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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日落,时光流逝。
一晃,已经是十月底,天气骤然转冷,前几天的落霜,更是为邯郸增添了一分寒意。而一年一度的冬祭,也即将来临。往年这时已经是农闲时分,但是今年却有所不同。
自从合信府广传农耕要术,提出稻麦复种,农夫们就没了往年的悠闲,如今虽说天气转冷,但是忙碌于农事的人仍然不少,只为来年的丰收。
不过,赵王宫之内,却已经早早地开始了准备。冬祭盛典乃是各国都不能忽视的重要节日,这就相当于后世的春节。
虽说下面臣民无法按照往年一样过冬祭,但是身为王族,可不能轻视这个祭祀先祖神明的重要日子。
七国之中,每一国的冬祭之日都不定,而各国历法不同,也就导致各国之间的民俗也不同。
古时候的历法随朝代而变化。最早时候夏朝是以每年的一月初为岁首,商朝则是改在十二月。到了周朝,又变成十一月为岁首。
赵国便是以十一月初一作为每年的冬祭之日。而其他的诸侯国,有十月初一冬祭的,也有冬至之日冬祭,更有腊月冬祭的,其风俗历法、民俗民情也各不相同!这种情形直到始皇帝一统天下,才统一为一个日期。
太子府。
郭开看着院中的鱼池,空空荡荡了无一物,亦如其心中一般。
“氏月那边怎么样了?”郭开突然发声,眼睛却一动不动,始终注视着池中之水。
这时,立于郭开身后的侍者,开口说道:“大人,一切安好。这些时日,氏月对外宣称闭门养伤,一直在房中休养,伯阳府那边也没有出现变故。”
“嗯!”郭开点点头,弯下腰,将水中漂流的一片残叶拂去,而后继续说道:“过两天就要冬祭了,让氏月做好准备,今夜便提前出发,以防不测!另外,今夜你趁机潜入伯阳府,与氏月接头,骁虎营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二更天从东北角进府,届时会有人接应你!剩下的就按照计划执行!”
“喏!”侍者恭声应喏,声音之中颇有一丝铁血之风。
“万事小心!下去吧!”郭开这才挪开了眼睛,看了眼身后的侍者,满脸严肃。
“大人放心,军阵之法,小人熟知,届时定能脱身!小人这便下去了!”侍者躬身一礼,在郭开的注视之下,退了下去。
“唉……”郭开轻声一叹,心中似有一丝郁结,难以平顺。
这时,身后传来一丝响动,郭开耳朵一竖,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见此,郭开面色一正,扭头看过去,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中,郭开的问候声也传了出来:“剑南兄,如何了?”
“哎呀~~”剑南行至水池边,一屁股坐在了池边的台阶上,大大咧咧地说道:“都好了!合信府给吴孙捎话了,同意吴孙在冬祭之日,向赵王告发赵涉纵人行刺一事。不过此事合信府并不打算出面!”
“无妨,只要知会过合信府,那吴孙便不算是擅自行事,这样一来,合信府便不会起疑……!”郭开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声,看着眼前的一汪池水,一言不发。
神经粗大的剑南并没有发现这一幕,自顾说道:“郭大人,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说完,良久不见郭开回复,剑南疑惑地看了眼郭开,复又问道:“郭大人?!”
“嗯?”郭开回过神,见剑南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说,郭大人你那边准备好了没?”剑南满脸无奈,又重复了一遍,嘴上还抱怨道:“都问了你两遍了!”
“哦!氏月那边已经安排妥当!”郭开面无表情地回了句,然后便不再言语。
“……”剑南。
“郭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呀?这马上就到节骨眼儿上了,您老人家怎么还有空发呆啊?”剑南见郭开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一急,忍不住吐槽了几嘴。
郭开闻言,心中很是无奈,一个白眼儿送给了剑南,而后问道:“剑南兄,你觉不觉得,这几次在应对赵涉一事上,合信府好像都没有怎么上心啊?”
