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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未时坐在电瓶车后座,听强子条缕清晰地规划明天的工作安排。
“主要是这样,咱们先让女的打电话把二狗忽悠回家,然后我和大非,蹲门口,防止他中途跑掉,阿伟负责蹲阳台,防止他跳楼,你就负责进去跟人交涉谈判。”
“像‘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还钱就烧了你老宅!’这样,语气尽量凶狠残暴一点,拿出你黑帮老大三米二的气场出来,需要的时候,我们会站出来替你加油打气。”
“……”合着整半天一窝人全都调整成观战模式,就他一个人上?
“那你们还站出来干什么?捧哏?”钟未时翻着白眼呛他,这还不如直接蹲在走廊里吃盒饭。
强子觉得他时哥是自信超群,“那成吧,到时候我们都不说话。”
“……”钟未时开始后悔接了这个业务,“大非阿伟他们一起去,钱怎么分?一人四分之一?”
“回头我请他们吃饭呀,嘿嘿。”强子迎着风,咧着嘴,“你跟他们哪能一样。”
钟未时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慰藉。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强者总是孤独的。
随后就听见强子一本正经地说:“毕竟你是演过尸体的人,浑身上下充满了艺术细胞,要是打不过对方还能顺便往地上一躺,表演一个当场猝死,我们再借势讹他们一笔!”
钟未时咬着牙齿,把“滚”字念得跌宕起伏。
沿途的景色不断变化,从鳞次栉比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变成高低错落墙皮掉落的居民楼房。
街上的空气里除了弥漫着一股污浊的地沟油味道,还夹杂着食物腐烂变质的味道,像是从常年未清理的下水管通道里散发出来的。
车子停了下来。
“明天中午十二点,不见不散啊,一会我把地址发你微信上,到时候你就穿件小背心,给你胸口的纹身来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强子转身说。
钟未时望着破旧不堪的公寓楼大门,神色恍惚。
在强子撞了下他胳膊之后,才回过神来,没头没尾地“啊”了一声,“什么?”
强子又重复了一遍,顺手把地址发到他微信上。
清风苑-13栋-701室。
钟未时盯着手机上的这个地址,步履缓慢地踏上楼道里的水泥阶梯。
他所住的这栋公寓楼一共八层,但是没有电梯,整栋大楼呈凹字型设计,每层大约住了十多户人家,有原先就住在这里几十年的爷爷奶奶,但更多的是像他这样无依无靠又买不起房的打工者。
这里是整个誉城最老最破的公寓楼,没有之一。
昏暗狭窄的走道里,只有他的脚步声不停回响。
走廊的声控灯坏了好几个月了,也没有人来修。
这地方没有物业。
邻居们互不相识,通常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没有人愿意掏钱修灯。
他自然也不例外。
没钱。
他数了数钱包里的现金,这个月交掉房租的话,还剩下一千二,刨去各种必要开支,勉强能撑到月末。
他没钱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之前跟他合租的那个男生换工作退了房子,新房客还没找到,所以他现在每个月都得付双倍房租。
微信置顶的,一个名叫‘逐梦人’群里未读消息有好几十条。
群里是二十多个和他一样在影视城混角色的临时演员,哪个剧组缺人都会第一时间在群里互相通知。
他是在三年前加进去的,当时里头一共有五十多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时常抱团取暖。
有几个运气好的,已经成功挤进十八线当起了小明星,退了群,但大多都是被骨感现实淘汰,回家‘继承家业’的无名小卒。
今天群里又是一片怨声载道,理由是《远房表哥来城里》的剧组当时说好了给两百块钱一天,但到最后只给了一百五,剩下的说是伙食费。
[楠楠]:一盒白米饭配俩素菜,喂猪猪都不要吃,真tm恶心。
[孙小舟]:以后不去他们组了,抠死了,而且导演要求还特多,竟然说我诈尸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真实感。我他妈又没见过人诈尸,我哪知道诈尸是什么样子的。
底下跟着一连串的哈哈哈哈。
钟未时笑笑,没发话。
他最初加入这个群的目的其实就是捡捡漏,没和里面的人交过心。
不过他倒是希望这个群里越热闹越好,至少还能找到一点未来的方向感。
看。
有那么一群人,和他一样,正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前进。
这条路并不孤独,而且也已经有人成功。
不管经历了多少次失败的尝试,生活仍然是充满希望的啊……
十点多的时候,夜幕将城市包裹得密不透风,公寓楼外仍然嘈杂一片。
钟未时站在逼仄的卫生间里冲澡,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马路对面一排排夜宵摊位。
炒面,炒饭,炒河粉,煎饼,烤鸭,关东煮……每辆车上都挂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远远望去,就像是融入进夜幕里的点点星光。
他来到这里四年,已经习惯了这样一成不变的夜景与街道。
喧嚣……却孤寂。
孤独的人,不止他一个。
临睡前,他瞪着脱落的墙皮祈祷,明天要债能够一切顺利。
结果一夜噩梦。
醒来时,依稀记得梦里的最后一个镜头。
一身材健硕的光头流氓吼了一声:“来人啊,给我上!”
