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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星辰再次恢复意识时,感觉自己正在不断地下坠,扑通一声,他跌入水中,黑色波潮瞬间吞没了他的身体。
他被海潮越卷越深,眼前浮现出一大片奇异的景象,肃穆古堡沉坐在鲸落之间,绿色的泥沼翻滚,反反复复地拍打着用青铜浇筑的宫墙;二十二根围绕古堡的高耸石柱接入雷云,每一根上面都雕刻着一只眼睛,其中一颗正凝望着他。
谢星辰和它对视,淤泥在眼前缓缓滑落,在模糊不清的画面里,他看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正站在教堂里接受洗礼,年迈慈祥的神官给他戴上了镶嵌着宝石的帽子,身穿华丽长袍、面色肃穆的人分别站在两边,虔诚而整齐地跪下。
而他表情淡漠,冷着一张漂亮的脸蛋,疏离而禁欲。
谢星辰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沈冰轮。
“我的使徒,你完成了你的第一个狩猎任务,理应获得你想要的嘉奖。”
“他在哪儿?”谢星辰的声音闷在喉咙里。
随后意识散去,他彻底跌入黑暗。
……
一阵头晕目眩过后,谢星辰随之感受到的是穿刺般的耳鸣,如果真有灵魂被击穿这个说法的话,一定就是现在这种感觉。
他晃了晃脑袋,把那些重金属般响彻在耳畔的声音驱散开,这才按着额角睁开沉重的眼皮。
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犹如冬日蚊虫鸣叫般清晰。
在他面前,一个男人站在摇曳的光影中。
他身着黑色的修身礼服,戴着圆顶高礼帽,双手交叠于在身前,拄着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手杖。
谢星辰眯起了眼,紧盯着他脸上的面具,他刚刚见过那上面雕刻的图案,就在那个荒诞诡谲的世界。
二十二个围绕着青铜古堡的高耸石柱上有一根正是这个图案。
在谢星辰要细想时,衣袖突然被人攥住。
谢星辰回头看,撞上林莉一张煞白的脸。
一路过来,林莉露出过一百种惊恐的表情,大叫、惊吼、边哭边骂,可这样的神色却是头一回。
他的眼底密布浓浓的恐惧,谢星辰在另外一个人脸上见过,那个被机械人偶杀死在长廊里的男人在面对死亡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谢星辰蹙紧眉头,拍了拍林莉的手,林莉回过神,紧紧抓住谢星辰的大衣袖子,他惨白着一张脸,嗓音嘶哑地低声说:“哥,逃……快逃……他……是魔鬼……”
“……”谢星辰好像明白了林莉的恐惧来源,他应该曾经见过这种打扮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带给了他无限的恐惧。
谢星辰回头迎视面具男人的目光。
“你好,苏格先生。”谢星辰向他打了个招呼。
林莉愣住:“苏格?”
面具男人:“……”
“先生们,狩猎已经结束了,我不再是苏格,”男人整理好心情,让自己恢复神秘,他摘下帽子,向他们鞠了一躬,“请容我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二十二塔罗使徒之一,代号愚者。”
谢星辰紧抿着唇,脑海里浮现出之前见到的画面,如今想来,每一个画面依然清晰,他无法相信那只是梦境,或者幻象。
面具男人不为所动,他抿了下唇,说道:“先生,如你所想,这是一场试炼,准确来说,是遴选和考核,你们二位是通过试炼的待选者。”
他停顿片刻,说道:“遗憾的是,名额只有一个。”
“通过试炼又能怎么样?”
“可以有机会成为新的塔罗。”愚者解释道,“塔罗如群星,有诞生也有逝去的时刻,旧的塔罗逝去,新的塔罗诞生,一切都遵从至高神的旨意。”
“呵。”谢星辰短促地笑了一下。
愚者将帽子重新戴上,浑不在意谢星辰恶劣的态度:“成为塔罗之后你可以获得一部分至高神的力量,这部分力量超越你想象的强大,能让拥有者成为时代的王者,亦能造就毁灭文明与人伦的野兽。”
“只要你站在这里,就不会拒绝塔罗的邀请。”
在那刹那,谢星辰看到眼前诡谲得浮现起了红色的漩涡,无数的人在漩涡里面挣扎,他的耳中钻入了大量的嘶吼、咆哮、悲鸣和祈祷。
“愿望,”愚者沉吟道,“这是人世间最肤浅的钓饵,却比什么都有诱惑力。”
他轻轻转动手杖,几团深红的光从手杖的红宝石之中钻出,漂浮在他们眼前。
“你们的旅伴,”愚者用手杖轻点这几团深红,他们一一化成参与这场狩猎游戏的其他玩家,“和你们一样,都是在极度渴求的情况下来到这里。”
“他,”深红拉扯成人偶师的模样,愚者低沉地说,“渴望家喻户晓的名声,不惜牺牲一切。”
深红在眼前炸开,化作鲜红的星点四散而去。
下一团深红来到他的面前,体态富贵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一位,濒临破产,过亿资产即将化为泡沫,他渴望一线生机。”
林莉低下了头。
一团又一团深红在谢星辰的眼前变化又散落。
愚者:“只有愿望强烈的人才能来这里,但不是所有愿望强烈的人都有资格。大半身沉没于泥沼的人才会听见神明的声音,一只脚踏入癫狂的人才有被遴选的资格。是你们向神明祈祷,而神明回应了你们。”
“我问你们,是否在梦境中见到黑雾之中窥视的眼睛?是否在痛苦的时候听到诡秘的呓语?是否在某些时候会失去意识,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些永远也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林莉脸色更白了。
谢星辰缓缓眨了下眼睛。
这话听起来像是什么奇怪宗教的狂热信徒,正常人乍然听见只会让人发笑。
可他们本就不是正常的人。
梦境里出现的不光是窥视的眼睛,还有缠绕住四肢的黏腻藤蔓;偶尔响彻在耳畔的诡异声音不仅仅是低语,还有可怕的笑声;
“至高神可以实现你们的愿望。”愚者轻声说。
谢星辰想到了之前看到的光怪陆离的画面,那意味不明的画面是否代表着沈冰轮的下落?