“上什么心?”剑南挖着鼻孔,抠出一坨顺手弹进了水中,而后说道:“这合信府的行为,不都在郭大人你的意料当中吗?就像你说的,合信府既没有正当的理由,又要顾虑宗室的势力,所以只能靠吴孙压制赵涉。这现在不都和你之前说的一样吗?”
郭开冷着脸,眼睛看着水面上飘荡的那一坨物事,脸瞬间就吊了下来。
郭开眼珠子一斜,瞟了剑南一眼,眼底满是嫌弃。
随后听到剑南这个小白的分析,强压下心中的不适,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最近合信府的动作也很正常……不,是太正常了,让人挑不出一丝的毛病!即便是吴孙遇刺,氏月还特意在伯阳府中露出了些破绽,就这合信府都能按捺住,没有借机生事,反而选择缩在幕后,让吴孙自己出面解决,这让我心里有些不安!”
剑南听闻后,两眼干瞪,一脸茫然,愣是没有察觉出郭开所说的问题:“这件事,合信府不也说了么?是因为没有绝对的证据,他们若是出面干涉的话,会被王室认为趁伯阳君势弱而加害于斯!到最后反而会让伯阳君喘过气来,所以才让吴孙自行处理的呀!”
“这只是合信府的托词,你真以为以合信君如今的声望,会惧怕王室?他们只是不想出手而已!”郭开冷眼一瞥,冷笑着说道。
“他们为什么不出手?”剑男耿直地问道。
“不知道!或许是不屑,或许是……另有其他的目标吧!”郭开摇摇头,表示不知。
“其他的目标??”剑南暗自思索,忽而双眼一亮,说道:“会不会是渭玄商会?我的人告诉我,赵华当日离开邯郸之时,好像有人在商队后面追踪。”
“唉~~或许吧!”郭开一声叹息,声音缠绕上了忧愁意,默然道:“赵华离赵已经有十几天了,算算路程,也该到咸阳了,不知道咸阳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院中,树上光秃无物,空留干裂的枝丫,屹立于风中,岿然不动。
…………
合信府,清荷院。
“小姐,伯阳府传来消息,氏月这几天都窝在房内,没有异动!”福伯躬着身子,向赵诗雨禀告近况。
赵诗雨撅着屁股,整个人都伏在桌案之上,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当听到福伯的话,头也不抬,有些诧异地问道:“还窝着呢?这都快冬祭了,他还能沉得住气?难道是我想多了吗?”
福伯垂眼看了下赵诗雨画的东西,两个圆圈,旁边还有线条连着,端是怪异……
福伯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是啥!遂不作想,回归正题:“另外,各地的掌柜都有通知,氏月若是果真出逃,定不会让他逃离我们的手心!”
“很好!荆轲先生那边怎么样了?”赵诗雨依旧沉迷于画纸当中,没有抬头,边画边问道。
“荆先生,已经到伯阳府周边监察了。而且,荆先生知道我合信商会麾下所有的联络点,又有暗卫帮衬,应当无碍!此外,在通知各地掌柜之时,也有告知相助荆先生之事!”福伯恪尽职守,一问一答。完全不像某个不靠谱的主子,光会耍嘴皮子、当甩手掌柜~~
“那就可以了!除了荆轲先生和暗卫,其他人就撤回来吧!不用再盯着伯阳府了!钓鱼不能只靠蛮力拉扯,适当放放绳线,让对方以为我们的目光已经移走!”赵诗雨张口便说道。
“小姐是怀疑,这伯阳府当中,还有其他人的眼线?”福伯老眼一眯,小声问道。
“这还用怀疑么?这伯阳府就像是个破桶,连吴孙都能把手伸进去,其他人更不用想~~!”赵诗雨不屑地说道。
“额……”福伯伸手挥去额前的大汗,哭笑不得地说道:“小姐才思敏锐,老奴拜服!”