十来个花衬衣古惑仔一字排开,手里都拿着兵器,追着他们几个狂砍,强子被砍掉了一条胳膊,当场死亡。
眼看着手枪的洞口对着自己,他就惊醒了。
起床刷牙洗漱之前,他冲着对面马路上的煎饼摊喊了一声:“宋阿姨,给我来一份煎饼!”
“欸~好嘞~”
这地方白天和晚上完全是两个样子。
街道看着有些冷清。
八点左右城管就会开始巡逻,见摊就收,要交好几百罚款才能拿回摊车,所以大家都会赶在城管上班之前收摊。
这会七点半,街上就剩下宋阿姨的那辆摊车了。
之前听人说,她男人好赌,败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之后跑了,留下宋阿姨和两孩子,租住在这附近。
宋阿姨每晚六点准时出摊,夜宵时间结束之后回去筹备第二天一早用的东西,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早上四点就再一次出摊,一直忙到八点结束。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供俩儿子读书。
有些人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似乎就已经结束了。
这么一对比,钟未时就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他是自由的。
至少还有梦可以追。
结束了一上午的临演工作,钟未时换下日本鬼子的土黄色制服,坐车赶往南城区。
在站台等公交的时间,他把从剧组打包出来的便宜盒饭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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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一起等车的阿婆都忍不住劝他:“小伙子啊,你这样吃东西不容易消化,要吃坏胃的。”
钟未时扔掉餐盒,抓抓脑袋,含糊道:“我都习惯了。”
刚坐上公交,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
他发现强子还煞有介事地把群名从‘西城区的高穷帅们’改成了‘西城区特快追债小组’。
[皇甫]:哥,到哪儿了?我们已经就位!
这条信息下面跟着的是一张自拍合影,强子,大非和阿伟,三个沙雕并排站在701室门口,手指都指向门牌的方向,表情浮夸做作,跟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一样。
他往上翻着聊天记录。
[皇甫]:一会我们一定要吼出气势,二狗!你已经被包围了!交出十万!饶你不死!
[大非]:到时候他一定会吓得尿裤子哈哈哈。
“……”
[未时]:有人在家吗?
[大非]: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未时]:……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伟哥]:我们还没敲门。
[未时]:所以你们到底在干嘛?
[皇甫]:我们在等你啊!!!没有你!我们就如同在夜间的蛾子,没有了可以飞扑的火源,又如同在寂寞沙洲里行走的骆驼,失去了水源,还如同没有了爱因斯坦的地球,失去了光源。
[大非]:等会,我记得发明电灯的好像是爱迪生吧?
[伟哥]:那内个坐在轮椅上的霍金发明了什么?
[皇甫]:写了好几篇必背散文,我念书那会真是恨死他了。
[伟哥]:啊,我想起来了!那篇《灯》就是他写的吧!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钟未时忍着把群名改成‘我猪一样的队友’然后退群的冲动,在地图上搜索清风苑的具体位置。
还好嘛,下车就是小区。
富人区到底是不一样,他们贫民窟根本没有公交站点这种东西,出门赶公交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山区里翻山越岭去上学的瓜娃子。
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在昏暗的灯光下挑脚底的水泡。
可惜,到了清风苑门口他才发现,距离再近也没用。
对于一个路痴来说,踏进小区大门就相当于进入了移动迷宫,瞧哪儿都像是来时走过的路。
钟未时第三次拨通强子的电话:“我现在在一颗大树下面,你人到底在哪啊!?”
