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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蒙蒙亮,嘉王就起身洗漱。
松年已经为嘉王准备好天青色的亲王常服和白玉雕制的发冠。腰坠等配饰,也都是用料奢华制式朴素。
“阿娘见到我,肯定要怪我浪费好料子。”嘉王眼中闪过嘲讽,这身衣服直接穿去灵堂都不会失礼。
松年沉默的蹲下身,为嘉王整理好袍尾的褶皱,“昨日席面上的菜色已经准备好,奴已经亲自检查过。”
“当初怎么就派了你这么个闷葫芦到我身边?”嘉王摇了摇头,嘴角却浮现笑意,率先迈步往门外去。
嘉王府的马车到宫门时,正好是金吾卫开宫门,准备换班的时候。
焱光帝十分注重宫中安全。
他登基后,什么事情都是能糊弄就糊弄,糊弄不了也无所谓,一副‘反正我是皇帝,你们还能拿我怎么办’的赖皮嘴脸,唯独对自己的安危十分在意。力排众议的将金吾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勋贵后代得恩荫,另一部分是从各大军营中抽取精锐。
焱光帝非常不喜欢金吾卫中的勋贵后代,甚至明着说不许这些人出现在他附近。久而久之,金吾卫中的勋贵后代越来越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在金吾卫混日子的人,也整年整月的告假,反正无论他们去不去当值,该给他们的俸禄都不会少。
负责宫门安全的金吾卫,全都是金吾卫大将军的直系,只肯听焱光帝的命令和金吾卫大将军的调令。
就算是嘉王亲自等在宫门外,这些金吾卫也不会给嘉王行任何方便。
无论是谁要进入宫门,都不能耽误金吾卫的交接且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嘉王早就习惯了看这些人形兵器的冷脸,他站在车架上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宫门内外的金吾卫经过种种复杂的过程后终于交接完毕。
“莫将军来了。”立在马车边的松年低声提醒嘉王。
金吾卫大将军莫岣,来历不详,据说是先帝给焱光帝的暗卫,是焱光帝最信任的心腹,掌握长安所有兵马。
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宫中留宿,以保证只要焱光帝需要他,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焱光帝的视线中。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焱光帝对莫岣的信任,远胜于对后妃和儿女们的信任,以至于傲气如嘉王,正值不怎么高兴的时候见到莫岣,也要主动上前打招呼。
“莫将军,许久不见。”嘉王站在车架上点了点头。
“大王安好,恭贺大王。”莫岣单膝跪地与嘉王见礼,“在下要主持金吾卫交接,若有怠慢,请大王恕罪。”
说罢,没等嘉王有所反应,身高近乎两尺的莫岣已经自顾自的站起来,转身走向整齐排成两队的金吾卫,依次确定队列中的所有人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折腾到太阳彻底从地平线上爬上来,金吾卫终于交接完毕,莫岣才来请嘉王入宫。
“劳烦大王久等。”莫岣深深的低下头。
嘉王早就知道莫岣的性格,他还知道些更深的隐秘。
莫岣确实是暗卫出身,原本叫十二,焱光帝要用他,让太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治十二身上的暗伤,让十二能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寿命。
包括十二在内,当初共有六名暗卫,同时受到太医院的诊治。
最后却只有十二和十九在太医院的诊治下成功根治暗疾,获得光明正大的站在焱光帝身边的机会。
焱光帝亲自为二人赐名。
十二选莫为姓,意为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焱光帝的恩情,被赐名为岣。如今官拜正二品金吾卫大将军,掌握长安的所有兵马,说是权势滔天都不为过。
十九选白为姓,意为重新开始,被赐名为千里,是焱光帝的女官,替焱光帝草拟诏书,保管玉玺。外面善于溜须拍马的人,甚至尊称白千里为‘内相’。
焱光帝荒唐多年,虞朝仍旧能维持平稳,除了有三代帝王留下的底蕴,亦少不了忠心耿耿的莫岣和白千里的功劳。
嘉王对莫岣笑了笑,“是我沉不住气,迫不及待的想与阿耶分享稀奇事,竟然忘记宫门交接的时间,大将军又有何罪?”
