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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鱼戏鱼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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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流火。

    毒辣的太阳主宰着一切。树叶子被烤成卷筒,地上被晒成起白皮。一群大大小小的猪们在泥淖里翻滚成黑乎乎的泥猪。各种毛色的狗们趴在墙根或树下的处阴凉,半闭着眼,大张着嘴,猩红的舌头吐得又薄又长。知了们你追我赶的叫唤象空中划过的火线,几乎把炽热的空气点燃。三五头大水牛伏在溪水中,只露出一对尖利的牛角和一线黑色的背脊。

    没有一丝风。少年武现坚持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抗不住阵阵越来越凶猛的酷热,明知又将面临象往日一样羞辱和捉弄,还是借着芦苇的掩护,光着脚向村东的龙潭湾怯怯弱弱地迂回着靠近。离得还有老远,武现就听到龙潭湾那边传来的喧闹声,并感到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龙潭湾是丰乐村所有青少年们向往的清爽消暑乐园,唯独对武现却是形同梦魇般的伤心耻辱之地。可为了清凉,他顾不得昨日伤痛。

    此时龙潭湾清凉的水中己有数十个和他年龄仿佛的男孩在嬉水打闹。

    武现刚从芦苇中微微探头,就被眼尖的丰乐村族长的孙子丰照看见了。

    “废物点心,你给我过来。”丰照光着上身站在水中命令式高声叫唤他。

    武现在全姓丰的丰乐村是唯一的杂姓。

    他四岁那年被嫁到这里的姑姑武兰带来丰乐村。有人疼有人爱的好日子也就三年多。

    自从五年前武功修为丰乐村第一,为人仗义敢言的姑丈丰玉在一次公开的比武决斗中被阴谋害死。武兰姑姑又被污称为得了麻疯病被强行送进了妖兽横行的恶狼谷。武现就成了失恃的笼背鸡,大鸡撩,小鸡啄,在丰乐村再无一天太平安宁日子。

    村中当权者原本决定将武现也同他姑姑一起送进恶狼谷,后来通过村中练武堂的权威玉柱测验发现,武现因没有丰姓血缘,天生没有武脉,是一个凡人之体,接受不了任何特殊的武功训练,成不了一个武者,更成不了潜在的威胁,这才被当权者留在了丰乐村,保住小命。

    从此,武现成了以武为尊的丰乐村尽人皆知的废材。平日被丰乐村的小孩们叫惯了废物点心。武现虽然听了很刺耳,却又无可耐何,凭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身板怎能对抗三岁就开始练武的丰姓小孩,反抗等于找死。除了心中将丰姓祖宗十八代的祖宗腹诽一通外,只能选择默认。

    丰照是所有丰乐村小孩中仗着族长孙子的身份最为骄横的一个,也是欺凌武现最狠最凶的一个,在他嘴中废物点心就是武现。这丰照不仅把废物点心常挂嘴边,还要武现响亮高兴地回答。只要武现稍有不乐意或应得迟点声音小点,立马召来一阵拳脚。

    因此武现给打怕了。

    因此丰照一叫,武现只好现身,还得笑着高声回答:“是,丰少,我马上过来。”短裤叉都没敢脱,就跳进水中向丰照走近。

    丰照一把搂住武照的脖子,大声说道:“兄弟们,各种游戏都玩腻了,好久没玩鱼鹰捉鱼的游戏,今天我们就玩鱼鹰捉鱼好不好?”

    众男孩都欢声叫好。

    “谁来做鱼鹰呢?”丰照又问道。

    “废物点心,武现。”众男孩几乎异口同声,个个一脸兴奋。

    武现一听,慌忙咧着苦瓜脸,低声对丰照求恳道:“丰少,我能不玩吗?”

    丰照拉长脸拖着音说道:“你说呢?”

