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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静,错落的青石竹林小径上,二狗子打着灯笼走在前头,傅佑元以及展炎跟在后头。
那一抹从灯笼里透出的杏黄色光,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展修走出屋子,远远的便瞧见朦胧的夜色中的傅佑元,他穿着一袭红衣从竹林幽径缓缓走将过,草上的露水沾湿了衣衫的下摆。
展修快步上前,在傅佑元跟前停下步子,一个微低头,一个微仰头,却是四目相触。
“夜露深重,小心莫要染了风寒。”
展修说着便退下自己身上披着那件黑色镶边披风,给傅佑元披上。此时的一举一动,全然是一副温柔贵公子的模样。当然,得撇开那张冷冰冰的脸来看。
展炎瞠目结舌的盯着自己弟弟,心中幽幽道:老爹啊,你真应该来瞧瞧!
直到带着体温的披风落在自己身上大半天了,傅佑元过了半晌才从状况中晃过神来。
“展校尉有心了。”淡淡的应了一声,他垂下眸子,从宽大的衣袖中探出的指尖紧紧捏住披风,心乱如麻。
岳斌漫不经心的插了一句话道:“殿下,是展都尉,不是展校尉。”
“哦。”傅佑元微微一笑,抬眼望向展修,问道:“展都尉来这边,是……”从走进这院子开始,傅佑元就打定了要与展修撇清关系,所以话语间总是有意疏离起来。
“奉旨剿贼寇。”展修自然是感觉到了傅佑元对自己的刻意疏离。
傅佑元微微颔首:“展都尉辛苦了。”
展修有板有眼的回应他道:“这是臣的职责所在,应该的。”既如此,那就入殿下所愿……
“现在外人还不晓得我就是真正的越王,在外人面前,你还是喊我豆糕。时辰不早了,展都尉早些歇息。”
“是,臣谨记。”
见这二人居然客客气气打起了官腔,在旁的人都傻了眼。
就在展炎也纠结着皱眉头时,却是听傅佑元喊话道:“展炎,走了,随我回寝宫。”
“……”展炎当下一个趔趄,稳住身子偷偷往展修那边瞄了一眼,果然不出他所料,展修那脸色就如同锅底一般黑。
啧啧,完了!完了!
展炎硬着头皮跟在傅佑元身后,两人就这般满怀心事的回了越王寝宫。
二狗子也傻了眼,豆糕怎这样就走了呢?展都尉的住处还不曾安排好呢!
于是乎,被“遗忘、冷落”的展都尉就只好在岳斌这边借住一宿。然而,这一夜,除却二狗子之外,其他人皆是一夜无眠。展修索性就起身在院子里打坐练功,这样不仅可以消磨时间,而且,最重要的是,还能够平静心神,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展修只穿了一身单衣盘腿端坐于石桌之上,阖上双目,气沉丹田,双手呈莲花姿摆放在腿上。一呼一吸,慢慢渐入佳境。
就在展修的气息与周围的花草树木融为一体之时,却是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蹭蹭蹭——”
只见三五个黑影手持利刃出现在越王府之中。他们相互间做了手势之后,便一散而开。
黑影掠过院子,带起一阵风,枯叶缓缓落下。展修耳朵动了动,他也没睁开眼睛,只是抬起手来拈过一片枯叶,朝着黑影掠过的方位,轻轻一弹。
却听一声闷哼,有人滚落在地。紧跟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那些人的气息,理应是岳斌和二狗子,展修也就没有再动手,依旧闭着眼睛练自己的功。
很快,整个越王府就掌起了灯火。傅佑元同展炎到大厅时,就看一列五个穿着夜行衣的人被绑着跪立在那儿。
管事的一脸沉重走上前对着展炎说了两句,意思就是这些贼人想要对越王殿下不利,幸得岳师傅所助,这才将他们擒获。
听了管事的那一番话,岳斌却说道:“这些人的轻功了得,若不是展都尉,我只怕也感觉不到。”
虽说展修对此事只字未提,可是岳斌在看到那人伤处,以及深深镶入其血肉中的枯叶,便明白过来。同时,他也有些惊讶,展修这等年纪怎就练了一身好功夫?这种内力,只怕练个三五十年也是令人望尘莫及的吧!
这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这些是什么人?”
