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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慕容二夫人来说,第二天无疑是极漫长的一天,她心里惦记着再一个月落日升之后便要去春生堂,也不知道那位神医会说些什么,只是想想,也每时每刻都忐忑不已,坐立不安的,她怕的不是吃苦药,怕的是不好的结果,比如她当年身子伤的太厉害了,比如她现在年纪已经大了,前面的话她前些年常常听到,后面的是这些年常常徘徊耳边的。
傅昭本来也以为这一天会十分漫长,事实上,他却根本没有空余时间去算计离第二天还有几个时辰,冼大夫显然是个不吃亏的主儿,他被傅昭所累,悠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傅昭这个罪魁祸首自然也不能太舒服了。不单傅昭,连推说自己爬不起来的董文烨也没能幸免。累惨的结果是,几个人都一夜睡到天大亮。
大约是应了那句事不关已,这一回要生儿子的终归不是她,梁静笙的日子与平日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与面容憔悴的慕容二夫人相比,她的气色实在是好的太多了。
“二舅母,您怎么……?”不是梁静笙大惊小怪,实在是今日的二舅母比起前日,仿若平白地就苍老了几岁。
慕容二夫人忙捂住了脸,“别说了,咱们快走吧,别让神医等久了。”平日里慕容二夫人若是没有睡好,脸色不佳,多会用精致的妆容加以掩盖,今日却是不敢的,就怕妆容过盛,影响了望闻问切的结果。于她而言子嗣最为重要,其他不论什么都是可以暂时扔在一旁的。
坐马车的话,春生堂其实并大不远,近的让梁静笙有种错觉,才刚上了马车,还没坐稳当,就要下马车了。
从下马车开始,慕容二夫人一直紧紧地捏着梁静笙的手,梁静笙觉得手被捏的生疼,却没有吱声,只任由她捏着,送佛送到西,再几步就能解脱了。
来到春生堂门口,梁静笙和慕容二夫人的眼睛都蓦得瞪大,慕容二夫人猛地转向梁静笙,“你不是说约好了是今天的么?怎么这铺子居然是关张的?!”
梁静笙反握住慕容二夫人的手,想让她少使点儿劲,“二舅母……应该只是咱们来的太早了。”这话,梁静笙说的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底气,因为周遭的铺子基本上都已然开铺,还因为记忆中那两个一个比一个善唇舌的师徒。嘴皮子厉害的,医术真也能厉害吗?梁静笙突然就不那么确定冼大夫的神医身份了。
“梁兄弟,来的这样早?”于此刻的梁静笙来说,这个声音简直可以称作是天籁。她脸上惊喜之色顿现,“梁……”张了张嘴,梁静笙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为好,于是忙转向慕容二夫人,“二舅母,这位是春生堂冼神医的徒弟。”
傅昭看着梁静笙脸上的惊喜神色,一时间有些痴了,她这幅模样,是他当年常见的,那种由衷的高兴。他的阿笙,喜怒都形于色,最是简单易懂。
傅昭知道自己刚才走了神,根本没有注意慕容二夫人是否与他说过话,他只点了点头,然后抖了抖手中的告示,“昨日师傅出诊有些累着了,今天晚些开铺。”
“那我……”慕容二夫人有些急了,虽然等了多年,可突然有了希望,再多等一刻,都是煎熬。
“我先去贴个告示,你们在此稍候。”慕容二夫人虽着急,却不敢多说些什么,生怕得罪了他,只频频朝梁静笙使眼色,想让她代为开口。
梁静笙却没能注意到她的眼色,她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他身上。梁霈泽,那日他坐着的时候她并未发现,他原来不光眼睛长的像傅昭,连身形也极相似,只是……稍稍瘦弱了些。梁静笙仔细地观察梁霈泽的步伐,不若傅昭那般沉稳有力,却颇有些贵公子做派。是他?不是他?
