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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除奸贼天下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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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正德皇帝平息安化王之乱后,收服了一干江湖好汉及当朝的名将,决心铲除刘瑾。张永本是刘瑾一党,得知要铲除刘瑾的消息,当即表明拥护皇上,愿誓死效忠,一面列举刘瑾罪证,一面替圣上出谋划策。正德问张永:“刘瑾权倾朝野,须先除去其党羽,你有何计策?”

    张永对刘瑾党羽了如指掌,禀道:“刘瑾众多党羽之中,属吏部尚书张彩,左侍郎蒋全,锦衣卫指挥使杨玉、指挥同知石文义、阮秀平,这些人与刘瑾最为亲近,不可不除;提督东厂马永成,西厂谷大用,三千营魏彬,户部杨潭及刑部尚书张子麟,这些人惯于见风使舵;至于东厂掌刑千户张锐及吏部右侍郎乔忠,皆受胁迫才与刘瑾为党,只需晓以大义,可收为己用。”张永献计又道:“皇上以平乱有功为名,可对各位江湖豪杰进行封赏,委以重任,待时机成熟,逐渐将刘瑾党羽一一铲除。”

    第二日早朝,正德皇帝颁布诏书,授以赵鸾玉三品淑人;授以白清逸翰林学士;授以邱重文左佥督察御史;授以李邦武右佥督察御史;授以梁和顺兵部郎中;授以林晖云麾使;授以钱宁、袁霸、牛飞二等侍卫;丁祥、仇铖、杨英等外官,官升两级;其余人皆有封赏,又授以战死的陈飞龙为忠烈将军……

    众人皆得官职,叩谢皇恩。唯陈飞燕不得丝毫赏赐,失落地骂道:“好一个昏庸无德皇帝,我陈飞燕在灵州烧毁叛兵粮草,险丢性命,既不敕封官职,又不赏赐财物,好歹赐一个‘巾帼英雄’的称号。”朝堂之上,陈飞燕不敢喧哗,只是小声嘀咕。

    时光飞逝,众人入朝为官,倾力辅佐圣上。皇宫规矩繁多,纪律严明,这一日,李邦武酒虫作祟,邀请众好汉到府上相聚,众人早也憋坏,来到李府催着快快上酒。

    白清逸自科考落第以来,从未这般春风得意,对众人道:“‘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今日,每人少不得要饮上三百杯才行。”

    袁霸笑了一声:“你这秀才,如今当了官,连酒量也涨了,来来来,先与俺喝上十杯。”

    白清逸谦虚道:“说到官职,怎比得上你这御前侍卫威风。”

    听了称赞,袁霸乐得嘿嘿直笑,连呼:“喝酒、喝酒。”

    从上午喝到下午,众人皆已醉倒,唯牛飞、袁霸海量,才醉了六七分,二人只能不告而别,出了李府,少不得要在京城各处瞧瞧热闹。京城繁荣昌盛,车水马龙,二人本是山野莽夫,哪见过这般场景,开心的如孩童般雀跃。街边贩卖的物品稀奇古怪,琳琅满目,二人捻捻挑挑,买了些许,又见杂耍的、说书的、卖艺的,应有尽有,让人应接不暇,大开眼界。

    这时,迎面风风火火走来一队人马,有二三十人,只见领头的两人扒开人群开路,口中嚷嚷道:“锦衣卫办案,快些让开。”神情嚣张,语气霸道,仿佛整条街都是他家开的。百姓纷纷避让,以免惹祸上身。袁霸、牛飞横在路中,恍若不见。前头的锦衣卫骂了一声:“眼睛瞎了?还不速速让开!”

    二人有意要与锦衣卫刁难,只见袁霸怒气一拳,打在那人鼻子,反问:“俺的拳头一打一个准,要打你鼻子便不会打你眼睛,你说俺眼睛瞎不瞎?”锦衣卫平时嚣张跋扈,哪受过这般窝囊气,正拔刀怒起,不曾想,牛飞又一拳打去,依旧打在鼻子上,疼得那锦衣卫鲜血直流,差点哭了起来。牛飞道:“咱拳头也准,眼睛也不瞎。”说完后,竟掩嘴偷笑起来。

    其余锦衣卫看出眼前二人分明来找茬,齐刷刷拔出刀刃。袁霸、牛飞也不是善茬,二话不说便与锦衣卫动起手来。顿时,大街之上乱成一锅粥,一番冲突,锦衣卫伤了十余人,袁霸、牛飞也挂了彩。

    “住手!”只见一名锦衣卫收起刀刃走了过来,向袁霸、牛飞抱拳问道:“我乃锦衣卫千户杜一枫,敢问二位何人?”

