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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天边亮起第一抹晨曦,等待着太阳渐渐升起,梁静笙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缓缓走到梳妆台跟前坐下。趁着天还没大亮,她要理一理妆容。可往镜中一看,梁静笙却是一愣。她居然忘记了,这并不是她的脸,便是一晚上没睡,她的憔悴恐怕也只有自己知晓。突然不由得失笑,因为想起昨晚墨竹说她脸色不好,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又愣愣坐了一会儿,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随之响起的,是墨竹那熟悉的询问声,“姑娘,起了吗?”
梁静笙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开了门。刚刚她试图出声,才发现声音有些嘶哑。只想等着嗓子缓缓再开口。好在墨竹就是墨竹,一向都是多做事少说话的。
本以为她和墨竹应当是起的最早的了,可下楼一看,却并不是。
“大表哥。”
“阿笙你也起的这样早?”慕容浩鑫的眼神在梁静笙和‘梁大夫’脸上各转了转,神色渐渐微妙起来,这俩起的都这么早,都是一双兔子眼,这是昨晚双双去做贼了?最后,慕容浩鑫的眼神落在了傅昭脸上。阿笙脸上带着面具他是知道的,是以只能从眼睛看出憔悴来,可这梁大夫……慕容浩鑫眉头一挑,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君子就该坦荡荡,连真容都不敢让人见的,不是适宜相交之辈。
梁静笙笑了笑,从刚才大表哥的眼神中就知道他大约是看出了什么来,于是便解释道,“一想到要回家了,就高兴地睡不着。”
虽然知道梁静笙这话八成不是真的,可这话在慕容浩鑫听来,却是极顺耳的。
不多时,梁静笙又突然问了句,“大表哥,这回你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吗?大舅母她,其实是很担心、挂念你的。”
慕容浩鑫点了点头,示意他是知道的。当时离家也实在是无奈之举,过去这么些日子,想来流言也该散的差不多了。
傅昭静静地看着梁静笙,觉得今天的她好似有些不同,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他一眼,就仿佛他没有坐在她跟前一般。
慕容浩鑫同样也发现了梁静笙对梁大夫的冷待,他心中暗叫一声好,嘴上却是要做做好人的,毕竟还欠着人情呢。
“阿笙你来的正好,我刚正与梁大夫说要请他和董兄弟一块儿去不远的高升酒楼用饭呢,算是谢谢他们这几日对你的照顾。”
慕容浩鑫将话头引到了傅昭身上,梁静笙才淡淡地撇了他一眼,而后很快移开视线,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依我看,若真要表达谢意,不如直接给梁大夫他们一些银子。”
梁静笙这话一出,不论是慕容浩鑫,还是傅昭都是一愣。这银货两讫的感觉,实在有些糟糕。
梁静笙却仿若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不妥,自顾自地继续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银子却是再实在不过了。”若是当初她救了傅昭后,只简简单单地收了银子,后头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纠葛?当然是不会的。他就是冲着她去的,因为觉得她也该为董月皎的死负责任。想到这里,梁静笙冷冷地看了傅昭一眼。
她有什么错?她也不想母亲早亡,她也想要父亲疼爱,她也是个普通女子,她也怕死,她也怕生不如死,她也曾经想为了董月皎青灯古佛一生,她也想要夫君疼爱,她也想要儿女绕膝,她所想,不过如普通人一般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地过完一生,可谁给了她机会?谁给了她希望,却又将之毁去?