莫岣保持低着头的姿势表示对嘉王的恭敬,口中的话却没有半分客气,“大王要带何物进宫?卑职要先检查一番。”
嘉王跳下马车,稳稳的落在莫岣旁边,是我昨日在府中设宴的吃食,想带来给阿耶看看。
莫岣只看了眼菜色就移开目光,改为检查食盒内是否有不妥,“圣人不会吃外面的吃食。”
哪怕是亲儿子献上的吃食,焱光帝也不会改变态度。
嘉王早就知道这点,他对莫岣道,“只是与阿耶分享我的喜悦,如果阿耶看到这些菜色,生起想要品尝的想法,正好可以拿去御膳房,让大厨们做个参考,刚出锅的菜,味道才够鲜美。”
莫岣再次沉默下来,嘉王却主动找话,“我看大将军的剑穗不错,可是英国公府的年礼?”
“嗯”莫岣应声。
“我也收到了差不多的年礼,却是个光秃秃的剑穗,上面什么都没有。不像将军的剑穗,竟然还带着颗红珊瑚。”嘉王试探着伸出手,见莫岣没有拒绝,才将剑穗上的红珊瑚拢在手心,“雕工极佳,像是前朝唐大家的作品,英国公有心了。”
莫岣身形稍顿,他是粗人,并不知道嘉王口中的唐大家是谁,只知道让嘉王连连称赞的东西,必定不会是凡物。
麻烦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莫岣才检查完马车里所有的东西,请嘉王进宫。
嘉王点了点头,道了句‘大将军辛苦’。
松年将始终捧在手心的油纸包递给莫岣,笑道,“这是昨日王府宴客时的各色糕点,大将军和金吾卫的人都公务繁忙,没时间去王府赴宴,尝尝这些糕点,也算是蹭上大王的喜气。”
莫岣接过糕点,对松年点了下头,站在原地,目送嘉王的马车离开。
他将腰间的剑穗扯下来塞进怀中,糕点递给身后的亲卫,“当值不许吃,午歇的时候可以。”
亲卫还不能像莫岣一样,情绪完全不外露,声音中隐隐含着雀跃,“是,大将军!”
来到焱光帝的赤阳宫前,嘉王又开始漫长的等待。
如果不是焱光帝召见,任何前来求见焱光帝的人,都要等到焱光帝的允许后,才能踏入赤阳宫,否则一律按照擅闯宫门论罪。
皇后曾因为擅闯赤阳宫险些被废,至今都没拿回六宫大权。
嘉王站在越来越炽热的阳光下,暗道了声失策。
早知道今日阳光这么好,他就该少穿两件衣服,否则等会进门见到焱光帝的时候,若是红光满面,肯定要惹焱光帝不快。
不知何时暂时离开的松年悄悄走回来,在嘉王身侧以不高不低,正好能让赤阳宫守卫听见的声音道,“昭仪娘娘知道您进宫,特意派人来传话,请您拜见过圣人后,别忘去她那里坐坐。”
所有侍卫都看不见的地方,松年借着嘉王宽大的广袖遮挡,悄悄递给嘉王块只有手指大的糕点。
糕点里搀着药粉,会让人腹如刀绞两个时辰,隔天有腹泻的情况。
不知道等了多久,赤阳宫内才有人出来,说焱光帝现在有时间召见嘉王。
嘉王忍着腹痛,艰难的迈开快要彻底僵硬的双腿,暗道想要见老头子,真是越来越不容易。
他上次来求见焱光帝的时候,只在外面站了两刻钟的时间,今日却至少等了一个时辰,可见焱光帝是被朝臣们逼得没有办法,才会给他们兄弟封王,并不是心甘情愿。
宫人将嘉王引去暖阁,刚进门便有古怪的药味扑面而来,本就是强忍着腹痛的嘉王顿时被熏得脸色惨白,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好不容易见到焱光帝红色绣金龙纹的寝袍,嘉王立刻跪下去,顿时觉得空气清凉不少,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一声‘阿耶’唤得满是充沛的感情,引得本想晾着嘉王的焱光帝立刻看了过来。
“嗯?”焱光帝见到嘉王脸色惨白,头上满是细汗的狼狈模样,眼中闪过诧异,“怎么如此狼狈?”
嘉王苦笑,“儿昨日设宴,宗亲勋贵们个个都有自己的脾气,若是往常,我绝对忍不下他们,昨日确是阿耶赐给我的好日子,我怎么能忍心让这样的好日子留下瑕疵,只能尽量忍让”
“没想到儿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气量,竟然气得直到天明都没睡着。”嘉王长长的叹了口气,似羞愧似委屈的抬起袖子捂脸。
“哈哈哈”焱光帝的笑声中充满解气般的畅快。
嘉王暗自捏紧指节,依旧有气无力的开口,“说来惭愧,儿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阿耶迟迟不给儿封王,是不忍心见儿丢这份丑,受这份委屈。”
实际上就是不想让儿子们过得风光的焱光帝没有半点愧疚的接下嘉王的惭愧,哼笑道,“你原本以为吾为什么不给你封王?”
