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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是最强悍的债主,催起账来没人胆敢不服。
人事部在年底之前还要赶完37份《职工访谈记录》,更尴尬的是,这项工作必须挤压其他部门的宝贵时间,大家手上的活都垒的摇摇欲坠,打心眼里讨厌‘请对你经理提出两点改善建议’之类敏感又不讨好的问题。可事关年底考评的田旭柏没有选择,还是要厚着脸皮闯进每个办公区,在一片应付和抱怨声中完成访谈,顺便把自己变成楼里最不受欢迎的人。
马桑雷最近的笑容越来越多,但却和他自己的快乐不成正比。主要是因为安平署今年的重复投诉创了新高,在舆论的压力之下,大家仔细排查了诱因,发现‘外勤部负责人态度恶劣’这条被提到了179次。于是所有的投诉人全都被约了过来,客服部一顿威逼利诱,把马桑雷赶进了接待室,陪上假笑和他们一一和解。
罗亚吉的办公室外面,这两天总能看到一个女性的身影,为了堵到繁忙不堪的部长,柯艳萍已经做好了在19楼打地铺的觉悟。虽然‘置换老旧棉花嘴’的提议已经被回绝了无数次,但抱着年底或许有费用结余的侥幸,她还是想再碰碰运气。只是罗亚吉最近都在为庞屋奔走造势,除了那几盆巴西木以外,她连个鬼影都没逮到。
而测试组的日常训练也在紧锣密鼓的召开,但景阳还抓住训练的间隙猛玩赛车,所以比别人更加繁忙。
他刚刚通过隐蔽跳板完成反超,成功超过了第三名,而马上要通过的瀑布下方就藏着另一条近路。虽然这么多年车技也不见长,但是凭着上千把的软磨硬泡,能蒙眼画出每张地图的景阳总能在《霓虹竞速》里让新人吃个大瘪。
“这技术好厉害。”
“哪有。”突然被这样一夸,飘飘然的景阳连用两个加速,专门秀了一段华而不实纯属好看的爬墙超车。
“我是说康戈尔斯基,景阳。”法塔指了指墙上的训练画面。
出于安全考虑,在非自己的训练时段大家都要等在更衣室里。这里最近挪走了好多旧柜子,还有没人认领的脏毛巾和积满黑斑的香皂块,又搬进来两台可以当衣帽架用的香薰灯,而且为了方便观摩学习,毕昂普专门拉了一套直播设备,把大厅里的一举一动都投进椅子正对面的墙壁。
现在画面里的庞屋动作协调,没有一停一顿的僵硬感,不论是精准抓取还是疾跑急停都完成的要比景阳高出好几个档次。
“厉害吗?和我也差不多,是你自己没开窍吧。”刚刚训练回来的杜玛正坐在后面那排大嚼腰果,对法塔夸张地赞叹嗤之以鼻。
按照惯例,景阳应该站在搭档这一边,可自从在章鱼圈被定性成关系户之后,他和杜玛就愈发的同仇敌忾。
“别只是嘴上酸,先在训练中毕业再说。”每次轮到康戈尔斯基登场,瑟琳就会举着智盘在画面前录像。
“我明天就能完成,再说了,他也没……”
“恭喜,康戈尔斯基,请解除动态同步,”毕昂普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他一直带着几个数据采集员驻守在大厅侧面的指挥部,那里更近自然也更容易观察,“在汪江猜之后我们终于有了第二位通关人员。”
刚才还气势汹汹想要反驳的杜玛一时间没了声音,他只能抓起一大把腰果塞进嘴里,用不甘心的后槽牙把他们磨成稀泥。
一分钟之后,康戈尔斯基带着毕业生的表情走了进来,额头上挂满了肉眼可见的汗珠。
“看起来怎么样?”他一进门就忙着去查看自己的录像。
“棒极了,你女儿一定会喜欢的。”瑟琳满意的态度里也有对自己摄影技术的肯定。
“那就好,她每次提到我是驾驶员就被同学说是吹牛,不过上周的动作太丑了,实在是拿不出手。”终于有了满意的成果,他这才顾得上打开锁扣把捕捉环从腿上取下来,眼光从景阳身上扫过时,一改刚才幸福的语气,很不情愿的提了一嘴,“到你了,赶快出去。”
景阳则是更加的极不情愿,和其他人迫切希望多练一会的态度截然相反,现在进度最慢的他已经没了信心,只盼望自己能被忽略,最好每天光玩赛车也不耽误获取津贴。
走在大厅里,景阳想的全是某部科幻电影,他也希望有副墨镜和一个特别的手电筒,能发出体贴的白光,可以在他蹩脚的表演之后把目击者的记忆删个一干二净。
就这么想着,已经来到了庞屋的面前。
他尽力专注,把注意力分配到重要的事情上去,免得犯过好几次的错误再次出现。
轻轻按下启动钮,钢铁膝盖逐渐弯曲,在保持重心稳定的前提下,整个机身缓缓下降,最后完全蹲了下来。
完成身份识别,舱门打开,走进去做第一个关键动作,佩戴臂架。
这臂架就像一双设计精美的长筒手套,它与舱壁链接但也没有被完全钉死,它是舱内最重要的支点,可以保证景阳不会像保龄球一样摔得找不见北,还能把捕捉环顾及不到的指尖动作完美传递。
而脚下的沙盘则熟悉的多,和小森林纪念版相比,这片黑色的大地更软更厚也更敏感,虽然功能相同,但的确是一分价钱一份品质。
捕捉环的重量景阳还没完全适应,所以动作比狗熊灵活不到哪去。格外笨拙的准备好之后之后,他为了舒服点又在里面蹭了几下,才按下了右手前的升舱键。
一段轻微的振动,如同刚刚起步的摩天轮,透过舱门可以看见视野逐渐拔高,同时舱内响起了毕昂普的指令。
“下面进行安全检查,请确认通讯系统是否为双向常开,并回复‘沟通正常’。”
实际上只要连续三天零错误,就可以跳过这个最基础的环节,而整个测试组里,只有景阳还需要每天再来一遍。
“沟通正常。”他把左耳上方的灯按成了绿色。
“请确认温控系统是否正常,回复现在舱内温度。”
“75℃”
“啊?”毕昂普尴尬的惊叹着,同时伴随着信息技术部两位数据采集员的嗤笑声。
“呃……不对,这是总电量,应该是19.6℃。”
景阳的脸一阵滚烫,满脑子都是更衣室里大家前仰后翻的大笑场面,但指令就像是一群野狗,并不会因为怕他出丑而放弃撕咬,好不容易搞定一只,就又冲出一条更饥饿的。
“那不是前置主灯,是通风口关闭!快打开,你会被憋死的!”
