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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妇进门当真有许多要忙的,阿月这两日都几乎没怎么得空。www.pinwenba.com见过长辈,还得去见陆泽的上司,所幸带去的礼都有婆婆打点,不用她再费心。依程氏的话来说,便是体谅儿媳。再有,日后挑起陆家正统担子的,是嫡长子,陆泽身为嫡三子,还年轻,分房尚早,并不用急着教导媳妇持家。
可说到底,还是因为偏心罢了。
程氏素来是偏心陆泽的,几个哥哥嫂子也知道,但因为是自己的弟弟,也就没什么话说。这会见连七弟媳妇也一块疼,同为儿媳的见了,心里可不大舒服。
陆家凉亭,扑鼻可闻泥土芬芳。
陆家二媳妇马氏正在穿珠子,一粒粒穿入线圈里,衡量什么样式好看。三媳妇温氏轻步过来,拿帕子往她眼前一遮。马氏正拿针穿去,这一挡一惊,针就戳进了指肚,疼的她拧眉:“我就知道是三少奶奶。”
温氏的丈夫陆三郎是嫡出,马氏的丈夫陆二郎是庶出,因此即便被逗的见了血,马氏也不敢开口骂这弟妹。
温氏拿帕子给她捂住手,笑道:“没瞧见你拿了针,下回定会看清的。”
马氏摇头:“还想着下回捉弄我。”
温氏说道:“这天气大好的,你怎么不去陪着母亲,反倒在这弄这破珠子。”
马氏抿了抿唇:“新妇进门,旧人哪里敢凑上前去抢风头。”
温氏了然,叹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母亲忙里忙外,事无巨细,都为老七媳妇打点好。反观我们几人进门,孩子都有了,却从不得这种礼遇。”
“而且让长辈为小辈这样操劳,老七媳妇也是过分了。”马氏说罢,又笑笑,手指捻着一颗血红珠子,“可是谁叫人家是姓慕,我们几人中,身份有比的上的么?母亲看重些,也是对的。”
正好陆家长媳郭氏见两人在亭中,也走了过来。前头的话没听见,后面的可听清了。一到跟前,温氏和马氏已经先站起身:“大嫂。”
郭氏坐下身,也不让她们坐,淡声:“还在远处就听见你们说七弟妹的不是,身为陆家少奶奶,还是不要跟那些市井妇人那样嚼舌根的好。”
两人忙应声,温氏到底腰杆更直些,又说道:“只是方才我们说的并不是没道理,母亲私心确实重了。”
郭氏看了她一眼,说道:“母亲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温氏抿了抿唇:“那老七媳妇我总能说上两句吧。”
马氏可不想插足她们嫡亲的纷争,婆婆程氏向来不喜欢一众庶出子女,感情淡得很。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也在背后说话,一定会被丈夫责骂。
郭氏说道:“你进门也不晚,阿月还是姑娘时,就常来玩。她是什么人,你倒还不清楚,是个脾气顶好的姑娘。而今嫁进来不过两日,你就颇多指责,不过是因为瞧不过她得大家疼爱罢了。撇去她的身份,往日的她你可喜欢?不是玩的很好,还总夸她么。如今嫁进来你倒嫌弃她,况且宠她的不是母亲,而是七弟,她要做何事,七弟都护着怜着,这是福分,不该成为话柄。”
她说话一向都颇有长媳威严,又说的在理,教温氏也哑口无言。
此时阿月正在房里看礼册,清点大婚当日收到的贺礼。陆泽也在旁帮忙,可算是放了半日的假:“母亲说明日几时回门是吉时?”
“辰时过半最好。”阿月想到堆满两间房的嫁妆和贺礼,就觉头疼,“东西太多了,嫁妆里有十六间铺子庄子,过一阵子还得去铺子收租。”
陆泽见她蹲在贺礼中,很是焦躁,笑笑说道:“你从来都不爱念书,有小聪明,却都是拿来玩。”
阿月偏头看他,笑了笑已快步走了过去,跨过堆满的礼,挽他胳膊:“那是时候你陆大才子上场了,这记账的事你来做吧。”
陆泽微微一笑:“妻子的东西都是自己握在手里的,你不怕我记着记着就据为己有了么?”