嘉王抬起头,看向焱光帝的目光中满是孺慕,“儿正式封王,今后除了是阿耶的儿子也是嘉王府的主人。相比‘大王’,儿更喜欢听人称呼儿为‘皇子’,想来阿耶也是舍不得儿,才顶着朝臣的压力,迟迟不肯下旨封王。”
“哈?”焱光帝又笑出声来。
几番对答,焱光帝看嘉王十分顺眼,连带着因为嘉王为封王大张旗鼓的宴客而产生的怒火也散得七七八八。
没脑子的蠢货,不足为虑。
焱光帝眉眼含笑的望着嘉王,“起来吧,到近处来坐,我听听他们是怎么欺负你了。”
说出来,再让我高兴会。
松年不能跟进来,其他人眼中皆没有嘉王。
嘉王只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焱光帝就喜欢看他狼狈的样子,故意起的很匆忙,跌跌撞撞的往焱光帝身边不远处的小凳子处走。
身高八尺的嘉王可怜兮兮的坐在还没他小腿高的凳子上,慢吞吞的说起昨日的事。
头一件,就是英国公府和信阳郡王府的官司。
在嘉王口中,他仍旧不知道发生在王妃院中的意外究竟是谁对谁错,要是让他来判断,除了两岁的纪宝珊完全无辜,小郡王和世子夫人都有错。
英国公府认定是世子夫人的错,信阳王府却觉得宜筠郡主没错,错的是小郡王,英国公府为了包庇小郡王,故意将错处归结到宜筠郡主身上。
两府皆不肯退让,吵得不可开交,非要拉着嘉王为他们主持公道。
“我能为他们主持什么公道?”嘉王抬起脸,委屈的看向焱光帝,“如果我说什么他们都肯听,我可定要先让宜筠郡主和小郡王给宝珊赔礼道歉。”
焱光帝伸手,敷衍的在嘉王头顶拍了拍,丝毫没有给从未见过的孙女撑腰的意思。
这件事在他这里,不过是可供消遣的乐子罢了。
若不是嘉王满脸倒霉的与他说这件事,他连了解这件事的兴趣都不会有。
嘉王早就料到焱光帝的反应,并没有觉得失望,继续低下头做委屈的模样,“两府吵闹不休,还惊扰了叔公。小郡王一口咬定是宜筠郡主先挡住他的路,他才会摔倒。宜筠郡主虽然满面委屈,却也认了小郡王的话。叔公做主,罚宜筠郡主九个月的郡主俸禄。他老人家听闻宝珊被吓得啼哭不止,十分心疼,判宜筠郡主六个月的俸禄赔给小郡王,三个月的俸禄赔给宝珊。”
“唉”嘉王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宜筠郡主私下里与信阳郡王说了什么,信阳郡王始终坚持是小郡王将宜筠郡主推到,甚至为此气昏过去。信阳郡王世子亦情绪激动,怒而写下封陈情信,托我转交给阿耶。只要英国公府能给信阳郡王府公道,信阳郡王父子愿意去寺庙为阿耶茹素祈福三个月。”
嘉王将昨□□着信阳郡王世子写下的信从袖袋中掏出来。
角落里的太监接过嘉王手中的信,当着嘉王的面仔细验毒后,才转交给焱光帝。
焱光帝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上的内容。
信是信阳郡王世子所写,只提及近日听闻焱光帝身体不适,信阳郡王和信阳郡王世子都很担心焱光帝,愿意去京郊的寺庙为焱光帝茹素祈福。
通篇都没有提起英国公府和宜筠郡主。
焱光帝却没有怀疑嘉王骗他。
在焱光帝心中,嘉王是个很孝顺的蠢货,绝对不敢对他说假话。
所以焱光帝恨信阳郡王和信阳郡王世子窥视帝王且不够忠心的同时,也对英国公生起不满。
信阳郡王和信阳郡王世子不仅敢揣测他的身体情况,还早就知道可以茹素为他祈福却直到有事求他的时候,才愿意去茹素给他祈福。
