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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彼刻,凡德林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像猎犬一样阴魂不散地追踪着自己的麦斯卡林终于死了,死透了,彻彻底底地死了。虽然过程经历了好几番折腾,但到头来所有惹毛自己的人,下场都只有死而已。
凡德林终于可以躺在温暖的床绒中,心神祥和地睡上一个美满的觉。过往那种享受着超越特权带来的快乐,无忧无虑,怡然而自得的贵族生活也得以重新回归。
“干得漂亮,凡德林。”贝杜文露出了他不曾见过的和煦笑容,令他受宠若惊:“由于你的辛勤工作,那些围在我身边嗡嗡作响的苍蝇全都消失了。我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主人,这几天我会让女侍们好好地、身体力行地犒赏你……我已经下达了命令,她们会恭顺地伺候你,其侍奉的礼仪将与侍奉皇族的一致规格,稍有怠慢,则视之为与对皇族不敬同等的罪行,以沃尔冈家法伺候……你觉得如何呢?”
得此恩宠,凡德林在宅邸内毫无避忌地露出了丑陋的本性,淫乐无间,颐指气使,不可一世。贝杜文对此听之任之,没有露出半分斥责之意。
凡德林大声地喝唤,尽情地用言语去挑逗那貌美的贵族女侍杰西卡·普利提,肆意地用侮辱性的措辞去伤害她身为贵族的尊严。
此间乐,无穷尽啊。他慨然感叹,像个高等贵族,翘着二郎腿,悠然地大口抽着昂贵的迷幻草,闭上双目,静静地感受着那份自己本不配拥有的尊贵。
然后有人冷不丁地从他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巴,并往他的肚子上狠狠地捅了一刀。
他还没来的及叫出声来,一个带着兜帽的蒙面人出现在眼前,手抓着一大团棉花,往他嘴里粗暴地如灌食般塞了进去。这是女侍的复仇吗?惊愕之下,他下意识地如此反应道,情绪一下从惊讶转为怒不可遏,正要站起来反击时,被蒙面人一把摁在椅子上。一切都像是预谋好的,蒙面人一手粗暴地按住他,另一只手利索地从兜里拉出一根粗如拇指的麻绳,正要将自己绑住。
此瞬间,凡德林看清楚了,插在自己腹上那把匕首的刀柄,正在烛光下闪烁着熟悉的银光。
这匕首……居然是我丢失的那把……凡德林在心里大喊起来:啊啊啊!不是应该插在麦斯卡林的尸首上,被教士一同收缴了吗?怎会在他手上,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想到此处,凡德林不顾腹部的伤势,呜呜唔唔地闷声大作地挣扎起来。蒙面人毫不留情,狠狠地往他鼻子上猛砸一拳。凡德林顿时被揍得鼻梁断裂,满眼星花,意识模糊。待他幡醒过来时,只见自己全身上下都已被死死捆在椅子上,麻绳一圈又一圈,绳线间的力度仿佛被注入了极深的怨恨,密匝地捆得严严实实,四肢和肚腹上下被粗绳勒得生痛,被挤压之下的伤口血流加速,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而眼前的蒙面人的头颅被一块灰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冷地盯着自己。
“你醒过来没。”蒙面人低声说道,随之把手往插在他肚子上的匕首柄上一搭,凡德林感到在锐利的刀刃在自己的肚子里轻轻搅动了一下,顿时痛得眼泪都丢了下来。
“呜呜呜唔唔唔呜呜呜——!!”他含着棉花,竭力地发出痛苦的声音,用泛着泪水的恳求眼神望着蒙面人,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对话的机会。恰好,凡德林眼角余光捕捉到,女侍杰西卡就在门边,悄悄地露出半脸,用一只略为淤肿浮青的眼睛窥视着自己被人施暴的惨状,眼眸里正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这个女人!居然袖手旁观!凡德林又悲又怒,眼色一下变得哀恳起来,他蹙起眉头,用泪水呼之欲出的请求眼神看着杰西卡,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帮自己一把。
但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凡德林绝望地闭上眼睛。
安瑟伦把凡德林肚子上刀子抽出来,又狠狠地插了进去,语调冰冷地问道:“说,另一个人在哪里?我问一次就会扎你一刀……”凡德林腹间一阵绞痛,几乎要晕却过去,哪里还有力气回应。
“在这里哦。”此时有个寒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不期而然地传来。
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凡德林听道竟喜极而泣,泪水一下子刷眶而出,呜呜咽咽不知说着什么地闷哭了起来。
说话的男人站在门边,正依靠在墙边,身材高挑而倾长,饶有兴趣地看着安瑟伦,轻笑道:“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啊,介不介意加我一个呢?”
