挂,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乔晖稳了稳心神,说:“挂电话吧,小意。”

    “好,拜拜”,妈妈在身边,孔意不好意思多纠缠,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这才感觉到,耳朵也像手机一样,热的烫手。刚要按下挂机,听到里面又说了话,“小意,我……,加油!”

    忙把手机重新放回耳朵上去听,里面却挂断了。

    “谁呀?”妈妈打量着孔意的脸,不放心的问。

    “我乔老师啊”,孔意开心的说,一边把自行车摆到楼道口。

    “他……他还好吧?”妈妈迟疑了一下,问了句奇怪的话。

    孔意不疑有他,开心的回答,“好啊,他现在跑新疆,吃美食,看美景,别提多自在了”。孔意生怕妈妈瞧不上乔晖的工作,忙补充了句,“他让我考第一呢”。

    “嗯,听他的,错不了”,妈妈低着头,拿钥匙开了门,快步进去,没再跟孔意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