如此不忠之人,呵。
英国公也不好,竟然敢仗着他的信重,肆无忌惮的享受权势,骄傲自大到同时与信阳郡王府和嘉王府对着干。
这等野心勃勃不知收敛之辈,必须要狠狠吃个教训才行。
在焱光帝心中,他的臣子分成几个档次。
第一个档次,是莫岣、白千里。有用、忠心耿耿、永远不会背叛。焱光帝为数不多的宽容都给了这两个人。
英国公在第二个档次,可以用,比较顺手。
如同司空、司徒那种轻易不好去动,偶尔还挺烦人,不怎么好用的人,排在第三等。焱光帝将他后宫里出身名门的后妃,他的皇子、皇女们统统归到这个档次中。
除了这三个档次中的人,其他人在焱光帝心中都是随时都可以消失的人。
焱光帝可以允许莫岣和白千里用他给的权势,压制处于第二个档次和第三个档次的人,却不能容忍处于第二个档次的英国公,用从他这里得到的权势去压制处于第三个档次的人。
他不关心发生在嘉王府的闹剧就究竟是谁对谁错。只知道英国公气昏信阳郡王,让信阳郡王世子大失方寸,也让嘉王十分不满,专门来宫中告状。
行事过于张扬,所做之事有可能给他带来麻烦,该罚。
焱光帝狠狠的掷出手中的信纸,“让莫岣带人去信阳郡王府,送信阳郡王和信阳郡王世子去茹素,过年之前,都不要回来。”
嘉王感受到焱光帝的怒火,悄无声息的起身跪在地上,免得被连累。
毕竟焱光帝从来都不是讲理的人。
“英国公,英国公”焱光帝的语气越来越重,忽然看向垂头跪在地上的嘉王,“你说,英国公该怎么罚?”
“让他府上的人来给宝珊道歉,赔礼!”嘉王脸色由惊喜转为恼怒,咬牙切齿的道,“赔礼不能输给英国公送给莫大将军的前朝唐大家红珊瑚雕刻。”
“我进宫的时候,见到莫大将军腰间的剑穗眼熟,多问了一句。才知道英国公给莫大将军和儿子府上送同样的剑穗做年礼,送给莫大将军的剑穗上挂着前朝唐大家的红珊瑚雕刻,送到我这里的剑穗却全都是光秃秃的模样,可见早开始瞧不起儿子。这次给宝珊赔礼,必要有诚心才行。”嘉王满眼期盼的望着焱光帝。
“看你那点出息!金钥,开库房给他搬几箱子珊瑚、玛瑙,别让我再看见他这副丢人的模样。”焱光帝笑自己多心,竟然会怀疑最蠢笨的六郎动小心思,同时更觉得英国公不知收敛。
他抬手敲了敲软塌的扶手,终于有了主意,“让白千里拟旨,命英国公去修皇陵。”
嘉王听了焱光帝的话,眼中闪过浓浓的诧异,脸上却浮现淡淡委屈。
他不奇怪焱光帝没有让英国公府的人去给宝珊赔礼,他是在奇怪英国公惹了焱光帝不快,竟然只是去修皇陵,连口头上的斥责都没有。
这对焱光帝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宽容。
说不定英国公会比信阳郡王父子更早的回到长安。
焱光帝发怒后,已经没有心思再与嘉王闲话,听闻嘉王特意将王府宴客的菜色带入宫让他看看,也只是语气淡淡的道了句‘有心’,吩咐名为金钥的太监再给嘉王添些赏赐,就挥手让嘉王跪安。
嘉王后半程都是跪在地上与焱光帝交流,走出赤阳宫时,难免会出现轻微的踉跄。
松年无声蹲伏在嘉王面前,感觉到背上不轻不重的力道,他暗自咬紧牙关,放弃背着嘉王去苏昭仪宫中的想法,改成扶着嘉王,尽量分担嘉王的重量,让嘉王能走得更轻松些。
好在苏昭仪的住处距离焱光帝的赤阳宫不算远。
嘉王平日爱狩猎,身体素质还算不错。
只是早上特意没吃饭又吃下会腹痛的糕点,还在焱光帝那儿跪了一会,还不至于让嘉王倒下。
他虽然表现的很难受,实际上却远远没到能承受的极限。
“大王!”