傅昭的眼神一直落在梁静笙身上,自然接收到了来自她的这股子冷意。傅昭心中一凛,他的阿笙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与傅昭对视不久,梁静笙先移开了目光,她也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她一直以为,在知道了董月华所说的那些事情之后,她对傅昭早已经没有了爱恨,若是还有,她当年也不会在庵堂中清修数十年。在她得知梁霈泽就是傅昭的时候,她想的最多的便是不再往来,她告诉自己,她不要覆辙重蹈,即便董月皎这辈子活的好好儿的。
这一刻,她才终究明白了,她梁静笙,不是不恨傅昭的,可她恨着的,是与她做了十年夫妻,给了她无数承诺,描绘过未来无数美好场景的傅昭。当年他死了,她无人可恨,才踏出红尘。现在他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她跟前,每见他一次,她狠狠压在心底深处的恨意就一点一点地涌出来,便只是那么一点,她都快无法控制了。
可她能怎么做?和他同归于尽?曾经,和傅昭生同衾死同穴是梁静笙以为的最幸福的事,现在,她怕他脏了她轮回的路。
虽然觉得梁静笙的做法有些不妥当,但是在梁大夫这个外人跟前,慕容浩鑫还是要给表妹留一些面子的。就像慕容浩然,他这个做大哥的教训他,从来都是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打的也从来都是衣裳能遮住的地方。
慕容浩鑫没有说话,梁静笙已经不想再说,傅昭开了口,“宴席没有必要,银子就更不用说了,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不认识的人也是要伸出援手的,更何况是认识的人。”
不想再听傅昭说这些场面话,梁静笙起了身,“突然想起我包袱还没收拾好,我先上楼去了。”
“阿笙,你不吃点儿东西再走吗?”
“不了,吃不下。”
梁静笙这样阴阳怪气,慕容浩鑫终究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表妹可能是因为没睡好,所以……”
“我并不介意。”
一瞬间,慕容浩鑫觉得他是枉做小人了,人家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对,静笙表妹怎么看也不该和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凑成一对。慕容浩鑫摸了摸脸,他这未来表妹夫,至少也得有他三分颜色,才配得上他表妹。
僵坐了一刻钟左右,傅昭也起了身,“慕容兄慢用,我也去收拾下。”
傅昭走了不久,慕容浩然‘哎呦哎呦’地下了楼。
“慕容大哥在那里呢,你怎么跑这儿坐着了?”
听了这话,慕容浩然瞪了沈陌一眼,“我看着他,我就全身都疼,不行吗?”
大约也从慕容浩然的走路姿势猜到了昨晚发生过的事,沈陌挥手招来了小二,“给我们来点儿……”
梁静笙要收拾东西完全是借口,她只是想在没有傅昭的地方一个人静一静。连墨竹在身边,她都觉得烦躁。因而找了个理由,让墨竹回房去了。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梁静笙正在念清心咒,“谁?”
门外没有人回答,只是敲门声继续响起。
于是梁静笙开始默念心经。她的心不静,念什么都是枉然。
“你有什么事?”
“我来……给你送药。”
“药呢?”
“这回的药……”
傅昭还没说完,梁静笙已经迅速接过他手中的药,然后人往后一退,重新关上了门。梁静笙的动作虽快,可傅昭若是真想阻拦也不是不可以,可他不敢。
“药我已经拿了,你可以走了。”
“这次的药,两天吃一粒。”
关上门之后,梁静笙走到窗前,拿着药的那只手伸出了窗外,然后手一松,再收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空空如也。只愣了一会儿,梁静笙就打开门往外冲,而后,很快回身,因为她要找的人就站在她门口。
“梁大夫,您作为冼大夫高徒,给我送药之前,是不是该给我把把脉?看看我究竟得的什么病?”
面对梁静笙突然伸到跟前的手,傅昭怂了,“我……尚未出师,这药是师傅开的。”
“我若不吃药,会死吗?”听到梁静笙问了这样的话,傅昭皱了皱眉,狠狠摇头,“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只会活的比我长久。
“你不知道我得的什么病,我不吃药也不会死,那我为什么要吃?是药三分毒,不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傅昭想要告诉梁静笙实情,这会儿她年纪尚小,尚未与人圆房,更未曾有过子嗣,正是拔毒的好时候。可他该怎么说,才不会被她怀疑,他觉得,她已经开始不相信他了,或者回到云州之后,由冼大夫来说会更为妥当些。
见傅昭没有回答,梁静笙冷哼一声,“梁大夫这般,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出师了,还是趁着年纪不大,换个行当吧!免得将来成了庸医,堕了冼神医的名头。”说完这话,梁静笙重新走回了屋子里,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在房门后蹲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双腿有些发麻,梁静笙才起了身。刚准备去拿包袱,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梁静笙的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她狠狠打开门,大声吼道,“你到底有完没完?”话音一落,梁静笙却先愣了,“怎么是你?你……”
“抱歉。”
这两个字刚刚入耳,梁静笙只觉得面前白尘飞扬,而后眼前就开始模糊,腿脚也瞬间没了力气,只几个呼吸间,她就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