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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龙画凤的屏风隔开了一个小间,轻纱白帘被风吹起,带来了上好熏香的味道,冰块被放在房间四处慢慢融化,消了半暑。鎏金镂空的香炉袅袅升起了白雾,烟斜雾横之中,婀娜多姿的美人儿跳着轻快优美的舞蹈。金碧辉煌的小殿整齐地罗列着食案,上面摆放着新鲜的瓜果和精致的菜肴。红黄蓝绿的色彩,金银翠玉的酒器,还有箜篌管弦,仙乐绕梁。正位上换回常服的世子楚衔楚伯存举着杯子,一会儿看看舞姬们,一会儿又状似不经意把目光落在了左手边磕着瓜子和楚衍瞪眼的花岸身上。他食指轻轻敲着膝盖,浑然无视身后站着为他扇风的侍女,越看越觉得花岸长得漂亮极了。
花岸自然可以察觉到楚衔的目光。她瞪着坐在自己对面淡定地吃着小菜喝着小酒的楚衍,心里暗骂着楚衍这女人的恶毒。楚衔要易至去查她的底细,她全都听见了。一看就知道楚衔对她感兴趣了,这笔帐得算在楚衍身上,楚衍肯定是故意的。楚伯存看起来根本不像什么好人……不,是俩兄妹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色中饿鬼,一个伪君子!花岸想了一会儿,越发感觉楚衍不是什么东西。
“无涯姑娘在长安可有住处?可是住在花府么?”花府在长安自然是有府邸的,谁都知道。况且原本花府与宁王府是一体,楚衔自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我这些天都住在客栈,没去花府住。我也只是暂时落脚罢了,等仲辞成婚后,我还是要回花郡的。”花岸觑着楚衍的脸色,故意膈应她。
楚衔大喜,没想到花岸这么快就给他机会。他坐直了身子,笑道:“就算是暂时的,也不能让姑娘这千金之躯住在鱼龙混杂的客栈里啊!要是姑娘不嫌弃,搬来与舍妹住好了。反正这舍妹的院子里那么多空置的房间,你们又私交甚好,住在王府可以日夜相见,一起玩耍,岂不妙哉?”
正在喝酒的楚衍猛然灌进了一口酒,胃里火辣辣的,转头压着心头的不适,拒绝道:“不可!”
花岸不傻,当然知道楚衔这是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可不想被一个臭男人天天惦记,自然是想要拒绝,但是听到楚衍反对,她却想起这样她也可以近水楼台,天天在楚衍面前晃悠,当即改变主意,愿意住进来了。
“仲辞,有何不可?”楚衔疑惑地看向楚衍,让好友住进王府,有什么不行的?
“我院子小,怕委屈了无涯。”察觉自己针对太明显了,楚衍找了个借口搪塞道,“况且王府规矩繁多,我怕无涯在外面自由惯了,不适应。”
“规矩倒不是问题,”花岸捏着空酒杯,手肘软软地撑在案上,媚眼如丝地望着楚衍道,“既是与仲辞在一起,那规矩自是要遵守的。你我感情深厚,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你也不要过分担心,毕竟我出身花府……”
“就是,”楚衔附和道,“仲辞都快出嫁了,往后为人之妻,少能与友相聚,无涯姑娘能够陪你到出嫁,不也是一件喜事吗?”
花岸捂嘴娇笑:“再说,王府这么气派,我还没在王府住过呢。”
“仲辞要是不愿,那我再另外安置无涯姑娘便是了。”楚衔皱着眉,看着脸色铁青的楚衍。
楚衍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要是让楚衔安排,指不定一安排就安排到他的院子去了,届时真闹出什么问题来了,她该怎么向花询和花渡交代?只是一个玩笑罢了,她不过是想刺刺花岸,没想到楚衔真看中了花岸。
“兄长都说让无涯陪我了,我怎么好推辞这番美意?”楚衍低下头,松口道,“无涯今后就住我院子罢。”她举起杯子,饮下冷酒,冰冷的酒水压制住她的燥热不安。
宴会完毕,楚衍先安顿好了花岸,趁夜色前往楚衔的书房。四周护卫巡视守卫着王府,楚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眼线,钻进了黑暗无光的书房。轻车熟路地打开密室的门,里面一片灯火通明,沿着阶梯下去,便见密室中楚衔擦着刀刃,跨坐在主位之上。
“兄长。”楚衍垂手立在他面前,肃然道,“此次兄长从封地回来,非是奉诏进京,怕太子又要以此为柄,参奏兄长了。”
楚衔把刀收入刀鞘,抬头看了看楚衍,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你再过一个月就要成婚了,我回京参与你的婚礼有何不可?陛下那父王早就知会过了,只是不得声张,怕边关有变,我才轻车简行。”
“可……”楚衍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狠意,“这婚恐怕是成不了了。”
“仲辞啊,”楚衔站起来,墙上的油灯灯火晃动了一下,他脸上也忽明忽暗,“这事情急不得。想要扳倒太子,没有足够的罪证,”他摇摇头,“太难。陛下是对咱们宁王府青睐有加,可这是皇位,是大陈江山,不是宠爱一个人,就能动摇国之根本的。”
“倘若太子倒了,”她声音冷了下去,脸上没有半丝笑意,“父亲想要这万里江山,有何难?届时父亲登高,兄长便为太子,兄长不想那一刻早些到么?”