苏昭仪宫中的太监和女官远远的迎出来,见到嘉王面容苍白,额角隐见汗水,眼中皆闪过心疼,却因为知道嘉王是从哪儿过来,连关心的话都不敢多说。
如果让焱光帝听见风言风语,最后遭罪的还是苏昭仪母子。
踏入暖阁,嘉王微颦的眉心立刻舒展,龙行虎步的走到屏风后的软塌处,躺上去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去给我端碗温水来,给松年也找个地方松快。”
苏昭仪面容与苏娴有七分像,区别最大的地方在于眼睛。
苏昭仪的双眼灵气氤氲,只要她想,可以让正看着她的人感觉到任何情绪。苏娴的双眼则藏着似有若无的妩媚,任是无情也动人。
在自己宫中,苏昭仪惯常不喜欢特意打扮,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朱红色长裙,头上唯有一根材质名贵,雕工却让人直呼‘浪费’的木簪。
嘉王的吩咐说出去后,自然有人去办事。
苏昭仪接过侍女端来的温水,轻手轻脚的走到正合目小憩的嘉王身边,“先喝口水,府上宴席不着急的话,在这里睡会再出宫。”
嘉王睁眼对苏昭仪笑了笑,坐起来接过苏昭仪手中的杯盏。
温水下肚,阵痛的感觉立刻得到缓解,嘉王才有心思与苏昭仪说话,“不碍什么,我陪阿娘用过膳再走。”
苏昭仪点了点头,等心腹都退出暖阁守在门窗处,才问嘉王为什么进宫,在赤阳宫受了什么折磨。
“我这算是什么折磨?”嘉王满不在乎的挥了下手。
哪个成年皇子能在焱光帝面前讨到好处?
又不能始终拖着不去见焱光帝,若是等到焱光帝的不痛快越积越多的时候再来面对,恐怕不仅要遭罪,还要丢脸丢到前朝去。
他因为每次去见焱光帝都不会挨罚,偶尔还能得到焱光帝的赏赐,不知道被兄弟们挤兑过多少次。
“你能想得开也是好事。”苏昭仪拿起帕子仔细的为嘉王擦去头上的细汗,安静的听嘉王与她说昨日发生在王妃正院的事。
相比与焱光帝交流时,充满语言艺术,嘉王与苏昭仪的对话几乎没有保留。
“英国公府”饶是苏昭仪在宫中见惯了诸多风雨,一时半会也难以说出英国公府的古怪。
难道还在记恨早已过世多年的虞安?
当年虞瑜刚嫁给祁六的时候,英国公府曾传出过世子夫人和虞瑜不睦的传闻。如果世子夫人耿耿于怀到现在,趁着虞瑜已经不在,就去欺负虞瑜的儿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英国公府再怎么古怪,对苏昭仪来说终究是外人,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必再想。
英国公能得到焱光帝的欢心,绝对不会是个蠢人,被罚去皇陵时就会想到是得罪了谁。他知道嘉王的厉害后,自然会警告家中人。
‘再升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绝不能牵连嘉王府的人。’
相比之下,苏昭仪更关心嘉王府。
“宝珊怎么会独自一人跑进王妃的院子,设宴的大日子,她那里难道一个仆人都没有吗?竟然不知道抱开宝珊。”苏昭仪试着回想王妃身边得用的人,却发现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人的脸。
“算了,让阿娴多教着她些。”苏昭仪不愿意在儿子面前多说儿媳的不是。
嘉王面露苦笑,姨母不是吝啬的人,从宫中带出去的两个宫女都送给了小五,自然也会尽心尽力的去教王妃,但也要王妃有心思学才行。
“姨母的病本就没好全,不宜太过劳累,还是阿娘在宫中寻两个老太妃留下的嬷嬷,也好时时刻刻的跟在王妃身边。”嘉王抬手为苏昭仪捏肩,眼中满是讨好。
“这么多年过去,她怎么还是没有长进。”苏昭仪轻哼一声,忽然抬手掐住儿子的脸,“我不管她怎么样,你不许让阿娴受委屈。本就是想着在宫中养病无趣,才让阿娴出去放放风,也算是替我享受儿孙绕膝的福分,可不是真的出去给你当老妈子。”
嘉王不敢挣扎,又怕在脸上留下红痕,让松年等人见了不像话,只能连声求饶,“阿娘!快松手!儿肯定不会委屈姨母,就算我不护着姨母,小四和小五也容不得别人欺负他们的小阿婆。”
苏昭仪又听了嘉王许多保证才松开手。
罢了,横竖王府那么大,相互看不上也没什么,不见面就是。
“小五上学的寒竹院,是不是有珍嫔和丽嫔的侄女?让他平日里离她们远些,省得日后伤心。”苏昭仪低声嘱咐。
嘉王捂住不知道有没有被掐红的脸,声音含糊不清,“那边怎么又闹,难不成有人怀孕?”