    袁霸不答反问:“锦衣卫千户,是几品官?”

    杜一枫答道:“正五品。”

    二人掩嘴嘲笑,袁霸又道:“俺两个是皇上亲封的二等侍卫,正四品,官位比你的大,嘿嘿!俺是你袁爷爷,他是你的牛爷爷。”

    杜一枫不敢动怒,反而赔笑地道:“原来是袁大人和牛大人,失敬失敬,在下对属下管教不力,以致误会,还请二位大人见谅。”说完后,示意众人让道,由袁霸、牛飞先走。

    袁霸、牛飞哼了一声,便大摇大摆从锦衣卫身前离开,感觉赚足面子,出尽了风头。事后,袁霸才觉得浑身疼痛,身上有多处刀伤,思来想去不禁生起气来:“俺堂堂正四品官,竟让正五品的人打了,若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牛飞亦疼得不轻,忽见眼睛一转,想出一条妙计:“咱们去奏明皇上,就说锦衣卫以下犯上,甚至辱骂皇上,让皇上治他的罪。”袁霸大呼妙计,拉着牛飞进宫去见皇上。

    袁霸、牛飞二人见了皇上,一顿胡言乱语将锦衣卫说的卑鄙不堪,又露出伤口让皇上看。正德宠信二臣,命高凤传递口谕,惩戒惹事的锦衣卫。

    且说千户杜一枫和二三十名锦衣卫,各受了二十军棍,身上疼痛暂且不说,心里实在憋屈,向指挥使杨玉诉苦:“分明是那两个莽夫动手在先,反教我等受罚,是何道理?皇上不该只听片面之词,任由那两个莽夫颠倒是非……”

    “住嘴!”杨玉怒问:“你是怪皇上是非不分吗?”杜一枫情急失言,连称不敢。此次冲突倒不是什么大事,杨玉并未放在心上,安抚几句后,叮嘱道:“此二人势如中天,又得皇上宠信,日后少惹为妙。”

    杜一枫气不顺,见杨玉不肯为自己作主,又去找石文义诉苦。石文义乃江湖出身,颇有义气,朝廷为官多年,性子并未收敛,听了杜一枫的诉苦,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骂道:“他娘的两个莽夫,才做了几天侍卫,竟敢不把我锦衣卫放在眼里……他奶奶个熊,小小四品侍卫竟如此仗势欺人,倒要看看,见了我还敢不敢造次?”骂完后,便要去寻二人,讨回公道。

    杜一枫本是发几句牢骚,并不想事情闹大,劝道:“杨大人有令,勿惹二人。”

    石文义待下属如兄弟一般,交情颇深,道:“杨玉胆小怕事,平日里,不敢得罪西厂,不敢得罪那些朝廷重臣,便也罢了……今日,还要受那两个莽夫的窝囊气,令锦衣卫脸面何存?”石文义越说越气,命人去打探袁霸、牛飞现在何处。

    连着两日,袁霸、牛飞都在宫里当差,不便下手,到第三日,终于打探到二人在“云来酒楼”。石文义大喜,亲点五十锦衣卫直往云来酒楼。袁霸、牛飞正喝得高兴,忽闻楼下大喊“袁霸莽夫,牛飞莽夫”,隔窗看去,认出又是锦衣卫,二人酒兴全无,骂着下了楼去。

    石文义见了二人,骂道:“两莽夫教我好找……今日让你们知道锦衣卫的厉害。”

    袁霸认得杜一枫,猜出是来报仇,却不识石文义,遂问道:“你小子是何人,是几品官?”

    石文义轻蔑一笑:“我乃锦衣卫指挥同知石文义,从三品,官位大你一级。”

    袁霸神情一转,阿谀奉承地道:“嘿,原来是石文义石大人,久仰久仰……俺常寻思抽空去府上拜访,想不到在此地遇着,幸会幸会……石大哥‘天下第一快刀’的名号在江湖上响当当,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终于得见真人,实乃三生有幸……”

    正所谓“出拳不打笑脸人”,石文义一时之间竟找不准机会出手,此番本是为属下出头,却与袁霸聊起客套,向袁霸抱拳说道:“哪里哪里,‘天下第一快刀’的名号乃江湖朋友抬举,实在愧不敢当……倒是袁霸老弟年纪轻轻就得到皇上宠信,前途不可限量,以后,还需老弟提点提点……”

    牛飞在一旁听着二人谈话,强自忍着,憋得满面通红,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道:“老袁,你刚刚还跟咱讲,要将太监刘瑾,锦衣卫杨玉、石文义、阮秀平等人的头颅拧下来,现在反与这奸贼称兄道弟,岂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石文义听了大怒,举刀骂道:“无知莽夫,竟敢对刘公公和锦衣卫无礼!”