福伯的“奉承”之言,赵诗雨丝毫没注意到,一摆手,便又出言问道:“好了福伯,赵华那边还有消息吗?”
听到赵诗雨发问,福伯回道:“昨夜追踪的暗卫传来消息,渭玄商会一路上并没有异常,出邯郸一百四十六人,进咸阳也是一百四十六人,中间没有人员异动!”
“这赵华也挺精啊!我那日试探他,他出来以后都能忍住,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什么动作。不过也还好,意料之中!就算是做戏给旁人看了~!”赵诗雨一挑眉,嗤笑了两声,便不做理会。
一旁的福伯静立不言,面上古井不波,对赵诗雨的话语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
做戏?做给谁看?恐怕只有赵诗雨心里最是清楚。
这时,赵诗雨疑惑的声音传来,让福伯听得一脸问号。
“咦,这不对啊!内衣后面的扣子是怎么扣的来着?”作为一个宅居十载的资深“才女”,这种女儿家的琐事还真是有些难搞定啊!
…………
大秦帝都,咸阳城。
自秦孝公始,在商鞅的主持下,秦人迁都咸阳,这座新都城,与秦国一起,开启了属于自己的伟大时代。
九崤山以南,渭水以北,山水俱阳,故名咸阳!
秦始皇在统一中原的过程中,“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于咸阳宫”,即秦国每灭掉一国,都要在咸阳塬上仿建该国的宫殿,扩建皇宫,最终使其成为了一个覆压四百余里的巨城!
巅峰时期,秦始皇着令徙天下富豪于咸阳十二万户,最终使得咸阳一举成为当世规模最大、最辉煌的都城。
现在的咸阳当然没有之后的那般辉煌,但是经过秦国三代君王的经营,如今的咸阳城也是坐拥近七十万人口的大城,仅次于齐国的都城临淄,以及赵国的都城邯郸。
秦咸阳宫之外,贵族城区。
赵华,这个秦国渭玄商会的会长,秦国宗室旁系之人,在下人的带领下,正穿梭于这阙阁之间。
一边走,赵华一边摸了摸胸口,隔着衣服,仍然能触摸到衣襟之内的那张绢帛画卷,赵华的心也随之稍稍一安。今日此来,便是为了郭开所托付之事。
进到一处院内,来到屋前,下人示意赵华稍候,然后进去通禀。
很快,里屋就有一男子走了出来。
那人衣着亮丽,丰神俊朗气度不凡,行至赵华身边后,抬手一礼,客气道:“赵会长!”
赵华掌控的是天下六大商会其一,身价虽然不菲,却也不算大事!但是这些秦国公子们却知道,赵华的另一个身份:秦王身边的亲近之人!
“赵华,见过子楚公子!”赵华恭敬一礼。
子楚如今被华阳夫人收为嗣子,也是安国君钦点的继承人,就等于是大秦王位的正统顺位继承人。
见此,子楚连忙上前两步,扶着赵华的臂膀,说道:“赵会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谢过公子!”赵华连忙道谢,随后直起身子,对着子楚说道:“公子,赵华今日有要事求见公子,斗胆请公子一同去僻静处一叙!”
“如此,赵会长请!我们去书房详谈!”子楚听闻,也表现得很是干脆,直接就领着赵华往书房走去。
待两人来到书房当中,赵华连忙从怀中取出了那张由溪大师所画的绢布画卷,递到子楚的手中,说道:“公子请看,这画中之人,是否认识??”