感觉到了梁静笙的视线,傅昭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他知道阿笙有多了解他,所以尽可能不露出一丝破绽,至少现在还不能。
傅昭很快回转,在梁静笙还未来得及回过神的时候,他弯腰凑到了她跟前,“怎么?看上我了?”而后用略微有些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梁静笙,缓缓地摇了摇头,“等你再长大一些吧,现在看着,只有姿色尚可入目。”在梁静笙怒极准备反驳之际,傅昭又道:“我乃家中独子,这断袖之事,容我好生考虑考虑。”
梁静笙默默地伸出了爪子,在自己腿上挠了一把。也不知该高兴自己女扮男装的成功,还是该生气被面前这个考虑着断袖的梁混蛋调戏。
傅昭看梁静笙脸色愈发红润起来,只淡淡笑了笑,拱了拱手,“莫气莫气,开个玩笑罢了。你们随我来吧。”
冼大夫求的是清静,他们的住处自然是不能暴露的。因而傅昭在悠茗居开了间厢房。
傅昭领着梁静笙和慕容二夫人进屋的时候,董文烨正支棱着脑袋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而冼大夫,闭目养神中。
“师傅,人带来了。”傅昭一开口,冼大夫的眼睛就睁开了,眼中一片清明。反之,董文烨则是一下子扑在了桌子上,睡得更熟了。
“神医。”慕容二夫人给冼大夫行了个福礼,若是真能有子,让她磕头也是可以的。
冼大夫没有开口,傅昭却知道他有些不高兴了,冼大夫不爱做‘神医’,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济世救人的大夫。那些个称谓于他来说,都是负累。
“慕容夫人请坐。”傅昭很快将董文烨捂嘴拎到了一边,而后拿出了脉枕示意她将手放好。
慕容二夫人是看惯了大夫的,很快便将手放好。冼大夫却迟迟没有伸手,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看。在慕容二夫人开始觉得置于脉枕上的手有些酸,脸上也快被盯出坑来的时候,冼大夫终于有了动作,只不过,他动的是口,不是手。
“你到底吃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下去?”
一句话,把慕容二夫人惊地差点儿就坐到地上。
慕容二夫人左右看了看,傅昭和梁静笙都面色如常,董文烨换个了姿势继续酣睡,慕容二夫人抿了抿唇,忐忑地问,“神医……神医是在与我说话么?”
“不跟你说我跟鬼说么?”
梁静笙:“……”终于开始相信冼大夫的医术了。冼大夫嘴上这般不肯饶人的,若不是医术真的不一般,铺子很容易被砸的吧?
“……神医何出此言?”
冼大夫愣了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慕容二夫人居然没有直接认错,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懒得解释太多,只皱眉道:“过去的也便罢了,吃进去的也吐不出来。以后那些符水,求子丸……什么都不许再碰。”冼大夫行走于市井之间,那些个诓人的把戏他听过也见过,一观慕容二夫人神色便知道她几乎都是尝试过的,且不是一次两次。
慕容二夫人听到冼神医的话是十分惊讶的,而后很快将目光挪到了梁静笙身上,她以为是梁静笙将她那些个过往说与冼大夫听的。不一会儿却又否定了,她喝符水,吃药丸的事,只有贴身伺候的人知道,难道是有人卖主?
冼大夫不欲多言,只伸手搭脉,越探脉,冼大夫的脸色越难看。慕容二夫人一直在观察冼大夫的神色,看着看着,她的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冼大夫才收回了手。屋子里很安静,梁静笙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
慕容二夫人久久未曾听到冼大夫开口,突然就捂脸痛哭了起来,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冼大夫忍无可忍,猛地拍了下桌子,“哭什么哭?傅……呼,拿纸笔来。”一边下笔,冼大夫一边碎碎念,“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那些个骗子……”写完药方抖了抖纸,“这药先吃三个月,期间不得……三个月后再来春生堂。”
慕容二夫人小心翼翼地捧过药方,小声问道,“神医,吃了这药,我就能生儿子了么?”
冼神医:“……”我是冼大夫,不是冼神仙。
梁静笙看了眼二舅母手中的药方,看到其中几味药,“这药……”
冼大夫没有回答,慕容二夫人转向了梁静笙,“这药怎么?”
梁静笙犹豫了会儿,结合冼大夫刚才说的那些话,乱七八糟的东西……符水、求子丸,道,“好似是排毒的。”
“小姑娘懂医?”冼大夫眼睛一亮,这话脱口就说了出来。
梁静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