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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人二境巅峰，半只脚踩进了三境。
李玄看着那位立在竹筏之上，气势雄浑，杀气凌然的斗笠汉子，感觉到一股明显的压力。
这是一种山下人看山中人的雾隐蒙蒙的感觉。
至于山顶人俯瞰山下风光的感觉，他还差的远。
名字古怪的儒衫中年人古三四看着气机勃勃的斗笠汉子，没有表现出丝毫惧色，颇有几分山岳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大定力。
欧阳姑娘看看提刀的斗笠汉子，再看看儒衫的中年人，最后看看那位依偎在古三四身旁的美妇，突然间似乎茅塞顿开，脸上露出了古怪笑意，尤其是看向斗笠汉子时，眼神玩味。
李玄看到她嘴角稍稍翘起，想起了什么，赶紧附耳对女子道：“别乱来，我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实在是怕了女子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格了。
欧阳姑娘看着他，瞪着眼睛，怒道：“说啥呢，我什么时候乱来过了！”
突然一阵凉风吹过，李玄捂口咳了两声，紧了紧身上的厚重裘衣。
欧阳姑娘撇了撇嘴，似乎一下子就没了兴致，趴在栏杆上懒洋洋的道：“我就看看热闹，放心吧。”
李玄赶紧道：“如此最好。”
当然，这句话毫不意外的换来了欧阳姑娘的一记重重白眼。
李玄眼睛重新望向竹筏，却发现刚才还一副大战姿态的斗笠汉子竟然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就气势全部内敛，原本翻滚的水面也在瞬间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船头的男女二人，半晌后终于开口，不是之前喊打喊杀的要命话，而是一句近似恳求的话。
“椟娘，跟我回去吧。”
是对中年人身边的女子说的。
他眼睛看着美妇，纵然距离一丈距离，李玄也能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眼中的情绪。
祈求、忐忑、害怕、绝望……
如心中五味杂陈一般。
名字同样古怪如身旁儒衫中年人一样，那美妇的闺名叫安椟，是地地道道的江南道人士，这从她的样貌气质就能看出。
她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与竹筏上的斗笠汉子对视，三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
“对不起。”
简简单单三个字，有时可以说是人间最深情的话，但此时，注定是人间最绝情的话了。
因为斗笠汉子瞬间便脸色惨白一片，嘴唇颤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最后竟然连提刀的右手的有了几分颤抖。
李玄后知后觉，叹了口气，心想又是一桩伤心事，多情事。
欧阳姑娘听到李玄的叹息，转头斜眼嗤笑道：“咋地，感触良多？”
李玄觉得莫名其妙，问道：“啥意思？”
欧阳姑娘却转过了头，看着斗笠汉子不屑道：“一个刀客，连提刀的手都开始颤抖，他就不配提刀，更不配还呆在江湖之中！”
女子说的近乎无情。
李玄眉头皱了皱，不知女子为何突然间就这么……尖酸。
这个词，他真不愿意用在欧阳姑娘身上。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语气神态，尤其是看向斗笠汉子的眼神，她觉得只有这两个字能表达。
于是他出口问道：“你怎么了？”
欧阳姑娘没有理会他，眼睛盯着实力境界已经属于一流高手甚至离超一流高手只差一线的斗笠汉子，露出尤其不屑、鄙夷的神情。
李玄眉头皱的更深了，她觉得这一刻的欧阳姑娘让他感到陌生。
于是他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语气加重。
欧阳姑娘转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要你管。”