阿月撇嘴:“陆哥哥你的想法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暗。”
陆泽失声笑笑,摸摸她的面颊,往那亲了一口:“你去歇着吧,我会清算好。这两日累着你了,等过了这些时日,就不会那么累了。”
“不累,一起吧。”阿月哪里舍得自己去歇着,恨不得整日瞧着他,虽说如今也差不多就是十二个时辰在一块,“早点整理完,早点就寝,免得明日我们两人都精神不振,让爹娘担心。”
陆泽若有所思:“新婚夫妻精神不振,倒是正常。”
阿月不知话里的意思,还很赞许的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觉不对,蓦地偏身盯他:“陆哥哥你、你……”这样露骨的话她竟然还点头,“你越发坏了。”
陆泽笑笑,又道:“还是改不了口么?”
阿月这才反应过来:“我会好好改的。”
“没外人在,这么叫也无妨。”
“可要是叫顺口了,十年二十年后怎么办?”
“一如既往。”
阿月挤眉弄眼:“变成老公公老婆婆了呢?”
两人想了想,默默的看看手背,果真起鸡皮疙瘩了。阿月肃色:“还是尽力改口吧。”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两家离的近,回门也不急着出门。晨起,阿月和众人一起去向程氏请安。
程氏特地嘱咐了相关礼仪,阿月认真听教。见阿月乖巧,没有半分因自己娘家权势而高傲,心下更为满意:“夕阳落山前就回来罢,晚饭一同食用,就别长留娘家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婆婆都这么说了,也不好让他们等,阿月笑笑:“听娘的。”
一众妯娌小孩散去,往用饭的地方走去。温氏往后头看看,见阿月走的较远,轻轻笑道:“娘也不问问我们乐不乐意等她吃饭,我看老七媳妇日后才是要当家的,大嫂地位不保啊。”
郭氏蹙眉:“胡说什么。新妇回门,晚饭本就不该在娘家吃,娘顺嘴提一句,你又多心了。”
温氏就是不服气,归根到底不是阿月讨人嫌,而是她爹爹和慕宣一样,都是大琴国的将领。可就是处处比不过慕家,长辈比不过就算了,连她和阿月同辈也比不过。那日阿月嫁来,排场比公主出嫁还要壮观。连太上皇都亲笔赐画,太后皇上也送来贺礼。
她慕家为大琴国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温家就没有了么,凭什么风头全被抢了去。如今不压她一压,日后就要被踩在头上了。温氏冷笑:“她现今是只兔子,再得宠些,就会吃人了,等着瞧罢。”
说话间,阿月和陆泽已经走的很近,听见最后一句还不知道她指的是谁,谁想这时二嫂马氏说道“我瞧着老七媳妇确实不是善茬”。这话入耳,可将阿月怔了怔。
用过饭,离吉时还有小片刻,阿月和其他嫂子们坐在大堂里陪程氏说话。瞧了二嫂三嫂好几回,还是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们,要这样被非议。可是这样直接问,可想而知问不出什么,心中略微郁闷。
辰时过半,陆泽携阿月回慕家。出门时就见她面色有异,问道:“不舒服么?”
阿月摇摇头,见快到家门,也没说话,等会没人了,再同他说悄悄话。
慕韶华和方巧巧一早就在等了,事实上这几天他们出门,已经见过总是处于各种拜访状态中的阿月好几回啦。这会见了也少了些感慨,和女婿女儿说了十来句话。方巧巧就拉着阿月进屋,陆泽自然是陪岳父在外说话。
方巧巧倒觉女儿除了发髻挽起,其他地方一点也没变。入屋坐好,已经有下人端来阿月最喜欢吃的果点:“刚进陆家门,不比家里自由,想吃的也不能开口说,所以娘早早准备了这些,还有待会的午饭,也都是依照你的口味来做的,放开肚皮吃吧。”
阿月心觉温暖,又想起两个嫂子背地指责她的话,对比之下,说道:“还是家里好。”
到底是做娘的,方巧巧听出端倪来:“可是有什么不如意的?跟娘说。陆泽待你好么?家翁如何?还是妯娌间处的不好?”
阿月默了片刻,说道:“不知道怎么就讨两个嫂子嫌了。往日去陆家玩,她们都挺好的。可现在却在背后说我迟早会变成吃人的兔子,不是善茬。”
这话可就严重了,莫名被厌恶可不是好事。方巧巧忙问道:“这几****都做了什么,跟娘好好说说。”
阿月不知根源在哪里,就将自己所能记起的事和母亲说了。
方巧巧听罢,也是苦笑:“倒不知你哪里做错了。听来听去,你也安于本分,没有仗势欺人,更没有不敬公婆,可是还有什么漏了?”