虽然谁都不敢说,但焱光帝这几年确实老得格外的快,连带着宫中有些年纪的嫔妃,平日里都往老气里打扮自己,生怕惹焱光帝的不快。苏昭仪过年时新做的衣服都是蜜合色或者绛紫色、藏蓝色,发饰也是翠玉居多。
除非是儿子进宫,才会穿件让自己心情好的衣服。
苏昭仪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嘲讽,“若真是怀上,为了腹中幼子才要彻底除去对方,我反而要高看她们。”
嘉王秒懂。
珍嫔和丽嫔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妖。
“这次又是为什么?”嘉王低声问道。
苏昭仪答,“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笃定圣人要再封一位良妃,凑齐贵淑贤良四妃。”
“终究还是太年轻。”苏昭仪摇了摇头,“你看圣人的后宫,自从圣人登基后,能诞下子嗣的人都是宫女和女官。给你们赐婚的人选也都出身不高,四名皇子的正妃,竟然没有一个人的父亲能超过六品,赐下的滕妾也全都是女官和宫女。但圣人心中,最注重出身。”
“他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我们。这些年冷待出身名门的皇后、贵妃和贤妃,是因为怕她们生下的皇子会威胁他的地位。”苏昭仪目光幽远的望着赤阳宫的方向,“你看着吧,如果真有良妃,必然是名门贵女。”
嘉王仔细想了下,竟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当年焱光帝以非正常手段登基,两个庶弟和嫡亲的幼弟都没活过半年。
苏昭仪从来都没有特意隐瞒过嘉王什么,嘉王从小就知道,焱光帝刚登基的时候,后宫极为混乱,几乎每天都有皇子或皇女出现意外、
皇后、贵妃和贤妃不是没有怀孕过,她们甚至生育过,可惜除了皇后的德康公主,她们的其他儿女都没活下来。
正是因为夭折的儿女太多,焱光帝才会在登基三年后,重新给皇子和皇女们排序。
就算是按照重新排序后的排行来看,皇子夭折的概率仍旧惊人。
如今最小的皇子是十皇子,焱光帝却只有五名活着的皇子。
很多人都不知道,苏娴也曾悄无声息的滑掉个孩子。
去年的一场小病让苏娴缠绵病榻,正是因为苏娴梦到个与嘉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却又有些区别的人站在嘉王身后,笑嘻嘻的叫她‘阿娘’。
梦中那个孩子,正好是比嘉王小四、五岁的样子,连年纪都对得上。
苏娴醒来后悲从心来,很是消沉了段时间。
可笑焱光帝将皇宫围得如同铁桶,宫中皇子皇女们的命却比阿猫阿狗还贱。
谁能相信其中没有焱光帝的纵容?
嘉王握紧苏昭仪的手,“阿娘”
“你不必担心,阿娘早就看透了圣人,怎么会伤心?”苏昭仪反手将嘉王的手捧在双手之间,“阿娘只是遗憾,没办法为你争个子凭母贵。”
“还有”苏昭仪眼角落下泪水,“阿娴陪我这么多年,经历无数艰难坎坷,我却没能护住她的孩子,我心中有愧。”
苏昭仪情绪来得快,走得更快,抹去脸上的泪水就恢复平静,让人将嘉王带进宫的菜肴拿去小厨房温热。
与嘉王用过午膳后,苏昭仪命人将账册拿来,一副要将嘉王的马车填满的架势,听闻焱光帝已经有诸多赏赐,她才遗憾的摇了摇头,只给儿子选了架江南进贡的屏风,又为苏娴选了许多东西。
其余人,一概没份。
给苏娴的东西中,倒是有几件适合小郎君和小娘子的玩意儿。
嘉王可以找清河郡王替他招待客人,纪新雪却没有任何理由逃避迎接宾客的责任。
大娘子已经常驻在后院协理王妃,四娘子又总是会被熟人拐走注意力,不知不觉的耽搁回到大门的时间,纪璟屿也不能离开大门。
纪新雪唯有庆幸三娘子还算靠谱,他终究不是孤立无援。
熬过艰难且混乱的前三天后,纪新雪终于得到了解脱。
他不必再去大门处迎客,只要偶尔去府内或者府外的流水宴处敬‘酒’就行。
下午的时候,钟府的人拿着请帖来王府拜见,纪新雪才知道王府专门给钟府送去帖子。
稍稍犹豫了下,纪新雪还是选择亲自去门口迎接钟府的人。
今日纪璟屿不在大门处,流水宴的三天,在大门处迎客的人,是王府长史朱十五郎。
朱十五郎见到纪新雪,双眼陡然一亮,语气中充满惊喜,“县主怎么专门到前面来?”