楚衔沉默了,伸手摸了摸胡茬,眉心凝重。他看了看楚衍,低头思索着。
半晌,他走到楚衍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声道:“这些事情,我与父王会好好考虑的。但在你与柳郎成婚之前,我不希望与任何的变数。父王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如果你能与柳郎成婚,将他收入囊中,对我宁王府是绝对有好处的。”
“兄长!”楚衍颤抖着唇,面色苍白。她一肚子的话想要说,但看到楚衔的眸子冷光一闪,只能咽回去,“若太子来寻衅,如何?”
“我说了,只要在你成婚之前,任何事情都要忍住。哪怕……”
哪怕,*给柳纪。
“……是。”咬着牙,楚衍低头应诺。
退出书房,楚衍抬头看着夜空,没有半颗星辰。沉重的乌云遮住了皓月,一切掩盖在黑夜里,看不见半丝的光。她晃了晃身体,感觉晕眩。胸口有一股气堵着,消散不去,垂眸看着辉煌的王府,灯火阑珊之中仿佛怎么也照不亮前路。她眼底含着泪,扶着走道栏杆,捏着木杆胸口翻涌着怒意。
走回自己的院子,侍女上前行礼,她才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院子住进了一个麻烦精。她转头看着花岸的屋子亮着灯,一刹那间,她竟然觉得这是整座王府里唯一亮着光的地方。花岸坐在屋里的影子被投射在窗上,一举一动都像剪影似的。她可以看见花岸在里面折腾着房间,一会儿磕着瓜子,一会儿翻她摆设整齐的书籍画卷,一会儿来回走动。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房间,楚衍情绪有些低落。
索性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让侍女拿来酒菜,端着酒,就着大好灯火,再续酒意,消去满腹愁绪。她在院子里坐了一夜,看着花岸的窗上由烛火变成亮光。披着清晨雾气,她不知不觉坐了这么久。眉目沾染了酒气,连衣裳也染了酒香。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会傻坐一夜,看着花岸消停就寝,还不肯回去安眠。
楚衍揉着额角,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去洗漱,花岸却开了门,一身齐整地从屋里走出来,打着哈欠,睡意惺忪地看着院子里独坐的楚衍,一身露水。
“哟,咱们郡主大人这么有雅兴,大清早的在院子里喝酒啊?”花岸精神一震,笑吟吟地走到楚衍身边,修长的手指轻巧地从她手里捏起酒杯,晃动了一下杯里残余的一滴酒液。
楚衍嗤笑了一声,扶额笑道:“是啊,我有雅兴大清早在院子里喝酒,也不想花乌鸦你这么有雅兴,吹灯坐了一晚上。”
花岸觑着楚衍疲倦的脸色,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柔若无骨地放在她肩头,微微扬起洁白的脖颈,抬手倾倒杯子,最后一滴酒落到小口之中。香舌轻卷,舌尖舔过饱满的唇瓣,酒香散开,锁入肺腑里。
“我这不是怕打搅你么?陪你坐了一晚上,你居然把酒喝光了都不喊我。”花岸扔掉杯子,懒懒地坐在楚衍身边道。
杯子在桌上打了个圈,杯沿碎了一个口。楚衍凝视着花岸的脸,忽而轻轻笑开,点点头道:“想喝酒,一个月后,我与郡马都尉的喜酒,你一定要喝个够。”
“嗯?”花岸挑眉,惊讶道,“你这杯喜酒,不会下毒罢?”
“难说,”楚衍戏谑道,“你当初泼我一身的仇,我给你记着呢。说不定我心一狠,就在喜酒里下毒。有毒的喜酒,你喝么?”
“喝啊。”花岸理所当然道,“你倒的酒,不管是喜酒还是毒酒,我都喝。”
“……”
“报,门外有一女子,自称来自花府,想要面见郡主。”
侍从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打断俩人的调笑。
楚衍收了笑,和花岸相视一眼。她不自然地转过头,心下暗道花府来人,也不知道所为何事。猛然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她的眼皮惊跳起,沉吟半晌,决定还是先见过那人再说。
“带她进来。”
侍从刚转出去,花岸便悠悠开口道:“花府来人,只怕宁王知道了,会多想啊。”
花府这么久没有派人来见,一来人找的还是楚衍,而且还是在花府表小姐入住宁王府之后。现在各方眼线都盯着宁王府,怕是楚衍这一见,就会令大家徒生猜测,花府和宁王府这是要重修于好了……
“你来了,我父王就不会多想吗?不过都是女子,父王未必真会放在眼里。”楚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淡淡道,“几个女人,能说明什么?天下何轻女子?况且,我要成婚了,好姐妹遣人来见,也是合情合理。”她低下头去看花岸,扯了扯嘴角,“你说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