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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夜风吹过,带了几分凉意。天上月弯如钩,星子寂寂,夜色里公主府沉寂一片,回廊上虽悬了长长一溜灯笼,只是那晕光却驱不散浓重暗黑。
昌平拉紧了身上外衣,远远看见正屋之侧书房槛窗上还映出了昏黄一片,微微加了脚步。到了门前,从身后跟着侍女手上接过了碗盏,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步效远正坐书案之后,微微低着头,就着烛火正写什么,全神贯注样子,连她推门而入都没注意到,连眼都没抬一下。
昌平清了下嗓子,站着不动。步效远抬起头,这才急忙放下了手上笔,站了起来。
“昌平,你还没睡?”
他朝她走了过来,有些惊喜地问道。
她没理睬,绕过了他到了桌案前,把手上碗盏一放,瓷骨碟相碰,发出轻微“叮”一声响。
“宵夜,吃吧。”
她很自然地坐到了他原来位置上,靠椅背上,这才盯着他淡淡说道。
步效远摸了下肚子:“真有点饿了,幸亏你给我送吃。”
昌平唔了一声。
“你现是忙人,陛下功臣,鲁大将军左右手,我却整天闲着,给你送点吃算什么。”
步效远被她嘲讽,却不以为意,只是嘿嘿笑了下,站着端起了碗盏,三两下就吃光了,放下了碗,看着她小声说道:“还没饱……”
昌平就算心里再不痛,被他这样话也给逗笑了,娇斥了一声:“你鲁大将军都不给你吃饱饭吗?”
步效远起头几日还是回来吃晚饭,只是近几天,据说鲁大将军一向与士兵同灶吃饭,于是连他也效仿了起来,每天都是军营吃过了大锅饭,练了晚操这才披星戴月地回来。
“大将军很好,没有不给我吃饱。”
步效远认真说道。
昌平瞪他片刻,终于无奈摇头,叫候门外侍女让厨娘再做一碗送过来。
“写什么呢?”
昌平随手拿起桌案上一张纸,瞟了一眼。
“大将军要我把前些时候对所读兵书心得写下来。”
“他今天还称赞了我。”
他想了下,又补了一句,显得有些羞涩,眼睛却是闪闪发亮。
昌平本来想再嘲讽他几句,只是见他这样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终是忍了下去,绷住了脸说道:“那我来得不是时候啊,打扰了你,我还是走吧……”
“没有没有。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步效远急忙摇手。
“可是我占了你位置,你不能写字呢……”
她拉长了声调。
步效远立刻从边上搬了张凳子,放到了她一侧,自己坐了下去。
侍女很又送了一碗宵夜,放到了桌上。
“吃吧。”
昌平夺过了他手上笔,把碗推到了他面前。
步效远舀了一勺,刚要放进嘴里,突然停了下来,送到了昌平嘴边:“你也吃。”
昌平肚子不饿,本来不想吃。只是见他这样望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就张开了嘴,吃了一口荷香丸子。
步效远再喂她一口,她又吃了,等吃完第三口,摇了摇头:“刚才嚷饿人又不是我,你自己吃!”
步效远这才几口吃完,低头又认真写了起来。
昌平看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趣,打了个呵欠,拿火夹捻了下灯芯,让它亮些,见他还冥思苦想,忍不住说道:“这么晚了,明天再写好了。”
步效远抬头,见她脸上有淡淡倦容,摇了摇头:“今晚一定要完成,明早大将军就要亲自考问。你困了,我送你回去,你先歇了吧?”
昌平皱眉:“我不困。”
她起先是靠坐那张椅上,慢慢嫌累,就两肘支了桌上,头歪肘上,看着自己身边步效远。见他写写停停,不时抬眼看过来,朝她笑下。满室寂静无声,只有灯花爆裂时发出轻微噼啪之声,显夜宁静。
步效远终于收了后一字,誊抄了一遍,放下笔甩了下有些酸手腕,正想叫她帮他看下,抬眼才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趴桌上睡了过去。
步效远有些心疼,轻轻叫了声她,见她仍是沉沉闭目,脱了自己外衣盖到了她身上,犹豫了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门口一直候着茯苓和另几个侍女早也犯困,正靠廊上昏昏欲睡,突然见门开了,他抱着公主从里出来,有些惊讶。
“她睡着了,我送她回房。”
步效远轻声说道。
茯苓急忙朝另几个侍女做了个噤声动作,当先前引路。
步效远一直抱了她进了南苑卧房,茯苓帮着铺展好了用香熏过卧具之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步效远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了榻上,给她脱去了鞋,盖好了锦被,想起她从前叫自己背得滚瓜烂熟那几条守则,现应该离开她卧房了,但是眼睛却是像是粘了她脸上似,舍不得挪开半寸。
她两颊鲜润如花,红唇微微撅起,莹润生光,长长眼睫被烛火下眼睑处投射出了一道扇形阴影,仿佛还微微抖动,看起来娇弱勘怜。
他呼吸慢慢地有些粗重起来。
她看起来是那样甜蜜可口。
亲一下她。
这个盘旋他脑中许多天想法这一刻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来,充满了诱惑力。他心猛烈地怦怦直跳,跳得仿佛要蹦出了喉咙。
就一下,只亲一下,她可是他媳妇呢。
他飞地看了下空寂卧房,见只有帐幔低垂,红烛静燃,鼻端里弥漫了一种和她身上一样那种幽凉又甜蜜芬芳。
一阵仿佛身梦境晕眩感朝他袭了过来,他控制不住自己,微微地打了个冷战,终于屏住了呼吸,朝她莹润唇瓣慢慢俯下了身去,仿佛唯恐将她惊醒。
和她越来越近了,只要他再稍稍压下去一点,就能撷到她樱唇了。
她睫毛突然颤动得厉害,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脸上一片红晕。他吓了一跳,以为她醒了过来,僵了片刻,见她仍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终于长长松了口气,禁不住那两瓣红唇诱惑,微微地又压下去了些。
他已经能感觉到她呼出如兰气息了,眼睛一闭,唇就已经触到了她两片唇瓣。
不过瞬间擦碰,他却感觉到了来自她唇瓣温暖、柔软和香甜。
再亲一下,真就一下。
他正犹豫着,“啪”一声,身后灯花突然爆裂,静谧内室里,听起来分外地醒耳。
步效远一抖,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一下直起了身子,用力打了下自己头。
他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会趁她睡过去了时候这样轻薄她!