    鱼鹰捉鱼的游戏是这样。鱼可以有很多条,可鱼鹰只有一只。游戏开始,群鱼惊散,四下逃窜,鱼鹰扑身前来捕捉,若那一条鱼被抱住就算捉住,角色立马转换,这条被捉住的鱼做鱼鹰,先前鱼鹰变作一条鱼。新一轮的鱼鹰捉鱼游戏开始。如此连环复始,谁都可能做一次鱼鹰。照常理,鱼鹰是捉鱼的,是强势角色,当鱼鹰本该好些。可武现最害怕做鱼鹰,因为他做鱼鹰,那些做鱼的丰家男孩一反常态,不但不四处奔逃,反而联手对他这只鱼鹰群起围攻,直杀得他毫无招架之力一败涂地。武现害怕做鱼鹰,怕的半死,可是由不得他,丰少要他做他就得做,半点推脱不掉。

    武现不敢看丰照,只好低声说道:“好吧。丰少要我做鱼鹰我就做鱼鹰。”

    “真乖。看来我平日没白疼你。”丰照一脸坏笑,伸出手拍了几下武现的脑门,突然大声说道:“鱼鹰捉鱼现在开始!”

    众孩童作惊慌状四散躲开,丰照一个猛子潜入水中,游到武现背后探出头,抱住武现的脖子:“快来,快来,鱼鹰在这里。”

    众顽童立马如抢食的鱼儿聚拢过来,把武现围在中间,同时向他的头和脸泼水。他们双手合拢成勺,一个接一个地往武现的眼睛鼻子嘴巴使劲地泼。泼得武现脸上到处都痛,泼得他睁不开眼。他想骂人,想哭。可不敢,嘴巴一张开,水就进去了。可他鼻孔没把门,一股股水往他鼻孔里钻,呛得鼻根很酸很疼。鼻根一酸痛,眼泪就禁不住地流,可流再多的泪,却没人看得见更没人知道。

    武现没有招,只能往水里面蹲,把头脸埋入水中。可人就一口气,能在水中撑多久。再次探出头来换气,又遭到劈头盖脸的凌利水攻。几次过后,武现学聪明了,探出头猛吸一口气马上躲入水中。这样一来,众顽童不乐意了,认为鱼鹰在偷懒,玩得没劲,要想办法罚他。丰照叫众孩童抓鱼。众孩童果真散开摸鱼,居然捉住了几尾小鱼。躲在水中的武现不明水上情况,刚一露头,便被几个身量稍大的顽童捉住了手脚,硬把他架出水面。丰照手中抓着一条小鱼,便往武现嘴中塞。武现不是猫,不喜欢吃生鱼,自然扭头闭嘴咬牙躲闪,又来两个顽童,一个用胳膊勒住武现的脖子,一个用手指捏住武现的鼻子。没法出气的武现只好张嘴,丰照轻而易举将小鱼塞了进去,接连塞了三尾,边塞边笑骂道:“让你这废物点心吃鱼,是怕你饿着,是对你好,你不吃不行。”几尾活鱼撑得武现的嘴巴鼓鼓的,活鱼们当然非常不乐意,自然疯急地摆着尾巴,噎得武现双眼暴凸。看着武现的窘状,众顽童高兴坏了,乱喊乱叫好一阵,才把武现放开。

    武现急忙将小鱼从嘴中掏出,跑近岸边用手指抠喉咙,吐出拈在嘴里鱼鳞。这时又不知那个坏种扔了一摊烂泥到武现的脸上。武现秀气的象女孩子的脸全被盖住,眼睛、鼻子、嘴巴,都给烂泥封住了。他手忙脚乱地泼水洗脸。众顽童见他这只鱼鹰完败,立时失去了兴致,不再管他,继续玩水取乐。武现越想越难过,就跑上岸,一人落荒而逃。

    太阳慢慢温和起来,武现光着脚在芦苇丛中乱冲乱钻,任凭泪水狂流不息,锋利的芦苇叶子将腿脚割得鲜血淋淋也没觉得痛。终于累了,天也快黑了,武现觉得肚饥难忍,捡到五个野鸭蛋,敲开壳,一仰脖子生吞了三个。剩下两个,一手握一个,朝村子后山跑去。

    这时月亮出来了,投射出母亲般慈和的月光,温婉地抚慰着万物,却难以抚平武现此刻愤懑伤绝的身心。

    终于到了。在如水般的月光下,在轻纱般的山岚中,一头巨牛安详静卧于茂林长草里。武现钻进巨牛的腹部忽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