展炎此刻面上虽是平静如水,可是心里头早已掀起了大浪。他来东越这么久,一直都是平平淡淡,怎么傅佑元和展修那臭小子一过来,那些有的没的,怎就立刻浮出了水面?好啊!看不起他展二爷是不是?
“他们不肯说。”管事了垂眼应了一声。
“哦?”展炎摸了摸下巴,不肯说啊,正好!老子有的是手段!正当展炎细数着以往在书里看到过的大刑,琢磨着哪些方便易行,却是看那五个人齐刷刷的倒了地。
“怎么回事?”
岳斌大步上前,抬脚将扑倒在地上的人踢了个仰面,一看竟是七窍流血。他不禁皱眉:“这些死士应该是自己服毒而亡的。”
“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展炎猜不透了。
若说是真的来刺杀越王,那也应该去寝宫啊,怎么就跑到岳师傅的住处了呢?难不成这些死士出任务之前连路线都没有摸准?
岳斌没有说话,他一开始也是以为这些人都是冲着越王去的,可是看傅佑元和展炎一副什么都不晓得的模样,便知道他们没有受到侵扰。既然如此,那就表明这些人是冲着他或者是展修去的。
冲着展修而来,可能是田贵酉的人。
而冲着自己来的,那会是什么人呢?难不成,真如展修所提醒那样,月族人至今对自己还是怀恨在心,于是便痛下杀手?
“定是那些贼寇所为!”管事的忽然提高了嗓门,忿忿不平道,“小的就曾听说过,那些贼人中,有那么一小波人,他们功夫十分了得,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的,可以杀人于无形间。”随后,他便又例举了一些那些死士鬼影迷踪的事情。
管事的说得极为真切,展炎听得入迷,岳斌将信将疑。
而傅佑元则是冷眼看着管事的,他一直都觉得这个管事有些奇怪,一开始总是想方设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现下却又这般招摇。
不管这管事的说得有多真切,在傅佑元看来,他就是故意要将矛头指向海盗。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就在众人都听得入迷之时,傅佑元不动声色的独自一人离开了大厅。有发现傅佑元离去的人,不过他们都以为他是越王的男宠,也就由着他去了。
傅佑元皱着眉,一路深思,不知不觉中倒是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唔……”
“殿下?”来人伸手将他扶住,轻唤了一声。
傅佑元一抬眼,展修那张脸便映入了他那黑色的眸中。“没什么,走神了而已。”傅佑元脸上微微一热,不太自然地撇过脸去望向一旁的松树盆景。
展修也不点破他的尴尬,只静静的站在一旁,陪同着一起观赏那盆“荣幸”的松树。
过了半晌,兴许是气氛太过窘迫,傅佑元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的问道:“大家都在大厅里议事,你怎还在这儿?”
展修侧目看了傅佑元一眼,目光扫到他微微发红的耳尖时,心里一阵愉悦,只听他说道:“没什么可议的,议来议去都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的不错。”傅佑元忍不住赞同了一声。
“殿下是如何看的?”那些人在议论什么,展修大半都能猜到,此刻他更想听听傅佑元的看法。
“我觉得此事一定不会是那些海盗所为。”
“为何?”见他说得如此肯定,展修有些意外。
傅佑元略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将自己的看法都一一道与展修知晓,他说道:“首先,那些海盗狂妄惯了,根本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二来,若真是冲着你报仇来的,那么也应当是敲锣打鼓弄得人尽皆知才是。只要这样将你打败之后,他们失去的面子才能挽回,而且与此同时,还给了别人一记警告。无论怎么想,这种暗杀的方式都不合情理。”
看着少年有条不紊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展修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他点头道:“正是此理。”傅佑元的成长让他很满意,虽说这样的程度还不够,可是相信日久,必定会有所成。
得到了展修的认同,傅佑元竟然高兴得眯起了眸子,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这一状态之后,却又立刻板起脸来。
“那边可还好?”傅佑元问他道,竟是有些想念在皇城的小胖子十二。
“嗯,一切安好。”展修这一趟回去,匆忙得很,根本就没见着十二皇子,不过他不说,傅佑元也不会知道。权当是给他一个心安。
傅佑元的目光分毫不愿意离开盆景,他又问道:“你奉命来剿海盗,可怎没见你带兵过来?”
“说是可以调用这边的。”展修淡淡道。
“是么……”傅佑元不再言语,原本以为是皇帝开了恩,想要造福东越百姓,可现下听展修这般一说,那颗火热的心,立刻就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