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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园仪式当天,也是执械组来到简当镇后最热的一天,暖流终于从冬眠中苏醒过来,像个几百天没吃饭的饿鬼一样带着火气四处奔走。而园长顾不上烈日当头,站在台上激情四射口若悬河,只想把茉莉蕉推向更高的风口。
“……物以稀为贵,忘了你家的普通香蕉吧!茉莉蕉一年只产两季,而简当镇的品质在集合区首屈一指……”
而伴随着台上的口播广告,台下慢慢站起来一群膀大腰圆的先生,这群人说像打手实在不够灵活,说是果农又像从没干过粗活,也不是提前要走毕竟没有任何一位离场,貌似是志愿者也未曾帮任何小忙。
不像那些不明就里的观众还在四处张望,景阳知道这是为庞屋登场而做的特殊铺垫。他只是有些低沉的望着人群,即使自己已经放低了姿态,但阿尔邦最终还是没来。橡皮泥式的友情果然只属于孩童年代,长大后再也经不起这样随意的揉搓拉扯。
“……今日各区的大胃王也齐聚在此,要给我们送上一场饕餮盛宴!为了第一名5万元的奖金,他们的胃早已蓄势待发!但首先,让我们把裁判请来台上!”
仪式开始前半个小时,康戈尔斯基就穿着精仿猿服躲在了预定位置,经过一场汗流浃背的考验,终于等到了自己出场的讯号。
巨猿推开藏身处绘着香蕉树的挡板,按之前排练的那样一跃而下,算上全套装备和驾驶员的重量,这个半吨多的大家伙砸出了一种深水炸弹般的巨响。
如果观众只有两三个,肯定会像景阳和顾丁一样吓得拔腿就跑,但人多就是无畏,台下只有震耳欲聋的欢呼,他们乏味的日子是如此欢迎这从天而降的怪物。
康戈尔斯基捶胸,砸地,挥手,还把吓人的大头往前凑凑,这是自我发挥的表演时间,他要驱赶热情重新占据那些沉闷的躯壳,直到每个人都嘶喊到逐渐忘我才算是为后面的环节打好了基调。
现在候场多时的吃货们终于缓缓上台,园区的礼仪也把今天的挑战项目端了上来,比锅盖还大的托盘得要两个人端,上面的茉莉蕉堆出埃菲尔铁塔的形状。
景阳联想到这一周的地狱午餐,再看看眼前令人胆寒的份量,浑身的汗毛都自觉拧成了麻花状。
哨声一响,全场延续刚才的疯狂,因为比的是速吞,吃相可谓是一个比一个豪放。
进嘴之后只嚼两下,那都算初级选手,狠人往往仰头朝天,待食管成为一条直线就整根整根往嗓子里塞。
牙齿的工作效率已经难以让三号选手满足,为了追求极速,他祭出了一道极不卫生的凶残吃法。先把茉莉蕉置于掌心,然后用半秒时间狠狠捏扁,再将这粘稠的糊状物抛进嘴里,就跟喝冰沙似的硬吞下肚,然后毫不耽误继续一个循环。
这吃法让他占尽了优势,但就怕鼻子瘙痒。刚才呛住之后一个喷嚏,就看见两行淡黄色的飞箭从鼻孔喷出,而被箭支射到的三位幸运观众则惨叫着跑向了不远处的灌溉河。
这场与吃有关的比赛很大程度上变成了智力比拼,手里能做的文章也不限于捏扁这一种。
大家都发现剥皮的快慢才是重中之重,于是有武林中人甚至搬出了四方鹰爪功,中指食指卡住东南西北,大喝一声同时往下撸,直直站立的茉莉蕉还没想好该倒往哪个方向,就已经在顷刻间被扒光了衣裳。而有的人则反向思维,抓起蕉尾倒挂在空中,像挤虾滑一样用劲一捋,把整条蕉肉推进了张开的血盆大口里。
但更狠的是那位外号叫做‘饿鲛鲨’的人气选手,他是连皮带肉一起吃,要是场下的加油声够大,甚至连蕉把也不剔一同大嚼特嚼。
“他们还要吃多久?我快被热化了!”