“巧了!我也在一棵大树下面!”强子几乎欣喜若狂,“我怎么没看到你啊!”
钟未时:“你好好观察一下你那边那棵大树,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特征,我想想看我刚才经过没有。”
强子仰头观望,“卧槽!我发现这儿居然有个鸟窝!不知道有没有鸟蛋可以掏,有的话咱们晚上加餐!”
钟未时面对诱惑,无动于衷,咬牙提醒,“强子,现在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掏鸟蛋这种小事情先放一放,你再形容一下别的特征,或者说出它的品种也行。”
强子思索片刻:“我还发现,这棵树比旁边的都要秃。”
钟未时:“……”
“我知道,13栋嘛,我又不是没来过……”
钟未时的耳根边忽然飘过这么一句话,他的双腿僵在原地,然后不动神色地偏过头去,只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
白衬衣和熨烫妥帖的西裤将他的身型修饰得匀称修长,精致的皮带勾出精瘦的腰线。
两边衣袖分别挽起一小截,露出凸起的腕骨和一块手表。
>????钟未时常年和剧组的艺人打交道,对名表也略知一二,一看表盘设计就知道是好东西。
烈日当头,衬衣面料透了点光,男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我又不是智障,怎么可能找不到路。”
“……”
要不是对方手里拿着手机,钟未时都要认为这人是在骂他了。
“管饭吗?我还没吃东西。”男人的嗓音低沉,还挺好听的。
钟未时在电话里和强子打了个招呼,然后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
男人拐进13栋之后,回头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
那一刹那,钟未时的脑海里就飘过白天女主念叨过的一句台词:那先生长得好生俊俏,见一眼就令人怦然心动。
他头一回知道剑眉星目这词儿可以用在小说男主角以外的人身上。
男人身高其实和他差不多,短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拢着,就比他高出了那么一小截,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深邃的眼型透着几分凌厉。
大概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
气场强大。
钟未时看着男人勾起食指碰了碰按键。
门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几楼?”
钟未时看着他:“7楼。”
那人按了个“7”,便没有了动作。
居然这么巧?
钟未时用余光斜斜地瞟了他一眼。
男人低头单手插兜,右手点按屏幕。
不是微博,不是微信,不是游戏……
而是新闻app。
还真是老男人啊。钟未时心想。
“叮——”电梯一响,男人便锁了屏幕,向右拐去。
清风苑的每层楼里都是两户人家,大门面对面,中间就隔着一条走道和电梯。
钟未时顺着男人的背影望过去,看见刚才还在群里议论各国伟人的大非和阿伟正蹲在701的门口瞪着他。
“是他吗?”钟未时指着那人的背影,用口型问道。
大非那个没脑子的直接起身,看着钟未时,几乎都要迎上去了,“哥,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清。”
钟未时想弄死他。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阿伟上前一步,抬手握住了男人正欲敲门的手腕,面目狰狞:“二狗,老子在这等你等得好苦啊。”
男人拧了拧眉,神情错愕地想要抽回胳膊,但发现对方死死地握着不放,“你认错人了吧。”
“哼哼……”阿伟忽然感觉自己的智商有了质的飞跃,一下就看出了敌人的奸计,于是握得更紧了,“你以为我是那么好忽悠的人吗?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你。”
钟未时惊讶于这男人一表人才竟然不甘寂寞沦落成富婆的玩物的同时,也相当佩服阿伟超乎寻常的临场反应能力和台词功底。
不愧是复仇连续剧爱好者。
这跟刚才在群里讨论霍金写了什么散文的智障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钟未时内心感慨万千,好好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不当一个好人?又不是没有给他机会。
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下一秒,他大步向前,将男人往大门上一推,死死地按住,代表不在现场的强子,生猛地喊出了西城区追债小组的口号:“二狗!你已经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