阿月想了好一会,蓦地明白过来:“许是招她们嫉妒了。细想下,婆婆待女儿很好,见过好几回她们脸色不大好,那时不上心,现在一想,全涌上脑子里。”
“约摸是如此了。”方巧巧微微摇头,人的妒心真的不能小瞧,“你知道根源了,那可有解决的法子?”
她虽然有办法,但还是想女儿自己动动脑子,不好过分依赖人。
让婆婆不疼自己阿月可做不到,毕竟这是婆婆的事,她总不能做些忤逆的事来气她,那种自伤的方法太傻。那唯有从二嫂三嫂那作为突破口了,让她们抹去对自己的敌意,往后还要一起生活,阿月不愿闹僵,让她们不喜自己。
“要是我不好好解决,妯娌不合,于兄弟手足也不好吧,毕竟在枕头边吹吹风,信的还是自家媳妇。”
方巧巧见女儿会为陆泽考虑,很是欣慰,淡笑:“若是解决不了,就回来跟娘说。”
阿月点头。
陆泽同慕韶华说了半日话,午时刚过,慕长青也从翰林院赶回来了,还不是为了见见陆泽。
两人是好友又是同僚,想见面的机会多着。可这好友同僚的身份终究是比不过妹夫亲啊,让他怎么能不趁空回来见见。
陆泽见了他进大堂,还没开口,慕长青已喜不自禁唤他“妹夫”,当即将他呛了呛,惹的慕长青朗声笑,见他甚是窘迫,十分高兴,又道:“我暗暗和你比了十余年,可惜都比不过,什么都是你拔得头筹,我屈居第二。这闷了十几年的心,终于是在身份上压你一回了。”
陆泽笑笑,叹道:“真是可惜,若阿月是姐姐该多好,你便要喊我一声姐夫了,此时也得意不起来。”
慕长青更是得意:“还好阿月是妹妹。”
两人熟稔,说起玩笑话来也不见外。
用过午饭,和长辈说了半日的话,眼见快要傍晚,丁氏也让他们去大宅走走,让他们小两口一块玩去。
阿月和他走了一圈,问道:“七郎想去哪?”
陆泽想也没想:“你闺房。”
阿月意外道:“为什么是那?”
陆泽淡笑:“以前我来,连你房间附近都不能去。你大病过两回,我都恨不得自己有遁地术,能去见见你。可是礼仪束缚,不能前去,那时的焦急全被那四面墙挡了去,很不高兴。”
阿月这才明白,拉了他就往那走去:“如今可以大大方方去了。娘亲还将房间留着,还说除非宅子不在了,否则一直给我留着。”走了十余步,进了廊道,倒是想通了,顿步看他,“你想进的不是闺房,只是想能随时瞧见我,对么?”
陆泽握住她的手,笑意轻轻:“是,那时就在想,要是你嫁给别人,如何是好。能随意进出你闺房,就意味着你已是我的妻子,所以很想去看看,你从小到大住的地方,到底是怎么样的。”
话里隐约透着独独占有的意思,还是对自己说的,阿月却觉这种感觉很好。陆泽性子淡然,心中想要的并不多,这会说了这些话,已强烈的告诉她,阿月在他心中所占的地位。
要不是下人还远远跟着,阿月真想抱住他。那是她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如今做了夫妻,也终于能正大光明的往他怀里钻。
原来两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想将对方留在身边。
家长里短确实让怕麻烦的阿月讨厌,娘家的人也比夫家的亲眷好相处。可哪怕是为了陆泽,阿月也愿意试着和他们打好交道。
这不是牺牲,也不是付出。而是因为他们和陆泽比起来,陆泽更为重要。
所以为了更重要的人,她愿意耐着性子去琢磨,去试着和他们相处,而不愿因为自己的不喜远离他们,让陆泽陷于手足困境。
“陆哥哥。”阿月眉眼弯弯,含着星辰般明亮,“我喜欢你。”
陆泽大方点头:“嗯,我知道。”
阿月扑哧一笑,抗议道:“话本里不是这样的,难道不该回一句同样的话么。”
他倒真没想到,只是能感觉得到阿月对自己的情意,就顺声应下。只是话到嘴边,似乎太过儿女情长。迟疑了好一会都说不出口,阿月笑笑:“好了,陆哥哥会说情话了才教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接连两句,好像又绕回去了,阿月认真道:“我会努力改口的。”
陆泽轻轻抱她:“就这么叫着先吧,日后再改,改不过来,就喊一辈子。”
阿月伏他胸膛上,感应起伏,也觉如此甚好:“嗯,那就这么喊一辈子。”
夕阳悠悠,晚霞暖暖,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打的很长,似已融为一体,再不会分开。
陆泽和阿月回家时,又拿了一大堆回礼。下人抱着东西跟在后头,阿月前后瞅瞅,两家相隔最多二十步,对于这种邻居成亲很是赞同,感慨说道:“我们要是生了女儿,日后看中哪家公子,也拐过来当邻居好不好。”
“要是只生儿子呢?”