康戈尔斯基的抱怨在对讲机里响起来,虽然比赛过程中不需要他真的裁定,但还是要来回走动吸引眼球,这种挺不直背的走法本就难上加难,要不是为了女儿估计他早就已经弃舱逃走。
“快了,这不又抬下去一个,还剩5人。”景阳也祈祷这场撑到吐大赛快点完结,毕竟这比赛食材让他看一眼就浑身发怵。
终于,在七号选手吃到翻出了眼白之后,比赛结束的哨声也亮了出来。
“恭喜‘饿鲛鲨’,他在美食界的传奇还在续写!”园长从拳击比赛中得到一些灵感,也抓着获胜方的手臂向四周展览,“现在请你站稳,千万别被颁奖仪式吓到!”
冠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巨猿的手掌举了起来,奖金就放在庞屋之前藏身的高台上,但突然飞上半空的他下意识的惊呼,看见堆满现金的箱子都忘了伸手去拿。
“这老兄倒是提起来啊!香蕉把脑回路粘住了吗?”
康戈尔斯基没有打开公放,这些破坏现场氛围的牢骚只有执械组能听到。此刻燥热已经让人忽略了规矩,鲛鲨锅在他眼里就像一个快没电的遥控器,既然不灵光了就左右晃晃把他喊醒。
“你别摇了,园长正提示呢。”乌当吉日格勒实在看不下去这种粗犷的动作,他似乎担心上面的冠军会被晃恶心,然后和罐可乐似的把茉莉蕉喷个满地。
等到颁奖结束,大胃王们终于全部离场,但是康戈尔斯基的任务才只算完成了一半。接下来投影亮起,开始乐园的全面介绍。
轮翻香蕉船什么价,采摘体验馆往哪走,蕉林歌友会周几开放,蕉皮大帽保质期预计多久,这是园区的热点项目,负责发声的园长自然把它们放在了最前头。
而肥料站后的小路不能乱闯,单独让孩子使用蕉叶盛饭容易烫伤,闭园时间和求救电话还得啰嗦一遍,园区里的9大无烟区更是绝不能忘。这些婆婆妈妈的念叨都是安平署的分内工作,毕竟简当镇潮驱移民的比例较主城区而言只多不少,不便开口的康戈尔斯基全力贡献肢体语言,手舞足蹈好让大家记得更牢。
“……感谢猿先生带来的精彩展示!但究竟是谁如此关心我们的安全又躲在这身皮毛下面?现在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候。”
“老天,再撑5分钟我就要蒸发了。”
康戈尔斯基在对讲机里感慨了一句,火速脱下这身长毛棉袄。看见爸爸的一瞬间,憋了整个早晨的娜喀娅用交流电的频率拼命鼓掌,周围被她带的迅速响起一片掌声的海洋。
但反常的是那掌声骤起骤降,本该持续得更长却突然没了动静。
“我看见了,他就是作弊了!”
两拨已经比完的大胃王凑在场边吵了起来,这就是人性的黑洞,能瞬间吸引所有八卦的目光。
“没说不让用晶替齿,你们也可以动手术啊。”已经夺冠的饿鲛鲨以一敌三,他紧紧护着自己的钱箱,生怕对面仗着人多冲过来抢。
“我们没那么卑鄙,吃东西都不靠自己的嘴!”另外一边的几人刚才也都在台上,其中还包括那位鼻孔射箭的暗器流选手。
“装备也是比赛的一部分,我在专业赛场上还见过多挂胃呢,穷就说穷,你们漂流党就是嘴硬。”饿鲛鲨毫不掩饰自己的优势,故意呲牙露出一排锯齿。
吐沫星子还是太轻,吵了半天也没见把人砸晕,既然赛场纠纷上升到了种群侮辱,两拨人手上的小动作也越来越多,你撞我一下我顶你一肩,你问候我姑妈我就喷你舅爷。
镇电视台的转播还在继续,园长为了面子赶紧派兵,蕉点乐园的保安组在工作第一天就迎来了展示的机会,一堆临近退休的大爷半跑半走,冲上去二话不说就想把人拖走。
“不要碰我的箱子!松手!”
“我不走,不公平,我们要求重赛!”
但双方都不配合,大爷们也都没敢倾尽全力以免自己骨折,虽然还算不上聚众斗殴,但场面你推我搡的确乱成一锅稀粥。
“别推了!有人坠河了!”
