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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礼洲站在阳台给誉城的旧友打电话,瞥见刚才在家闹事的那几位正勾肩搭背地向外走。
小区里绿化面积大,岔道口也多,他看见黑背心抬手往左边指了指,紧接着那三个就强行拉着他往右边走。
电话一通,顾礼洲便点开了扬声器,把手机搁在阳台的花架上。
“我上午到誉城了。”
曹智恒的声音传了出来,“那还挺快啊,你现在在哪儿?要不要过来玩?”
“那肯定要啊,就等你邀请呢。”顾礼洲笑笑说。
曹智恒是顾礼洲的发小,两人从念幼儿园时就认识,当时顾家还只是一座面积不到100平的小平房,在西城区乡下。
父母离婚之后,顾礼洲就跟着父亲去了B市生活,很少回来。
越长大,回来的次数就越少,不过庆幸的是,年少时的友谊经久不变,哪怕是几年没见,聊起天来也完全没有生疏和尴尬。
顾礼洲正和曹智恒约着见面时间,就远远地看见那四个智障在一棵大树底下玩叠罗汉。
“大非,你腰子还行吗?”阿伟低头瞅了一眼大非的发旋。
“还,还成。”大非的脑袋死顶着树干,咬紧后槽牙,每说一句话,就感觉身上的力量被抽掉了几成,“你别,别,别跟我说话。”
阿伟坐在大非的肩上,抱住粗大的树干,“那你再往上顶一顶,我马上就能够到了!我都能听见鸟叫了!”
钟未时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录像,这画面拿出来他能笑一年。
强子不知道上哪儿找了根树枝,抬手递给阿伟,“伟哥,来,用这个捅!”
大非急得都快跺脚了,“不行不行,万一鸟蛋掉地上碎了怎么办?”
强子一咬牙,准备踩着阿伟的肩膀挑战更上一层楼,“那我上去掏,大非,你再挺一会!”
“哎哎哎,我不行我不行了……”大非吼得嗓子都破了音,膝盖也慢慢弯下去。
强子拍着大非的后背鼓励道:“男人的字典里不应该有‘不行’这两个字!你可以的!”
钟未时笑出了声,“加油啊大非,挺住。”
小区巡逻的保安原本端着饭盆喂流浪猫,一抬头就看到了奇怪的画面,于是边跑边喊:“欸欸欸——那边那几个人!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顾礼洲眼瞅着刚叠起来的罗汉轰然倒塌,三个智障仰面朝天摔在地上,连滚带爬。
黑背心翻花坛的姿势犹如火箭刘翔,冲在第一,一头碎发迎风而立。
落在最后的那个瘦子还跑掉了一只拖鞋,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捡的时候,被智障队友拽离了现场。
三步一回头。
保安大叔拎着那只人字拖,骂骂咧咧,“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顾礼洲笑得不行,声音传到了曹智恒的耳朵里。
“傻笑什么呢你?”
“没什么,一帮神经病从医院里逃出来了。”顾礼洲舔舔嘴唇,慢悠悠地走回客厅,“那等你休息的时候我过去找你。”
李玉勤把饭菜端上桌,冲着客厅喊了一声,“礼洲,吃饭。”
三菜一汤,口味清淡,都是顾礼洲以前爱吃的一些菜。
“尝尝看鸡汤的味道怎么样。”李玉勤替他盛了碗米饭。
顾礼洲舀了一勺,笑容温和,“挺好的。”
母子快有两年没见面,寒暄客套少不了,不过基本上都是顾礼洲听他妈聊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之前经营美容院和咖啡厅都因为入不敷出转让出去了,整天闲在家里没事干。
“做生意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顾礼洲放下碗筷,“你都到退休年纪了,就别折腾那些有的没的。”
“那我一个人不是没意思么。”李玉勤轻叹一
声。
顾礼洲看着她,欲言又止。
的确。
挺没意思的。
被残忍地剥夺了所爱和追求,就相当于失去了人生方向。
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可灵魂仿佛被抽空了一样,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这样的日子,他也沉沦在其中,所以感同身受。
“那你呢,现在还在写东西吗?”李玉勤问。
顾礼洲摇摇头,“不了,没什么意思。”
李玉勤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往他碗里添了只虾,“多吃点,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嗯。”顾礼洲剥着虾壳,忽然想到了什么,“这附近有大点的药房吗?我药忘拿了。”
“这都能忘啊。”李玉勤心疼地看着儿子,也不知道是凑巧忘记还是那些西药的副作用太厉害,“最近上医院瞧过吗?”