纪新雪还记得自己因为常识不足乱叫‘大人’惹出来的乌龙,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指着门外道,“我来迎阿娘的娘家人。”
“啊”朱十五郎的语气显而易见的变得低落,却没过多纠缠,转眼间就打起精神跟在纪新雪身后,陪着纪新雪一同去迎钟府的人。
钟府虽然收到来自王府的请帖,却没敢像请帖上写的那样,将一大家子都带来。
前来赴宴的人只有钟娘子的父母和钟戡夫妇,还带了钟戡的二子一女前来。
纪新雪明显能感觉得到,钟府的人虽然想要亲近他,却总是下意识的畏惧他。唯有钟戡和钟戡的二子一女,不会在与纪新雪对视的时候,突然移开视线。
对此,纪新雪只能说,嘉王的威慑力实在太大了。
也许他们看到他的脸,就能想到嘉王带人闯入钟府抓人杖责的画面。
纪新雪直接将钟府的人带到栖霞院。
来开门的人是钟娘子的陪嫁彩珠,她在原地愣了一会,才流着泪转身飞奔,“娘子!你看谁来了!”
纪新雪默默扶额,今日来的人都是六品以下的小官和家眷。钟娘子早就去园子里招待宾客了,怎么可能在栖霞院。
飞奔离开的彩珠,立刻跑回大门。
“我已经让碧绢去请阿娘,你先带他们进去坐坐。”纪新雪对钟府的人福礼,去园子里替钟娘子招待宾客。
与此同时,虞珩刚能正常走路,就惦记着要将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纪新雪。他与姜院长告假后,径直前往襄临郡主留下的铺子。
发须花白的老掌柜早就按照虞珩的要求准备好礼物,饶是他伺候虞珩已久,早就看惯虞珩砸银子不眨眼的模样,脸上也带了几分心疼,“小郡王不如将东西留着自己享用,这都是用了真材实料,要是收到的人不珍惜或者用不上,还挺可惜。”
虞珩亲自捧起雕花木盒,语气平波无澜,“不需要她珍惜或者能用上。”
老掌柜揉了下耳朵,“啊?”
那您专门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做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体验一掷千金的快乐。
虞珩目光极为认真的注视掌柜,“只要她能笑一笑就好。”
老掌柜望着虞珩的背影陷入深思。
所以真的是一掷千金,为博红颜一笑?
也行吧,反正小郡王砸得起,只要小郡王能开心就好。
笑眯眯点头的老掌柜猛得顿住,等等,红颜是谁家的姑娘?
纪新雪人在园子里,却满脑子都在想栖霞院里的钟娘子和钟家人会说什么。
“想什么呢?”修长的手指在纪新雪面前闪过。
纪新雪陡然回神,眉眼弯弯的道,“阿兄”
“我听闻你阿娘的娘家人来府上,正与你阿娘说话,你也回栖霞院和他们说说话,我在这里就行。”纪璟屿对纪新雪道。
纪新雪有点犹豫,他不知道钟娘子是否希望他留在栖霞院。
“去吧,就算我们都不在这,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纪璟屿却以为纪新雪的犹豫,是因为不敢轻易离开,轻轻推着纪新雪的肩膀转身。
纪新雪终究还是领了纪璟屿的好意,他慢吞吞的回到栖霞院,正好看到站在院门口满脸不高兴的两个小豆丁和满脸无奈的彩珠。
“这是怎么了?”纪新雪仔细分辨了下,哪个是表弟,哪个是表妹。
气鼓鼓的两个小包子同时行动,一人抱住纪新雪的一条腿。
“阿公阿婆和姑母只叫阿兄进去说话,还不让我们偷听。“
“呜呜呜,他们真的好过分。”
纪新雪脑中忽然闪过亮光,隐约醒悟自己是在为什么事烦心,“你们阿兄是不是排行十二?”