子楚有些莫名,不知道赵华这是唱的哪出。伸手接过画卷,摊开一看,顿时感觉这画中之人异常地熟悉。越仔细看,子楚面上的表情就越震惊……
良久,子楚的目光才从画卷之上挪开,满脸震惊惶恐地看着赵华。子楚双目含泪,颤抖着声音,问道:“这画,先生是从哪里得来的!”说话之间,却是将赵华称呼为先生,可见心中的震颤之大。
看见子楚的表情,赵华心里就有了底。当即出声解释道:“这是在邯郸之时,偶然遇到的一个小孩儿。赵华见此子相貌与公子相像,便留了个心眼,帮其画了一张画像,带给公子做辨认。”
“那孩子过得怎么样?住在哪里?吃穿如何?处境可否有危险?是否忍饥挨饿?是否……”说着说着,子楚已是滴泪落下,哭噎不成声。
赵华见此,连忙出声劝慰:“公子放心,孩子很安全,住的地方也挺好,没有任何危险!”住在合信府,能不安全么!还有赵诗雨亲自教导,能不好么!
“那就好,那就好啊!哈哈哈……咳咳咳!”子楚听闻一切安好,忍不住大笑出声。才笑了两声,就因情绪太过,卡出了嗓子,嘶声咳嗽。
赵华连忙上前为其拍击背腹,为其顺气。
子楚缓过神之后,双眼希冀地看着赵华,很小心地问道:“先生,不知小孩的母亲,是否还安在?”
“公子放心,夫人也无碍,过得也很好!”赵华闻言,连忙出声回道。
子楚闻言,脸上再也没有了悲伤,笑得很轻松,心里如释重负:“夫人!政儿!哈哈哈哈上天待我不薄啊!!!”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却又疯癫地开怀大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脑子有毛病。
发泄了一番压抑已久的情绪,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激动,子楚看着赵华,端坐正身,规整地执手一礼,匍匐于地。
“公子这是作甚!万万不可啊!”赵华看到这儿也是吓了一跳,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连忙上前拉住子楚的胳膊,就想将其搀扶起来。
“先生,此次多亏先生,才让子楚得知夫人与孩子的现状,先生之恩,子楚铭记于心!”子楚硬是把这句话说完之后,才起身。
赵华见此,一脸无奈地说道:“公子您何至于此!他国之地,若那孩子真是我秦国王族血脉,赵华又岂会不管?赵华如此做,也是为我秦国着想,如何能担得公子如此大礼?公子真是折煞在下了!”
“先生不必如此。三年前我逃离邯郸,无奈扔下她们孤儿寡母在敌国苟存,每每想起,我都心如刀绞。如今听闻她们母子相安无事,我才能得一丝心安,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好了!”说着,子楚似乎回想起了往日之光景,眼中夹杂着化不开的伤感。
伤感之后,子楚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看着赵华,有些急切地说道:“如今既然有了她们母女俩的消息,还请先生与我一道,去王宫一趟,禀明王上,早日接回我秦国的公子!”
面对一脸兴奋的子楚,赵华轻叹一口气,面色一整,沉声道:“这便是今日在下来此的缘由。在下恳请公子,莫要将此事道出,政公子那边,自有我秦国之人安排庇护。”
见子楚有些难以理解,赵华为其解释道:“公子的妻儿虽说安全无恙,但是其身在赵国邯郸,身处于赵国豪门当中,处境微妙,不可轻举妄动!现在政公子的身份没有败露,所以才没有意外发生。可若是如公子这般大张旗鼓行事,那就不一定了……赵国自长平、邯郸一战后,对我秦国之人特别敌视。届时,若政公子的身份泄露,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那该如何是好?”子楚一想到这儿,顿时有些心慌,连忙出声问道。
赵华听后,出言安慰道:“公子勿忧,稍后在下会进宫面见王上,禀告此次邯郸之行的收获,顺带会将此事禀于王上,由王上定夺。还请公子耐心等候,莫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如此,就拜托先生了!”子楚又是执手一礼。
赵华连忙回之,道:“还请公子放心,政公子定会无恙归秦!!!”
谈论完毕,赵华便出言告退。在子楚的一路相送下,走出了这片坊区。
落日的余晖将远处的秦王宫映照得金光灿灿,令人挪不开眼。
今日的咸阳,与众不同!或许是因为,政公子的消息,使得咸阳城更添一分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