“能救我的命么?”一直沉默的林莉,突然颤抖着嗓音问道。
愚者轻声一笑,不屑地说:“你可以更大胆一些。”
林莉:“……”
谢星辰看着林莉,但他又把头低低地垂了下去,只能让谢星辰看到他噼里啪啦往下掉的眼泪。
谢星辰收回目光:“你刚才说,我们两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有成为新塔罗的资格。”
“是的。”愚者点了点头。
“失去资格的人会怎么样?”谢星辰问道。
愚者笑道:“死亡。”
林莉喉咙中溢出艰涩的声音,但只有一声分辨不出实际意义的空洞声音。
愚者缓缓说道:“所幸,这个评判并不困难。你们两人之中有一位偷渡者,在夹缝中生存的老鼠偷偷地溜进了至高神的殿堂,而我已经知道它是谁了。”
沉默充斥在他们之间。
林莉死死咬住嘴唇,他闭上眼睛,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沉沉地长吐而出:“行了,别说了,是我。我是意外加入游戏的那个人。”
愚者抬了抬手,示意林莉继续说下去。
林莉:“我之前参加过一次这样的游戏。在那场游戏里,我们必须遵守规则,去一个山洞深处取回一样东西。与我同行的一共七个人,我们一开始严格按照指引,让我们去做什么我们都老老实实地去做,没有人敢做什么手脚。因为,一开始做手脚的人都死了。”
他泪光闪动,继续说道:“然后,第一个人死在山洞里。第二个人死在山洞里,第三个人死在山洞里……最后,只剩下三个人。我们还没看到山洞的尽头。那条路又黑又长,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
他咽了口口水,缓和了下情绪,又低着头,只看着地上跳跃的光影,说道:“有人开始怀疑是不是在愚弄我们,以我们的反应取乐。其实谁也没办法活着离开。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一直在引导我们的人,在那个游戏房间里的伪装是个年迈的村民。”
“他杀了这个村民。在村民死的一瞬间……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从他身体里冒出无数个巨大的触手,扭断了他们的身体,鲜血与肢体在眼前飞迸,到处都是血……都是血……”
林莉身体开始颤抖,这些话勾起了埋在心底的恐惧回忆。
“只有我逃过一劫……因为在那之前,有人告诉我我在梦中呓语了一句,灵秘物,泥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那时候我下意识地向它祷告,我觉得那是什么启示,就像是我之前做过的晦暗不清的梦。”
“也许是因为我的祷告被听见了,在触手触及我的时候,我跌入了黑暗的缝隙里。”
“无边无际的黑暗,一开始我不敢说话,怕黑暗里藏着什么怪物,我会惊扰到它。直到听到了一些声音。那是个男人与女人交谈的声音,他们称呼彼此是战车和塔,然后我又听见了第三个名字,倒吊人。这些名字太耳熟能详了,我第一时间就明白,他们应该是以塔罗牌为自己命名。”
“真是一群恶劣的家伙啊……拿别人的性命取乐,”他浑身颤抖着,痛恨地说,“把我们弄到这种地方,让我们跟怪物厮杀……我愤怒极了,脑袋一热就开始冲那些声音大吼,但他们似乎听不见我说话。我喊得嗓音嘶哑,都没用。过了一会,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黑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在黑暗里一边哭,呃,”他吸了下鼻涕,抽噎着说,“我没哭,我只是在一直跑,跑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不敢休息太久,又强撑着继续跑。在那个完全分不清时间的黑暗世界里,我没碰到任何其他的事物,人也好,物质也好,都没有。”
“只有我。”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还在一样。”
回想起那段时间,林莉心里仍是塞满了晦暗的颜色,他是害怕的,但在那个空间奔跑得久了,一样的纯黑色看得多了,比起害怕,他心底充溢出来的更多的是一种孤寂感。
“直到马车的车铃声响起,送灵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林莉用掌心抹了一把流下来的眼泪,说,“在上车前,我想到我们那次游戏里的女孩,如果按照一开始制定的计划,第一个死的就是她,可有人因为她是女孩代替了她去做了她要做的事情。我想如果我变成那样的话是不是也能用同样的方式逃过一劫……当我坐上马车的时候,我真的变成了那个样子。”
他抬眼看向谢星辰,眼眶里汪汪的都是泪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一开始,我以为谢哥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个娇弱的女孩。可后来发现,我变成不争气的男人后,他也一直在照顾我、帮我,如果没有他,我也许早就死在塔楼里了。”
“他打散了我在黑暗里累积的孤寂感。”
他又长出口气,既绝望又赌气地说:“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不是说来这儿的人都有愿望吗。跟那些什么艺术人,有钱人的愿望比起来,我的愿望再烂俗不过。我不就想活下去么?现在这么倒霉肯定是我知道得了胃癌那会儿骂祖宗骂多了。再继续赖活着也不是事儿,临死前总得做点争气的事情。”
他拉住谢星辰的衣袖,在他耳边颤声却坚决地说:“哥,让我能帮你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dbq我好蠢,丢进存稿箱忘了改发布时间了,我居然才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