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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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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声音清晰而高亢,被风托送着传遍了校场里每一个角落。

    “昌平!”

    坐她身侧上首女皇低声喝止。

    “对天立誓,决不食言!”

    她仿佛没听见,再次扬声,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

    王萧端木三家之人脸色阴沉,刚刚落败王睿萧邺呆若木鸡,文武百官大惊失色继而面面相觑,而校场中卫尉寺羽林军队列中却迅速起了一阵骚动。一张张年轻面孔上表情不再是单一木然或者肃穆,开始浮上了一层热血沸腾后梦幻般色彩。

    他们公主,这个国家里无上高贵,无比美丽公主殿下,为了捍卫中昭勇士光荣,不惜将自己放上了祭台来召唤他们。就算以生命为代价,他们也愿意回应来自于她风中声音召唤。这是隐藏每一个中昭勇士身体里,与他们血脉一道奔流不息忠诚和挚爱。

    年轻羽林军们开始慢慢向前靠近了几步,校场上响起一阵盔甲碰擦时发出沉闷之声。

    中昭崇尚武功,高级官吏虽然沉迷于声色犬马,军中下级军官和士兵却时常有武技演练,卫尉寺皇家羽林军是精锐之师,不乏身手了得之人。年轻少丞、拱卫郎、武功郎先后出列,射箭失利,刀搏之时,第三位武功郎一臂被斩,猩红血狂喷而出,染红了他脚下一片黄土,他脸色比雪还要白。

    再也没人出列了。

    校场里气氛沉闷无比,压得人透不出气来,数百之众,竟然静默得连一声咳嗽也无。

    元炬双臂抱胸,傲然看向了昌平,见到了现这个时候,她眉间竟然还是平静一片,眼底分明还是对自己轻视,心头怒起,大声道:“中昭国若是再没勇士出列,小王这就向陛下求亲,携公主归我北夏……”

    断臂武功郎这时从地上捡起自己断臂,重重跪了公主和女皇脚前,叩头请罪:“我有辱陛下和公主颜面,求赐死。”

    女皇为之动容:“你虽落败,这样武士风范却足以照耀中昭天空,何罪之有?朕非但不能罚你,反而要奖赏你勇气和风度。你叫什么名字?”

    “多谢陛下。我名字并不重要。我请求陛下和公主允许我义弟前来为我中昭勇士正名。他虽然地位卑贱,甚至没有资格立今天这演武场上,亲眼目睹陛下和公主天颜,但我用我头颅担保,他一定不会让陛下和公主再次蒙羞!”

    女皇目光微微闪动:“他如今哪里?”

    “他是羽林军伙房中一个火头军。”

    全场又是一阵静默。元炬怒极反笑:“中昭莫非真当是无人了,竟连个烧火小子都拉出来丢人现眼。”

    “陛下,我再次用头颅担保,我义弟虽然出身卑贱,武艺却绝不场任何一人之下。”武功郎再次重重叩首,回身看向了元炬,“元世子,我技不如你,这断臂只是今日我一人之辱,断断不能叫你牵上中昭一国勇士之名。英雄不问出处,莫非你竟不敢再多比一场?”

    元炬受激,怒目圆睁,大步向前到了女皇面前,单腿跪地:“陛下,我元炬今日破例,愿意自降身份,与贵国这卑贱之人再次竞技。我若侥幸再次得赢,非但要亲手砍下那卑贱之人头颅,公主要随我北上,而且,我北夏与贵国分界滦河以南三百里地,贵国就当做公主嫁妆,归属我北夏。我若败下阵来,滦河以北三百里丰沃之地,甘愿让给贵国,以做这场竞技彩头。陛下以为如何?”

    元炬这话一出,全场再次哗然,明元女皇也是微微有些惊诧。

    中昭与北夏接壤,滦河一带是边境线,以南归中昭,以北属北夏,一百年来相安无事。只是近十几年,北夏国力大增,便对这块水草丰美之地起了觊觎之心,时常会有流兵前来骚扰劫掠,百姓苦不堪言。几年之前,女皇派军驻扎,这才中止了北夏劫掠,只是自此以后,两国就为边境之线纷争过数次。元炬今天一时激愤,竟说出这样话。若是真能不战而叫北夏自退三百里,这于国自然是极大利益。只是若是败了……

    本是一场自己精心安排过择选驸马比试,没有想到,因为自己女儿一句话,竟会演变成两国国土之争。

    明元女皇瞥见元炬满脸倨傲之色,又见那臂膀虽断,血流不止,此时却仍昂首跪自己脚下军中品级低武功郎。她本就是个极有胸襟之人,略一沉吟,就已经做了决定。

    “元世子有这样气魄,朕自然奉陪。来人,让武功郎下去医治伤处,速速将那个火头军传来。”

    武功郎长长吁了口气,朝着女皇和昌平郑重叩首,这才蹒跚着下去。

    没等多久,玄武殿校场北门进来了一个身穿火头房皂服年轻人,朝着场中过来。两边列队羽林军们纷纷为他让路,他终于几百双眼睛注视之下,一步步地到了离女皇和公主数十步外地方,跪了下去,顿首到地。

    “抬起头来。”

    女皇端详他片刻,见他黑黑瘦瘦,面容敦厚,浓眉之下一双眼睛却看着地,却是从容不迫,并没有丝毫慌张表露,心中微微有些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

    “步效远。”

    他说。

    他说完了这三个字,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暗地里紧紧地捏住了拳头,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了眼,看向了女皇下首静静端坐着昌平公主,这个两年来他只能偶尔远远看上一眼,却早已经深深刻了他心头之上人。

    她看向了我了!

    步效远心猛地狂跳了起来,额角已经渗出了一滴汗。

    昌平看了一眼这个看起来极其普通年轻男人,又收回了目光。

    他和前面几个人一样,是为了捍卫中昭勇士荣誉,捍卫自己这个公主尊严而勇敢地站出来吗?

    她……已经完全地忘记了我。就和我从前想一模一样。

    步效远心里迅速地涌上了一层淡淡悲伤。但是很,他就终止了自己悲伤。

    比起她还记得自己,现还有比这要重要上百倍千倍事。

    公主要嫁给王萧端木家其中一个男子,他知道了这消息,心中暗暗难过了很多天,但是后来他想开了。她是皇族贵胄,与这三大世家联姻,这是中昭百年习俗,不可改。也只有那样鲜衣怒马世家子弟,才能配得上昌平公主。

    但是就片刻之前,情形突然起了剧变,他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平时从来不会正眼看下他宫中侍卫传唤,告诉他北夏世子比武夺魁,现必须由他来阻止公主嫁给他。他必须赢,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瞬间他全身热血沸腾。

    公主是绝对不能远嫁北夏。

    现上天竟然把阻止这一切发生剑交到了他手上。他是何等幸运!

    不用那个侍卫说出口,他那一刻也已经发誓,就算是用自己血去阻止这一切,他也所不惜。

    “刀、弓箭、剑,你任选一种,一场定输赢。”

    元炬倨傲看着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毫不引人注目对手,准备着用他头腔里喷出热血来为他和昌平公主婚礼作为灿烂贺礼。

    “我只会用刀。”

    步效远抬头,对上了他目光,从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