    袁霸横眉瞪眼,握起拳头却是打向牛飞,骂道:“俺好心请你喝酒,小牛精反来坏俺的事,看打!”牛飞亦骂:“黑头鬼,咱讲的都是实话!”袁霸、牛飞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倒把石文义等人看得呆了,打了不是,劝也不是。约莫打了半柱香工夫,二人从云来酒楼打到街尾的铁匠铺,突然转过街角,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石文义暗道中计,追赶上去,只剩下二人背影,对锦衣卫将士道了声:“追!”

    袁霸、牛飞为了躲避追捕,慌不择路地一阵乱窜,翻身躲进一处院落。锦衣卫追至院前停下,见门上挂着“东缉事厂”四个大字,杜一枫问道:“石大人,两个莽夫躲进了东厂,现在该怎么办?”京城内务机构以西厂权势最大,锦衣卫与东厂势力均衡,难分孰强孰弱,双方勾心斗角,积怨已久。石文义思虑片刻:“说不定二人与东厂有瓜葛,进去拿人。”

    数十名锦衣卫无端闯入东厂,搅得翻天覆地,却寻不到袁霸、牛飞的踪迹,石文义下令收兵。

    不等锦衣卫出门,东厂掌刑千户张锐将人拦住,怒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东厂是什么地方?你冤枉东厂私藏逃犯,若当真被你搜查出逃犯便也罢了,如今什么也搜查不出,就想要拍拍屁股离开,谈何容易?”

    石文义哼了一声,毫不示弱:“我亲眼看见逃犯进了东厂,不是被你藏了起来还能有谁?你若交出逃犯便也罢了,若执意不肯交出,我只能禀明刘公公,治你个窝藏逃犯之罪。”

    “哈哈哈……”张锐大笑,随又怒目:“大胆石文义,你目无法纪,肆意妄为,就是到了皇上那里,我也有理可说。”

    双方各执一词,愈争愈烈,忽拔出刀剑,厮杀起来。石文义搜不出证据,并不占理,见东厂的人伤了好几名锦衣卫,便也动了真格,挥刀砍翻数人,直袭张锐。张锐武艺并不出众,抵挡几招,便落下风,身上及手臂皆已中刀,由属下护着退至屋后。

    石文义得势不饶人,杀得东厂节节败退。这时,从后院跳出一只黑豹,那黑豹半月不曾喂食,兽性大发,见人便扑咬起来。锦衣卫大惊,接连被黑豹伤了七八人,却无人敢进,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咬之人传来阵阵嚎叫。石文义胆子贼大,趁野兽不备,挥刀迎上,砍在黑豹后臀,复一刀,将黑豹的整个头颅卸了下来。

    须臾,后院追出几人,却不是刚刚厮杀的东厂侍卫,见黑豹身首异处,膛目结舌:“这……这是圣上寄养的黑豹,是何人所杀?快去……快去禀报督主……”

    石文义听说皇上有一只黑豹,甚是钟爱,想不到就是这只,情知闯下大祸,只觉脑中鸣响,如五雷轰顶一般。惊悚过后,赶紧带领锦衣卫离开东厂,将所闯的祸事禀报指挥使杨玉……

    过了两日,相安无事,直到第三日,皇上贴身太监高凤突然造访“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杨玉等人出门相迎,恭敬地道:“高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忙将高凤奉若上宾,坐于尊位,又命仆人端来茶果,小心伺候。

    高凤端起茶杯,用杯盖划了划浮起的茶叶,轻轻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抿上一口,才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是奉圣上口谕,命你和石文义面见圣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石文义一直不敢言语,小心在边上候听。杨玉猜出高凤是为了黑豹之事传话,便也不拐弯抹角,小心地向高凤打听:“杀死黑豹一事,不知皇上欲治何罪?”