安瑟伦拔出匕首,刀尖指着贝杜文:“你是……”
贝杜文对着他伸直了手臂,五指合拢,拳头一捏,安瑟伦腹部顿时一阵绞痛,当即伏在地上,全身因为剧痛而抽搐着。
“抱歉,你伤到我的仆从了……”这个男人身材高大擎长,不紧不慢地渡步到安瑟伦面前,弯腰捡起掉落在他眼前刀刃鲜红的匕首,在手上把玩了下,随手割开紧捆在凡德林身上的绳子,“……啧啧,几乎要把他给杀了呢。”
凡德林颓然从椅子上瘫坐在地,双臂支着身体,有气无力地把塞进喉咙里的带血丝的棉花呕吐出来。
“啊哈哈哈,你这幅模样太丑陋了啊,凡德林!此前的嚣张跋扈去哪了呢?”
凡德林浑身颤抖如糠筛,口中吐血,用一个要哭腔颠颠巍巍道:“属……属下感……感激不尽……贝杜文阁下……”
“我真幸运啊,侥幸逃过了一劫呢。”贝杜文没有看哭丧着脸的凡德林,而是盯着安瑟伦,抚掌笑道:“凡德林你是因福而得祸,被刺客误认成我,还差点丢了小命。看来圣父是不小心把光落在了我这儿,把你给忘了呐,哈哈哈……”贝杜文自说自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大厅内回荡着,聒噪着另外那心里不是滋味的两人。
“谢谢你特地来把我的刀送过来。”贝杜文看着神色痛苦的安瑟伦,赏玩着匕首上的雕饰,嘴角微微扬起道:“不辞劳苦地跑了这么一大趟,真辛苦你了。”
安瑟伦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突然听到贝杜文厉声一喝:“别动!”这声音仿佛像刀子一样,顷刻在他眼前深深地刻下了血红的文字:
「别动!」
与之同时,安瑟伦的四肢在刹那间变得钻骨噬髓般僵痛欲绝,动弹不能。
“且好好安静下来,听一听我的话,毕竟我是这座宅邸的主人,非法入侵者,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名字为安瑟伦的男人啊!哼哼哼……因为我的降临,这方圆之内甚至连林鼠都不见了踪影,胆敢只身来犯,不知该赞你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
“原来你才是贝杜文……我实在太过天真了……太过天真……”
“即便你自诩天真,也不能掩饰我的睿智半点哦,安瑟伦同学。时至如此,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你的挚友麦斯卡林,是我亲手所杀……怎样,有何遗言,有何感想?”
“你怎知我是谁……”
“嗯,还以为你能说些更有意思的话……还记得你编撰的那一本学生失踪记录册吗?我翻看过了,一字不漏地……那可真是一本引人入胜、值得珍藏的绝世佳作呢……”仿似早已准备好了似的,贝杜文抬手便抓着麦斯卡林的背囊,打开,从中取出一本订册本,看着封面念道:“《燕野印学园学员失踪异闻录全本》。”
念毕,他特地瞥了一眼安瑟伦那惊愕不已的眼神,然后把书本翻至末尾,将页扉上的文字逐字逐字地读了出来:“署名——安瑟伦,致予吾至敬的好友麦斯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