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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洒在静下来的殷都城,渐渐起了夜风,吹过祭场,也吹过费氏的族落。
戎胥牟心中记挂着小丁的安危,借着小解,偷偷跑出小院。
刚到院外就被两道黑影迎面扑来,左右抓了肩膀,他心中大惊,便要反手回击,却听其中一人道:“小牟,你这是要去哪?姐就知你不会罢休,是不是想着趁夜去救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才醒悟过来,喜道:“原来是你啊晴姒姐!吓我一跳,我怎么可能……咦,是你,阿受?”
待定睛看清两人,尤其认出子受的一刻真让他意外万分,尤其两人皆一身帝神教的黑袍。
“还想骗姐姐我,难道你不打算跟姐一起去救人?”
“我没打算……甚么,你们也要去救小丁?”
“阿牟,我可听晴姒讲了,那巫冥巫歴父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恶。白日若是我在,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都怪父王。我俩料定你会想救人,唉,想想你这么弱,我决定帮你一起去救那小奴隶,也算是今日失约的惩罚!”子受用力搂了搂他的肩膀。
“快,穿上这个,你可是被姑丈指名禁足惩处之人,不要给戎胥伯再招是非。”
仲牟暗暗感激晴姒姐想得周到,接过她递来的一件偏小黑袍,套在衣襟之外,稍宽大些,但还算合体,不至影响行动。
三人一路合计着该如何救人,一路直奔祭场而去。
他们自然无法光明正大的去敲铜门,便寻了个角落打算翻墙而入。两丈余的围墙,子受第一个轻松翻了进去,而晴姒则将仲牟先托上去。
就在仲牟骑在墙上时,骤闻祭场中一阵骚乱,不时有人喝骂,远处的火光,影影绰绰,不停晃动。
“阿牟,你快跳下来啊!”
“可能有变!我等要小心些!”仲牟低头对冲他招手的子受道,边说边要纵身跃下。
陡然间余光一晃,忙抬头去看,眼皮却还未及挑起,一道黑影已极快地掠至身前。
只见一只纤细的足尖点在子受的脖颈,同时他的头上也被衣袖遮面抚过,一黑便甚么都不知道了……
一身形绰约而面目模糊的女子出现,上下开阖的口中不断述说着“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再一晃,女子消失不见,只觉有人在耳边吹气低语,又似被人托着身体。
忽觉颈下一阵温热,他听到潺潺流水在耳中回响,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半睁的眸中映出珑珑月色,似有女子背影娉婷修长,凝脂玉肌若浮花落水,流水飘绕纤腰,旖旎漫隐丰臀。
兰芳熏透鼻深,颈下却已热得发烫。他竟伸出双手去够,只闻女子幽幽一叹。
再醒时,已是翌日清晨。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城外的洹水边睡了一宿。回想昨夜如梦似幻的种种,实在难以道清。
待他回城,路过祭场附近时,听到众巫士议论纷纷。
“昨夜祭场死了不少人!幸好我等不当值!”
“可不是,听说那高手只为救个贱奴!”
“从来没有人敢在我帝神教的祭场如此放肆,真不知道是甚么人?”
“我听说是个女子!”
“你说会不会和巫冥大人的死有关?”
“肯定有关啊,昨日戎胥伯与方神祀大人的一战我可是看了,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你以为是神灵对战吗,不过确实有关,据说昨夜三王子与王女也在场,就不知为何昏倒过去,被抓了个正着,如今怕是正被王上训斥呢。”
“我还听说巫宾大人连夜命人搜寻,甚至还亲自去找了戎胥伯的晦气。”
“难怪见他一身是伤的回到祭场!”
“嘘,小点声,想死可别连累我等,不知道大人们都在气头上吗?”
仲牟闻言惊讶不已,“难道我梦到的就是那女子高手?看来一切都是真的,她究竟是谁,还有一个,又说的是甚么?”
心中倒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更有种隐隐的畅快,默默祈祷她与小丁莫让帝神教寻到才好。
……
自戎胥牟那日回返,难得被阿娘和阿爷狠狠教训了一番,其实他心如明镜,知道二人实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之后一月,他再没离开过费氏,也再未见到晴姒和子受两人。
听说帝神教始终也未找到那神秘女子的蛛丝马迹,只得无奈作罢,让他心中如大石落地。
忽有一日彭伯来朝,带来一消息,西土义渠、猃狁两个戎部异动,怕是在对周边掠侵,而他们的周边之地正是戎胥城。戎胥一族与这两部通贾已久,一直和睦,就连戎胥的数千战马和马战之法也是从两部换得。
戎胥伯本想等五儿妻临盆后,再一同返回家国,免去路上颠簸意外,但如今不知两部到底出了甚么状况,只怕不是小事,遂心忧国中,也顾不了许多,忙向羡王请辞。
羡王也很是恼怒,自己刚刚登位,两部便闹将起来,如此行径,自然不能轻饶,于是命相尹伊重,征调三百族军,助戎胥伯回征两部。伊氏族军由伊重长子伊伯钧统领,与戎胥伯带来的三百族中精干,组了两大行的六百联兵,以戎胥伯为统军将亚。
晴姒也提出随戎胥伯一行返回莘国,她只觉如今的殷都已毫无留恋,姑母不在了,牟弟将行,而心中始终惦念的二王君又形同陌路,甚至连面都再未见过。
……
这一日,联兵于殷都外郭的西门会集,而一起返程的还有彭伯亲率的觐见队伍。
彭国位在莘国西侧,相距倒也不算太远,也是北路沿太行之北返回戎胥的必经之处。
只是彭伯在殷都换取了大量酒,酒缸足足装了十余车,倒让联兵十分不满。
队伍渐渐远离殷都,坐在车上的晴姒不时回头观望,一旁的仲牟自然知道她想见的是何人。
自姐弟进殷都已多半年的光景,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连自己如今别离,都有种说不出的伤感,阿受、子余、大小丁……
见她眼中的落寞,他也不禁回头远望渐行渐远的城池。
却见城头竟有男子俯瞰,凭他如今的目力,只见那人佝偻着身躯,以杖拄地,依稀可见当初重伤的二王子模样,只是气血回复了少许,不似当初那等亏败之形,却依然憔悴瘦削。
晴姒见他出神,如同病相怜道:“你也在看甚么吗?”
他摇摇头,并未言语,心中忽然一酸,只觉城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而此时此刻,城头之人却也在口中念念:
之子西,不我以,心之忧离,何维其已?
之子远,不我见,心之念眷,何维其还?
之子去,不我与,心之萦慕,何维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