李玄迎着女子的眼神看了顷刻，转过头去，嘴里道：“算我多嘴。”
少年有些生气，面无表情。
欧阳姑娘同样转过头去，于是两人并排站着，之间不过半臂距离，却无言以对。
女子别无他意，只是对斗笠汉子有些近乎“气急败坏”的失望罢了。
对她来说，一个刀客，就应该人死而刀不倒。
古三四看着斗笠汉子，终于开口，“铁胆，之前的事是你对不起我，现在的事我觉得是我对不起你。所以就当我们扯平了，算了吧。”
说完，他长长的吐出一口胸中气。
曾今年少离乡，只给女子一句承诺，如今半生匆匆而过，终于能兑现诺言，不让女子凄苦一生，他怎么能错过？
也不愿错过。
不论如何。
安椟抬头看着身旁这个少女时代就倾心至今的男子，慢慢的眼中泪水积蓄。
过往二十年，苦不堪言……
斗笠汉子突然间爆发，气势比之前还要强上几倍，脚下的竹筏竟是不堪他如山岳一般沉重的气势重负，轰然炸裂，化成了齑粉。
斗笠汉子站在水面之上，脚下河水也是下沉一个大坑，他就那么临空站着，手中大刀终于露出峥嵘，刀气呼啸如山风，不仅割裂水面，更是扩散到两岸，砍下无数树枝。
他大声质问古三四，“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这一声，如雷一样炸响，震的两岸树木摇晃，水面翻滚，就连庞大的楼船都有几分晃动。
李玄面色苍白几分。
本就有伤在身，又遇如此修为的高手肆意扩散气机威压，让他有点旧伤复发，再添新伤的苗头。
欧阳姑娘转头道：“回去吧。”
她脸色如常。
李玄道：“没事的。”
下一刻，一股似春风一般的气息笼罩整艘大船，不仅李玄感到的不适感瞬间消失，那些朝着大船拍来的水波也生生的停在了与楼船的半丈处，如风止高墙。
听了斗笠汉子的话，古三四还没开口，身旁的美妇却突然嘶吼道：“你骗了我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她已经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古三四转头看着女子，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的。
安椟突然崩溃，一转身趴在古三四的肩头大声痛哭，委屈满腹。
斗笠汉子大喊道：“我为什么骗你？还不是我爱你！二十年，我对你百依百顺，可是到头来，你却要跟他走，我不同意！不许！”
轰！
水面突然炸开，四五道水柱冲天而起，然后倒塌下来，正对船头。
要是砸中，楼船绝对“粉身碎骨”。
欧阳姑娘面色一变，右手按住刀柄。
李玄则后退两步，给欧阳姑娘让出位置。
以他现在的惨淡光景，确实无法运气挡下如此一击。
“最不想的就是兄弟相残啊……”
就在这时，儒衫中年人古三四叹了口气，缓缓抬起了右手。
下一刻，原本来势汹汹的水柱竟然悬停空中，如冰雕一般，静止不动。
接着，他右手下压。
水柱直直下坠，本来是万钧之力，注定会激起千层浪，可是落在水面时却无声无息，轻似鸿毛，万斤河水连一朵水花都没激起，一圈涟漪都没泛起。
李玄叹为观止。
如此大手笔，当得上“神仙手”三字了。
欧阳姑娘亦是惊讶，转头看着一身褪色青衣儒衫的中年人，怎么看也就是一个落魄书生的模样啊，哪有一点高手味道？
这让身为江湖人的她有些诧异。
然后她就想起了老江湖的老爹说的一句话了：这个世上，和尚、道士、读书人最难惹。
当然，剑神眼中的三种人其实就是三个人。
而其中最难惹的道士就是李玄的师傅。
当然，指的不是修为手段……
妇人抬头大吼，“我为你生了一儿一女，还不够吗！”
一个女子，为你生儿育女，不论她犯下如何过错，都“罪不至死”，而且她安椟也没犯下过错，错的是他！
她眼睛死死的盯着斗笠汉子，眼中的愤恨犹如火焰，有燎原之势。
就是这个青梅竹马，如今江湖上有“大侠朱铁胆”称号的男子，为了得到她，不惜编织一场二十年的弥天大谎，让她苦闷、悔恨、伤心了二十年。
她转头看向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却在斗笠汉子口中二十年前入京赶考就失足落水而亡的心上人，泣不成声，伤心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