“景阳,舱门单透不是全黑,你至少得能看到外面。”
“……”
“现在请确认捕捉环佩戴无误,然后开启动态同步。”
数不清按错了多少次,这就像在商场的大展板上刮奖,完全是靠着厚脸皮和毕昂普的耐心才跌跌撞撞的通过了启动前安检。
他抖擞了一下四肢,然后伸出食指,放在了舱门左边高尔夫球般大小的屏幕上,为了让驾驶员有调整姿势的时间,屏幕上闪过一个倒计时,景阳像刚洗完手那样甩了甩胳膊,然后自然的垂落,紧张的等它完全变成青色。
现在庞屋就成了一台巨大号的木偶,会模仿他所有的肢体动作,不过因为反馈叠加的存在,实际动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就像有一种奇怪的惯性萦绕左右,第一次驾驶时他先是抬不起腿,如同罚站,后面又抬的太高,膝盖几乎打到肚子上。
体测的确不是没有必要,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萌巨人就是一匹野马,若没有足够强硬的缰绳只会被它拖着乱跑。
而今天的第一个任务是伤情救助,两台棉花嘴把假人放在中间就快速的离场了,似乎是担心半吊子驾驶员准心不稳错抓起自己。
这个看似再轻松不过的动作就是一个陷阱,那假人脆得像层宣纸,考验的就是指尖敲到好处的力度。
景阳上周尝试的时候,像自己抓东西那样简单的伸手,却发现庞屋的重心完全不同,直接没有稳住跪倒在地,整整四天都被人笑话现在拜年有些太早。
所以今天他吸取教训,先是按照规定老老实实的蹲下去,然后再双手协作,如同用簸箕那样把随时可能被捏破的假人扫进自己的手心。
“很好,不过单臂托举会容易造成二次伤害,运送时必须双手重叠托举于舱门前,这样也方便观察……”毕昂普帮忙心切,还在指挥部里不停地做着提醒。
不过就要大功告成之时,许久没有动静的电梯从楼上降下,一辆载重车冲了出来。
那车不按规定等训练结束,而是径直开向最里面的停靠区域,景阳慌忙躲闪连挪了好几步,虽然没有一屁股摔在地上但却跨成了一个弓步,手里的假人也因为紧张而被捏成一团皱巴巴的废纸。
“太危险了,幸好没撞上!”毕昂普从小指挥部里跑出来,其余几个人也走出更衣室围到了车旁。
汪江猜从车上走下来,大部分训练日中他蓬勃的肌肉总能带来积极的心态,不过今天却明显生着闷气,看见惊魂未定的景阳跳下了庞屋,他也只是很敷衍的挥手致歉。
“不是去陪女朋友打疫苗吗?怎么,吵架了?”瑟玲觉得这幅表情背后肯定有原因。
“不,挂号排队都很快,医生态度也很好。”
“那就是饿的了,那附近的几家馆子这会正是高峰期。”康戈尔斯基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经过高强度的训练他体内也能量告急。
“也不是,她考虑的比我周到,去的时候就定好了位置。”
“那就是走错路,过了没必要的收费站……”
“别猜了,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三个漂流党在农博市场的墙上涂鸦——‘屠夫庞屋是漂流党灭绝者’,我就冲过去想把他们赶跑,但没注意还有同伙,打不过我就玩阴的。”汪江猜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指了指载重车的驾驶室。
那车厢里全是喷漆,而且颜色丰富无比,就像接连引爆了十几颗藏有剧毒的罕见疱疹,如果不是在屁股下垫了一堆披萨盒,汪江猜可能就得站着开回来。
“漂流党就是没心没肺,”杜玛咽着口水往回退了退,虽然中间还隔了好几个人,但他依然担心涂料染上自己,“他们有麻烦时你是英雄,完事之后你就成了垃圾桶。”
“说到底大家还是惧怕庞屋,我们干脆给它做个背心吧——‘放松,我只有362KG!’”汪江猜自嘲的做了一个举牌子的动作,就是买珠宝不付钱被带进警局时要拍摄的那种。
“是不是该把庞屋设计的再圆润些,应该会增加安全感。”和一堆男人相比,瑟琳更擅长从理性的角度寻找突破口。
“这外观难道还有继续让步的空间?我看就算穿个裙子……”
“安静,都别吵了。”毕昂普打断了怨声载道的吐槽,这种控场已经成了他生活中既无奈又摆脱不了的一部分,“躲是躲不掉的,和漂流党相爱相杀本就是安平署的宿命,不过正式上街之前,我们肯定有办法让他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