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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我不怕死,我只怕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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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声哀叹和话语让公门菱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凑上前,趴在桌上,仰头看着苍舒问:“谁死了?”

    “你所见的姑娘都死了。”苍舒撑着脑袋低头看着公门菱,笑吟吟的眉眼,勾起的唇瓣宛如明月惊鸿。

    公门菱被苍舒直白的话给说地愣住,挠了挠头,没想出该说什么,只跟着叹了一声气。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从胳臂中闷闷传来:“苍舒,我想出去了。”

    行医者,自是有济世救人之责,可她救不了已然腐败的人心。

    有一瞬间,她不明白自己学医理、学丹药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道残念中,她这些医理知识根本帮助不了任何人。

    她该怎么办呢?

    这是她身为旁观者,无数次的发问。

    没有人讲话。

    苍舒看了公门菱许久,忽地伸手抚摸她的发顶,一下又一下,柔顺的黑发泄在指尖,像是天穹顶的月华星河,丝丝缕缕从手心中拂过。

    她轻声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

    “姑娘,有需要帮忙的吗?”宿行白跟着苍舒站起身,虽嘴角勾笑,可眼底竟然是一分都没有。

    “有。”苍舒肯定地回过头,阴森的清风透过窗户吹拂她的发丝,“请你们帮我拖住男主人。”

    “好。”宿行白笑了,他立在桌旁,那双平平无奇的眼眸里带着笑,像是海里深处被海神所守护的瑰宝,华丽而内敛。

    她是个极有意思的姑娘,几乎每一次,他都能被她深深吸引,导致视线只能在她身上停留。

    但这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呢?

    宿行白不知道,较目前的兴趣而言,还没到一定要知道她相貌的地步。

    不过,他确实有些好奇。

    好奇这清风明月的女子该是何风华模样。

    *

    苍舒找到女主人时,她正坐在昨日院中的台阶上,静静地望着天空,见她来,稍稍讶异了一分,便皱起了眉,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何要来。

    “姑娘不去前厅吗?”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像是喉咙中有血灼烧,刺着苍舒的耳朵。

    苍舒没理她这句话,反而撂袍坐在她旁边,淡淡地问:“夫人,你怕死吗?”

    气氛猛地变味,身旁的女子转过头盯着苍舒的侧脸,尖尖的指甲死死抠着膝盖上的衣裙,用力到发白。

    但倏然间就散了,她直挺的背塌了下去,装糊涂反问:“姑娘怕死吗?”

    “怕。”

    苍舒诚实回答,一只手往后撑,转过头看着女主人煞白的脸以及黑白分明的眼睛:“我给夫人讲个故事吧。”

    女主人没有说话,以默声的形式回应她。

    苍舒不在乎,只自顾自讲道:“很久以前有一座城,这座城呢…表面上是一副平安喜乐、热情的模样,但背地里却干着拐卖人口的勾当。”

    “他们将妇女拐来生孩子,用针线缝住了她们的下体,以此来表明此女是否是干净,供人挑选。”

    “就像是货物一样。”

    四周的声音越发轻,天空猛的暗下来,但苍舒依旧平静地讲着——

    “被买来的女孩一开始有想过要逃跑,但此城极为偏僻,城内所有人是共犯,城外也有人把守,没有女孩能逃出这座城。”

    “而凡是逃跑被抓回来的女生都会被这儿的人毒打,贫困一点便会被关进猪圈,有钱一点的呢…便会被关进屋子,用锁链吊着,用鞭子抽打。”

    “很多姑娘熬不住,有的自杀,有的被折磨致死,没有人惋惜可怜她们的命,只会说一声晦气,然后继续去买下一个姑娘回来,反反复复。”

    “但总是有姑娘不服命运的,她们一起联手、互相扶持,想要逃离这座城,可她们最后还是失败了。”

    “夫人。”苍舒忽然转过头认真地问,“你怕死吗。”

    又一次的重复,让人根本来不及避开。

    苍舒很早就在想祈福祈的是什么,虽说没有实质性的见到,但她能猜测,定不是些好的。

    可她如今顺着思路往下捋,又猛然多出一个猜测。

    ——祈福万一不是祈福呢?!

    ——祈福万一是镇压无数死去姑娘的冤魂呢?!

    ——祈福祈福,祈的是百姓安康,平安喜乐,若是换种方式解读,可不是灭去邪祟吗!?

    苍舒觉得整个人有些晕眩,她揉着鼻间的鲜血,目光有些怔愣地盯着女主人的脸庞。

    她已然开始颤抖起来。

    可她并没有哭,而是害怕地颤抖身子,咬着自己的嘴唇。

    半晌,她忽然一笑,答非所问:“姑娘知道这城里本来的人都怎么称呼我们吗?”

    她用的是“我们”,而并非是我。

    苍舒有一瞬间恍惚,她看着女主人站起来的身躯,缓缓摇了摇脑袋。

    女主人见此轻笑,大概是觉得瞒着也没意义,后退几步故作轻松地说——

    “他们称呼我们为生孩子的母狗。”

    “……”

    “说我们是躺在床上只需淫荡张开腿的货物。”

    “……”

    “说我们给他们生孩子,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

    她突然大声喊叫,伸手指着大门,字字句句犹如泣血一般怒喝。

    “这福分特么的白给我我都不要!我有对我好的兄长!!我有将我当掌上明珠的父母!!!我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

    “所以…我凭什么要给他们生孩子!?凭什么要受此等折磨!!?我在这里被折磨了十年!!整整十年!!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刺激着苍舒的耳膜和平缓跳动的心脏。

    她说:“我只是想求救!!”

    “我只是想向每个过路人求救!!!”

    “我不怕死,我只怕无人知晓这些姑娘的痛苦,无人知晓她们伤痕累累的脊骨,无人知道这世道的黑暗!”

    “我知道光凭几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撼动这座城池,我死了数年,等了数年,我只是想让全天下的人对他们进行讨伐,想让姑娘们能安然死去。”

    “她们不是母狗…也不是供人玩乐的货物…她们、她们原本也是父母的骄傲啊……”

    女主人的眼眶已然红了,她跪在地上,双手遮住自己的脸颊,掩埋在底下的泪水带着炙热的温度滴滴落下。风也吹不动她的发丝,她的发丝凌乱地粘在脸庞上。

    苍舒听她继续说。

    “我并不想让你们受到伤害…我只是需要你们将我们的处境告诉别人…”

    她哭得泣不成声,哽咽到声音嘶哑,几乎说不出话。

    是了。

    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男主人出现在她身边时出现。

    她只是想让她知道这里的故事,而并非是让她参与。

    ——她在借助他们四人的手,向外界发出求救。

    天光忽然大亮。

    周围的环境凝滞,明明有风拂过树梢,却依旧静静屹立在那儿,视线内,由中间一点裂为碎片向外扩散,如蜘蛛网一般密布于整个空间。

    “砰——”的一下,全碎了。

    苍舒睁开眼,还未站起身,便先吐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