    高凤摇了摇头,淡淡地道:“难说。”又端茶喝了一口,歇了片刻,才道:“皇上喜欢那只黑豹子,你是知道的?”杨玉点点头,高凤又道:“听到黑豹子死了,圣上伤心地哭了两天两夜……东厂的马永成因为饲养黑豹子出了差错,被革职查办……你们锦衣卫却是直接杀害黑豹子的凶手……圣上的性子,我也捉摸不定,若高兴便骂你几句,若是不高兴了,那就不好说了……”

    杨玉、石文义诚惶诚恐地跟着高凤进了乾清宫,向圣上请安。正德皇帝不哭也不笑,平静地耍着一只鹦鹉鸟儿,时而还对鹦鹉吹声口哨,仿佛不知有人来了,二人便也继续跪着,冷汗直冒。

    高凤走到皇上身旁,悄声禀报:“皇上,人已经带到,该如何发落?”

    正德背对着人,竟不转身,依旧逗着鹦鹉,像是什么也未发生,正因如此,反而让杨玉等人更加害怕。等了半盏茶工夫,正德才道:“且问问他们自己。”

    高凤复述圣上的话,指着二人道:“你们先说说,应该给自己治什么罪?”

    杨玉想着,那东厂督主马永成仅因为饲养黑豹不周,被革职查办,石文义杀死黑豹,我也难逃干系,遂道:“卑职对下属教导无方,以致闯下大祸……卑职无颜再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请皇上恩准。”

    正德微一转身,却是朝着钱宁说道:“钱宁,你去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吧!”

    杨玉不忧反喜,叩谢隆恩,高凤转又问那石文义:“你呢?”

    石文义自知罪孽深重,只求活命,便也照着杨玉的话,说道:“卑职也愿革职,并去西域再寻一只黑豹献给皇上,求皇上恩准。”

    且不说此去西域数千里路,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年半载,还保不准石文义一去不复返。正德并不答话,倒是那只鹦鹉说起话来:“去死、去死……”石文义端地一惊,吓得不停叩头,连呼饶命。

    锦衣卫及东厂的兵权皆被皇上收缴,恰如刘瑾失去左膀右臂。与此同时,邱重文、李邦武查出吏部左侍郎蒋全买卖官职,贪赃枉法的罪证,并在早朝弹劾。

    蒋全起先百般狡辩,只因铁证如山,才肯认罪。蒋全虽已认罪,却缴不出贪赃枉法的赃款,即使抄了家底,也不及赃款的十分之一。原来,蒋全买卖官职所得赃款,大部分进献给了尚书张彩,张彩又将其中部分进献给了刘瑾。为求活命,左侍郎蒋全只能供出是尚书张彩主使,坦言自己奉命行事。正德龙颜大怒,当庭将吏部尚书及左侍郎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仅仅数日,正德皇帝在众人相助之下,铲除锦衣卫杨玉、石文义,另派钱宁接任锦衣卫指挥使;铲除了吏部尚书张彩、左侍郎蒋全,升右侍郎乔忠为尚书;又除去东厂马永成,由张锐接任东厂。正是树倒猢狲散,刘瑾大势已去,其余依附的大小官员相继与瑾划清界限。

    内阁大臣李东阳、杨廷和趁机再次弹劾刘瑾,在两位老臣领头之下,又有五寺、六科、都察院、詹事府、通政司纷纷弹劾,列举刘瑾罪证三十余条……

    刘瑾情知死期降至,朝廷之上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文武百官骂道:“尔等之人,十有八九受过我的恩惠,我所犯之罪,你们也难逃干系!”转又对皇上禀奏:“群臣所列罪证,老奴唯有一条不服。”

    正德问:“何罪不服?”

    刘瑾答曰:“谋反之罪!”

    正德道:“已在你府上搜出衮衣、玉带,又有许多盔甲、兵刃,证据确凿,有何狡辩?”

    刘瑾极力辩解:“这分明是栽赃陷害!老奴六岁净身入宫,如今年近花甲,膝下又无子嗣,谋反何益?老奴伺候皇上,凡事尽心尽力,从不敢半点马虎,对皇上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鉴,绝无谋反可能!”

    正德稍加思索,觉得刘瑾之言有理,遂道:“谋反之罪可免,其余诸罪并罚,足以判你凌迟处死!”

    刘瑾伏法后,其党羽张彩畏罪自杀于狱中,杨玉、石文义、阮秀平、蒋全等人被处斩,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及众多官员被削职,又罢废西厂及内行厂,提拔张锐、乔忠等有功之人,为陈展鹏、梁储等含冤的忠良平反……文武百官无不对正德皇帝歌颂称赞,道是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奸党即除,朝野称快,国泰民安,四海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