脸热得仿佛要着了火,额头汗却涔涔而下,他不敢再看她,猛地站了起来,急急忙忙步朝外而去。
身后,昌平慢慢睁开了眼,指尖伸到了自己刚刚被他飞熨烫了下唇上,坐了起来,看着因为他片刻前匆忙掀开离去还微微抖动垂地帘幕,怔忪了片刻。
被他从书房里抱起来时候,一向眠浅她其实就已经醒了过来,却是一直蜷缩着任他小心翼翼地抱着送回了这里。刚才他偷偷蜻蜓点水般地亲了她一下,她如遭电掣,差点忍不住就要睁开了眼睛,却是硬生生忍住了。
竟然这样被他轻薄了去!明天该不该找他,好好地羞辱他一顿?
昌平心里各种念头乱转,到了后,却连自己也不知道是羞是恼还是失望,呆呆坐了片刻,四顾看了下这间华丽却空寂内室,终于叹了口气,颓然躺了下去,扯了锦被蒙住了头。
第二天整个白天,她都为要不要当面戳穿步效远无耻行径而犹豫不决。他竟然一早就出门去了,是做贼心虚,不敢见她面了吗?
到了傍晚时候,昌平终于决定还是暂时放过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心中却悄悄萌起了丝微微跳跃着欢,管她已经极力忍着了,这欢镜中人眉梢眼底却是暗藏不住。
“公主,驸马爷派了个军尉过来,说鲁大将军今天起要封训大军七日,他不能回府了。怕公主还不知情,所以派人来传讯。”
当她把后一枝堪配她一身衫娇黄夜合花簪进自己刚梳好发鬓中后,听见身后进来侍女这样轻声说道。
步效远第一次听到云卿这个名字时候,脑中立刻就浮现出了蘅信样子。
蘅信已经如昨日逝去之花,没有谁再愿意提起他名字。现或许还被关秘卫暗室之中不见天日,生死完全掌握了别人一念之间。但是云卿却不一样。
云卿是个画画,但他又不是一般画画人。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成名,但是现,他名扬帝都,成了贵妇夫人们竞相邀请座上宾。他绝美容颜和超凡画技成了她们锦绣宴会上耀目装饰,甚至连女皇陛下也听闻了他名气,有一天来了兴致时候,把他召进了宫让他给自己画像,称赞不已。
“公主说了,云卿还画画,请驸马自己随意。”
步效远七天封训结束了,他怀着忐忑又有些兴奋心情终于回到公主府时候,听到却是这样答复。
夜色幽暗了下来,南苑大门还紧闭,一直不见那个叫云卿男人出来。步效远站门外。
他一直默默站到了月上头顶,头发和肩膀被重重地露水打湿了,想起明天还要回军营,这才终于拖着沉重脚步慢慢地回了自己正房。
那个云卿,一直都观着她眉眼,伴她身侧给她画像吗?
她这么美,画出来一定很好看。
步效远深深地迷惘了。这夜他一直无法入睡,心里仿佛被掏了个洞,空荡荡找不到边,又苦又涩。
他想起了七天之前那个夜晚。他趁她睡着时候,偷偷地亲了一下她。那其实根本算不上亲,只是碰了下她唇。但是那种柔软和温暖,他到现还难以忘记。第二天他比平时早地去了军营,得知了大将军封训命令。大将军一向执法如山,就算他是尚公主驸马,也不能离开军营。
他起先觉得松了口气。自己做了那样叫他自己也不齿事后,可以有个堂皇理由,叫他暂时不用再去面对她眼睛了。但是很,军营里每个夜晚,白日挥汗如雨、筋疲力他却仍不住地想着公主府里她,暗自猜测她现做什么,有没有想起他。终于熬到了出营日子,他仿佛出笼鸟,驾策着马用了全速赶回了城中公主府邸,远远看到那扇黑漆大门上方高悬着门匾之时,他心涌上了一阵暖流。对她想念已经完全压下了他之前心虚和不安。他现只想见到她,哪怕是听她骂自己一句“傻瓜”,甚至是“无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