“嗯。”顾礼洲点头,“你放心吧,我没事儿,挺好的。”
“那就好。”李玉勤微微一笑,“其实我现在什么愿望都没有,就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顾礼洲也笑了笑:“我知道。”
“那你这阵回来住几天?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我把隔壁那房间收拾一下,下午跟你去超市买个四件套?”李玉勤一连串地问着,眼里充满期待。
“不用那么麻烦了,”顾礼洲低着头,委婉地拒绝,“我就是随便出来转转,东西都搁在酒店里了,过两天再上朋友那玩几天。”
李玉勤“噢”了一声,没再坚持。
小时候因为工作的关系,没时间照顾孩子,和儿子不亲,离婚之后,常年见不到面,两人的关系就更是疏远了许多。
顾礼洲从来不主动和她谈心,被逼着才跟挤牙膏似的交代两句。
她无奈,也习惯了。
李玉勤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餐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她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微信界面自动亮了起来。
消息来自一个‘西城区特快追债小组’的群。
顾礼洲好奇地凑过去扫了一眼。
这个群里加上他老妈一共就五个人,看头像就知道是刚才那帮神经病。
[皇甫]:阿姨!刚才忘记问您,有没有二狗的近照?我想印出来去附近打听打听。
[伟哥]:其实近不近没事,只要有就行。
[大非]:对!
好友是刚才在客厅聊天时候加的,他原本还以为是闹着玩,没想到这帮人还真当回事了。
警方都找不到的人,指望他们?
顾礼洲嗤笑一声,移开了视线。
“怎么不回消息啊?”强子盯着手机好半天,“这都十分钟了,我他妈用脚搜也搜到了,会不会是没照片?”
丢失了一只‘水晶鞋’的大非把腿搁在他大腿上,争取吸引对方注意,“可能是没看到吧,不用着急。”
强子掏出香烟给大家一人发了一根,想点火的时候发现没带火机。
钟未时一摸兜,“完了,我的好像也掉小区里了。”
一帮人又把手里的香烟全都还了回去。
愁苦不堪。
“强哥,”大非晃了晃脚丫子,“我那拖鞋,能给报销吗?”
强子生硬地转移话题,“说起来,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制定一下逮捕二狗的具体方案。”
一帮人都是头一回干这种事情,思忖半天,毫无头绪。
“找人这事儿就交给你了。”钟未时拍拍他的肩,“我还要拍戏,最近没时间瞎折腾,找到人了我负责帮忙堵。”
“你有戏可以拍么?”强子狐疑地抬起头。
&nb
sp;??钟未时的心口仿佛被射了一箭,咬牙道:“这次是男二号。”
大非瞪圆了眼睛,就像是看见媳妇和娃一起被人从产房里推出来的那种惊喜,“真的吗哥!男二号啊!那你岂不是要火了!我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强子:“第几集死!?”
钟未时板起了脸色,“这次是正经男二号,不会死的。”
男二号的确是男二号,不过他出演的是男二号的替身。
男二号是名游泳运动员,导演说他身材不错,跳水姿势相当潇洒,就给留下来了。
“你去给人当裸替啦?”公交车上,大非相当震惊,没想到他时哥已经沦落到要卖身的地步了。
“嘘!”钟未时恨不得把他的嘴巴缝上,“就露个上身而已,下面不拍。”
“其实裸替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啊,”阿伟说,“说明我们时哥身材火辣诱人。”
钟未时翻了个白眼:“不会形容别瞎形容,那是形容男人的吗?”
大非认真想了想:“曲线优美。”
“滚。”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三点,钟未时脱掉背心随手往床上一扔,低头瞅了瞅身上那只被搓掉一截尾巴的穷奇。
洗掉吧,有点可惜,毕竟花了一百块钱,还是人生第一次。
不洗吧,他一个强迫症患者,看着心里一阵烦躁。
刚才在人家里的时候没留意,小臂上居然还被那姓顾的抓出了两道青色的手指印。
手劲可真大。
最后他找了支黑色水笔,在穷奇尾巴上涂了点颜色,准备留着去试试那个拿刀砍主角的古惑仔角色。
说不定还能在电视上露个脸。
等泡面煮开的时间,他用那台八手笔记本登录了一下租房网站,想看看有没有要合租的消息。
右上角惊现一条新消息,他惊喜地点开,结果是一条广告。
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一个月房租加水电得两千多,再加上日常开销,每天起码得挣一百块以上才能撑过去,更别说报什么表演培训班了。
再这么耗下去,他恐怕也得换个地方找别人合租了。
心烦。
他最讨厌搬家了,费时费力还费钱。
这栋公寓楼老归老,但是距离影视拍摄基地很近,因为岁数大,卖相差,房租相对而言便宜许多。
他在网上随便翻了几页,地铁沿线地方,单间就得两千左右一个月。
要不起。
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依旧是追债群的消息。
看来强子是真打算挑战不可能了。
[皇甫]:阿姨,是这样子的,我们接单的话,需要先预付一笔启动资金,如果不成功是会退给您的,成功了的话,只需要补齐剩下的尾款就行。
[金玉良缘]:可以的,需要多少呢?
[皇甫]:一半吧,五千块就行。
[金玉良缘]:我微信没那么多钱,我让我儿子给你转吧。
很快地,系统提示一条新消息:‘清醒着的废人’加入群聊
微信名字看着简单粗暴,但好像又夹杂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深意。
感觉很有文化的样子。
钟未时好奇地点进去看了一眼姓顾的头像。
一盆仙人掌。
……老男人奇特的品味。
他顿时觉得那微信名字平平无奇。
[金玉良缘]:儿子,微信有钱吗?帮我付一下项目启动资金。
紧接着,系统弹出新消息。
‘清醒着的废人’已退出群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