“那我们搬家,搬到好姑娘的隔壁去。”
陆泽笑道:“这个想法好……不过当年就算我们没有做邻居,或许,也跟此时一样。”
阿月也觉得是,当年初见,她还将他的船绳松开,害他在江上飘了几个时辰。那样触怒冷冰冰的陆大神童,最后还做了夫妻,光是想想就觉得缘分天定,拆不开了。
“阿月,早上出门时你面色不悦,可是有什么事?”
竟然被他看出来了,阿月又觉意外,低声:“是两个嫂子的事。”
因快到家里,和他简略说了。听的陆泽皱眉,一进去母亲就来问今日回门如何,也不好多说。一同用过晚饭,进房里歇息,只剩两人时,他才道:“怎么好好的招惹嫂子们了。”
阿月这才跟他细说,末了笑笑:“我出嫁前,祖母也跟我说过,陆家是个大世家,人很多,想没有间隙是不可能的。所以两个嫂子那,或许就是第一道坎。不过陆哥哥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处理妥当,不让嫂子们再有偏见。”
陆泽见她没有退却,也信她能处理妥当,阿月从来都不是个懦弱人。
陆家凉亭,妯娌姑子众多,从来都是不缺人的。尤其是这静怡院,因庭院景致好,天气又凉爽,马氏早早的就拿了篮子来,编她的珠链,打发时光。目光专注在这上头,也没察觉到有人走近,听见一声“二嫂”,她才抬头。
阿月又笑笑:“二嫂串的珠子真好看。”
马氏笑道:“原来是七少奶奶,快坐下。”她将珠子收回篮中,叹息,“我父亲喜欢珠宝玉器,我自小耳濡目染,就学了一些,但说好看,也是过誉了。”
阿月见那未成形的珠串,确实是好看的。马氏又道:“我爹不过是个四品官,哪里比得过七少奶奶,生在大富大贵有权有势的家里,这些珠子哪里能入您的眼。”
话里真是满满敌意,阿月说道:“我儿时并不住在京城的家里,过了六年清贫日子,不过呀,在两个地方都住的高兴,因为家人和睦,父慈母爱。而且腰缠万贯,不过日食三餐,即便再富贵,家中不合,也不是开心事。”
这话可戳到马氏的心窝子了:“可不是,我小时候,爹爹还是个七品小官,但我们一家和睦。后来我爹爹的官越做越大,反倒不如高兴。七少奶奶这话说的没错,手里再多银两,还比不过手执一个铜板时过的舒心日子。可偏别人不懂,还觉得我从七品官的女儿变成四品官的女儿,教人羡慕。我若辩解一句,他们还说我矫情,真是可气。”
阿月笑道:“我懂,这些话跟别人说,还以为我们身在凤凰窝,嘲讽他们。其实都是真心话,可真心话在别人听来也是恶意满满。”
马氏连连应声:“我都憋了许多年了,今个儿总算碰见可说的人、懂我的人。”
阿月掏了心窝子跟她说这些话,话闸打开,两人越说越投机,真教马氏说的痛快,才发现两人竟有这么多一致的看法。说人说事,谈古论今,见地也教她心服。
一眨眼竟到用午饭的时辰,马氏意犹未尽。
翌日,温氏也来了凉亭,见马氏的珠链已快做好,笑道:“着实好看,明日刚好要去赴宴,你定会戴了去吧。”
马氏笑笑:“这是我重新拆了做的,适合七少奶奶那像白玉的脖子。”
温氏蓦地一顿:“你做了给她的?”
马氏这才想起温氏于她有微言,讪笑:“七少奶奶人其实挺好,待人真诚,许是三少奶奶对她有什么误会。说什么是会吃人的兔子,倒更像是嫦娥身边的玉兔。”
温氏拧眉,她不就是走了一日,怎么马氏就突然调转阵营,奔了阿月去。
还说不会吃人,转眼就动手了,这样快,哪里是个简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