刚才的骚乱把人群撕扯的偏离了安全区,而最外层观众运气不佳,被一个接一个的后背硬生生挤进了水里。有些水性好的操着狗刨式游了回来,也就权当是个降暑的小插曲,但还有两个小孩是纯粹的旱鸭子,他们在水面上一沉一浮逐渐被卷向了更深的水域。
几个会游泳的热心肠赶忙在河边脱衣解裤,但安平署又怎么会在救人这件事上甘心落后?庞屋迈着大步飞奔而来,纵身跃下砸出可以与海潮争雄的水花,所谓的深水区不过齐腰而已,它迈开双腿破浪前行,赶在孩子们失去呼喊的力气之前就将他们一一救起。
欠下的掌声终究是要还的,回到岸边的康戈尔斯基受到了救世主般的礼遇。他把两个小落汤鸡放进鼓掌的人群里,他们哆哆嗦嗦还在咳水,身上一瞬间多了好几件大人穿的外衣。
而在比赛中落败的大胃王们已经没脸继续争吵,他们随着大流象征性的拍了拍手,尴尬的像是几只孵错了蛋的斑鸠,趁着人群没有转过来追本溯源,赶紧离开现场打了一辆的士就准备溜走。
“这就是庞氏效率!”康戈尔斯基的壮举可算是拯救了气得差点儿自爆的园长,也让今天的开园仪式继续回到令人欢快的航道上,“有情我们的守护者回到台上,打开舱门,蕉川台的记者们早就巴不得来个特写了!”
台下的娜喀娅把双手挥的像雨刮器一样,这环节简直就是她的私人定制。不过万众瞩目的庞屋却有些掉链子,它挪了两步却又倒了回去,左手指了指远方又重新放下,这令人费解的动作连执械组的两个人都看不明白。
“基米尔,现在可不是耍宝时间。”
乌当吉日格勒躁动的直拿拳头锤自己的肚子,但对讲机里的回复却是一阵杂音,刚开始像猫科动物的嘶吼,很快又变成了断断续续的锯木头声,谁也不知道驾驶舱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连周围簇拥着的观众都感觉到了异常,庞屋踌躇不决的脚步越来越没有规律,警惕感够强的人已经跑出了好几十米。
“我……是……不……是……我……动……”对讲机里终于响起了能够辨识的人话,但杂音依然很大,整段语言像蹦豆子一样被切成了几个无法理解的小块。
“你说什么?!”
但还没等到景阳猜出内容,庞屋就突然迈起了大步,它没有回到应该去的台上,而是诡异的跑向了反方向的马路。
它的步履没有章法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像拖着船轴粗的铁链,又像被巨狼芬里尔咬断了跟腱,扫平了沿途的路灯,踏过茶餐厅门外的桌椅板凳,左扭右扭随时像要跌到,但又带着破坏的光环一路向前。
“停下来!快点停下来!”乌当吉日格勒抱着对讲机在后面使劲追赶,他这副体格随便一动都是对卡路里的巨大消耗,若不是万分紧急绝不会如此奔跑。
而景阳跟在后面,总感觉自己健全的四肢此刻如此渺小,他知道奔跑是为了把庞屋拦下来,但又觉凭两副凡夫俗体实在荒谬的可笑。
装满无助的沙袋勒紧了他的手脚,他只想把眼睛牢牢闭上,毕竟只要没看见一切就没有发生。但还没等他实施这自欺欺人的计划,惨剧就已经呈现在了眼前。
“咚!”
这巨大的撞击声来自一辆出租车,它的轮胎全部飞起车身像铁皮沙包一样挤压变形,发出尖锐又扭曲的惨叫,在空中滑过几米重重的跌落在了十字路口,那迎面的店门像泡沫一样被砸的碎屑飞溅,惨不忍睹。
坐在车上的几位吃货之前是对奖金有所窥觊,但此刻早就放弃了无理取闹,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离开之后还会遭到这样的恐怖袭击。
而撞击后的庞屋也是一副惨像,仰面砸在几辆私家车上,周围的玻璃渣不分敌我的四处迸射,警报声一层叠着一层,仿佛几百只乌鸦在盘旋出一首黑暗与残暴交织的禁歌。
街对角的书店门窗已经全毁,被炮弹洗礼一轮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遭受了冲击的顶灯忽闪忽停,正拼尽全力苟延残喘,零落的书页在狼藉中飘散,匍匐而逃想要远离这场灾难。
丧失理智的人群只知道尖叫和奔走,刹车和追尾声在马路上交替鸣奏,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已经倒下,它也将惊恐蔓延到更多慌张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