表弟表妹齐刷刷的点头,异口同声的道,“十二兄真讨厌,为什么只有他能在里面听大人说话?”
纪新雪揉了揉表弟表妹的头,沧桑的叹了口气。
你们的十二兄不是讨厌,是可怜。
纪新雪心不在焉的哄了表弟表妹几句,发现他们极为懂事,便带着他们去东厢房玩,还找出他曾戴过的玉佩和注定用不上的绢花给表弟和表妹。
如此玩耍了一会,彩珠寻来,说是钟娘子找他。
踏入房门,纪新雪先看到钟娘子和钟府人通红的眼眶和眼中诸多复杂的情绪,然后才是红着脸而非红着眼的钟十二郎。
刚才哄小孩的过程中,纪新雪已经从表弟和表妹口中得知,钟府人才来栖霞院,就有人将钟戡叫去嘉王那里。
然后钟娘子和钟府的人见礼,十二郎带着弟妹给钟娘子请安。
大人们有话想说,就让十二郎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或者去西厢房小憩。
又过了很长时间,钟戡的妻子才突然出现,将十二郎叫去钟娘子那。
两个小朋友除了被落下不高兴,也是因为被钟戡的妻子没完全掩饰好的情绪影响,才会显得很焦躁。
如今看到钟娘子房中的众人是什么表情,纪新雪更加肯定自己猜想。
钟娘子肯定是与爹娘和弟妹坦白了他其实是郎君的事实,并提出想要让倒霉的十二郎娶他的请求。
看十二郎只有羞涩没有其他情绪的模样,八成是只知道钟娘子看中他做女婿唉,倒霉蛋。
纪新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按照钟娘子的介绍,依次给外公外婆和舅母请安,得到三个人的慈爱的笑容。
一片寂静中,钟外婆忽然推了下十二郎,笑眯眯的纪新雪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见到园子里的花都很好看,县主带十二郎去看看?”
“对”舅母杨氏重重的吸了下鼻子,“十二郎最喜欢看花。”
“我也要看!”
表弟表妹异口同声的道。
“你们别去,陪你们姑母说说话。”钟外公闷声道。
钟娘子干脆一手一个,将表弟和表妹都揽在怀中。
纪新雪尴尬的差点埋头找地缝,却不能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始终沉默。他僵硬的转头,看向始终没说话的钟十二郎,“表哥,看花吗?
十二郎对上纪新雪的目光,慌乱又羞涩的低下头。
纪新雪的良心更痛了。
最后,纪新雪还是带着钟十二郎去找地方看花,为了让彼此不那么尴尬,纪新雪特意没去格外偏僻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钟娘子提前交代了什么,不仅碧绢和晴云没跟出来,就连彩珠都在纪新雪和钟十二郎停下后悄悄离开。
相顾无言的面对花丛罚站半晌后,纪新雪捂着隐隐发痛的良心保证,“表兄放心,我会想办法让阿耶给我准备丰厚的嫁妆,为你寻美丽贤惠的贵妾,好好养大你们的孩子。”
虽然觉得对不起十二郎,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谁知道几年之后,他会不会突然喉结凸起、膀大腰圆起来。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唯有嫁人离开长安,才能保命且不拖累嘉王府。
“表妹!”钟十二郎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儿似的突然炸毛,对上纪新雪的视线却立刻气虚的移开目光,磕磕巴巴的道,“怎么能让你养我和妾室?不,不是,我能娶你已经是高攀,怎么可能会纳妾?!”
说完这些,钟十二郎立刻慌不择路的转身逃跑,无论纪新雪怎么喊都不回头,反而速度越来越快。
“你真的走错方向了!”纪新雪无奈扶额,算了,反正到处都是王府的仆人,十二郎不会丢。
他还是想想等会回去,该怎么面对钟娘子的试探吧。
是无所谓的说可以,还是羞涩的说可以?
情绪太雀跃,会不会让钟娘子更担心?
纪新雪陷入沉思没看路,差点为躲避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摔倒,多亏这个人及时拉住他。
他顺着衣袖上交缠在一起的红色绣纹往上看,脸上不自觉的挂上笑意,“小郡王,你的脚伤好了?”
虞珩不答反问,“那个人是谁?他凭什么让你拿嫁妆养他,再养他的妾室和庶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固定时间更新,18:00还是21:00?或者其他时间,你们提议,我选择性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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