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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绕着长安城迎了新妇后在吉时之前到了郡马府前。宫中乐匠卖力地吹着乐器,使尽力气卖弄,指望郡马都尉与郡主能够多给一些恩赏。柳纪乘着高头大马,身穿精致宽大的婚服,一脸喜气,带着一队望不见尽头的迎亲队伍到了御赐郡马府。翻身下马,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喜笑颜开地同诸位同僚拱手示意。卫队保护着楚衍的轿子慢慢开到门口,喜娘等候停轿,甩着手帕笑呵呵地让柳纪踢轿门。
柳将军与其夫人都满意地看着柳纪,柳纪不再迟疑,撩起袍角上前不轻不重地踹了三下轿门,喜娘才把楚衍迎下轿子。礼官赶紧上前唱词,俩人并肩走进了大门。不远处的屋顶上,花岸兴致勃勃地磕着瓜子,在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柳纪的动作,把诸位宾客的表情纳入眼帘。宁王府这会儿应当开宴了,那头宴请的都是楚衍娘家的宾客,按礼分两边宴请,早些时候柳纪和楚衍已经在王府中拜过了宁王,这边还得再拜柳氏夫妇,礼节虽然不同,但都是那般繁杂无趣,花岸看了几眼就意兴阑珊。她抬眼看着夕阳已经潜了一半西山,夜晚顷刻将至,好戏就要上演了,这么一想,就觉得十分期待。
大片火红的衣裳连成了火海,花岸眼睛眯着细缝瞧那一家子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的场景,脸色有些凄然。但稍纵即逝,很快消失不见,又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磕着瓜子,好不快活。楚衍请了花询到郡马府赴宴而不是在宁王府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她嫁过来孤身一人很难防太子亲临的局面,若是出一点差错,她难以控制,还不如借着由头把花询和花渡请来。跟柳府的人交代过这件事,柳府也只当她新妇羞怯需要个知己作伴,没有什么理由不应允的,同意也是一句话的事情。至于花岸,楚衍是知道她会来的,所以干脆顺便一起提了。对楚衍这么自觉的行为,花岸还算满意。
最起码看起来不会那么不识趣,等她夜闯嘛。
早前花渡带着花询去找花岸,但到院子的时候花岸已经人去楼空,想了片刻便料到了花岸早就准备要去郡马府。花渡只在院子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就算了。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花岸的房间,没看见人,走到门口对打量着四周的花询道:“人不在,怕是先我们一步去了郡马府。”
“我怕要糟。”花询忧心忡忡道,“表姐与仲辞没有约定好先去了郡马府,依表姐的性子,怕是要出什么差错。”
“无涯虽然平常顽劣,但并非不晓事理之人。”花渡回身进了花岸的房间,取了一把竹伞出来,撑起伞,看着太阳道,“时日不早,此时仲辞当与郡马拜见宁王了。”
“我们要随队伍去了么?”花询愣了一下道。
“……”皱起眉,花渡看着她,云淡风轻道,“仲辞之意,是希望我们能够自己去。”
花询知道自己一时间问了一个蠢问题,闭上嘴不说话了。她眼巴巴地看着花渡,心里纠结了片刻,怯声问道:“你……你的伤还好么?”她看花渡冷漠的眉眼,言语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眸底清亮微光黯然,恐怕是对她产生了一些误会。
“无事。”她不想多谈这个问题,“我们先走罢。”撑着伞领头要先走。
和花询擦肩而过,花询紧张地心都堵嗓子眼了,哽着喉咙提高道:“解语,我不是怕你!我去给你找了医匠了,可是我回去的时候你人已经不在了……”
花渡顿了顿,她擎着伞,偏过头,眉心轻缓。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应道:“我知道。”
“对不起……”花询愧疚地道歉,她觉得她的解释更像是撒谎,可是她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没有逃跑,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所以……”
一袭白衣立在院墙之中,似是寂然无语。
“无妨。”她轻叹了一声,窄袖露出一截玉藕般的皓腕,纤指包围着伞柄,“我无碍了。问棠不必挂怀,你的心思我了解。”
“解语,你知道的,我不希望因为任何误会让我们好不容易相聚又分开……”
“好,不会的。”花渡打断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对她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罢?我怕她等不及了。”
顺从于花渡的话,花询没有多说什么,跟着花渡从小门出,往郡马府去。
夜晚虽寒冷,但对于灯火通明的郡马府来说,是它建成之日最为热闹和暖和的时候。车马络绎不绝地来来往往,酒菜佳肴遍布席间,男客们在正堂庭中大宴,女客在侧厅小饮嘻笑。红色的灯笼与绸布挂满了整个豪华的郡马府,丝竹音乐连绵作响,奴仆们端着礼物来来往往,身为男主之宾起哄着劝酒,非要把相貌堂堂的郡马都尉灌醉。还有趁机与诸位大人勾上关系的,有暗中给自己女儿观察挑选青年才俊的,一一不足。
一声太子殿下驾到,让热闹的前堂停了下来,噤若寒蝉。郡马都尉忙放下酒杯,迈着晃悠的步子,微醺地拱手向太子楚衡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众人跟着跪倒了一地,口称拜见。
楚衡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带,突出的肚子让他看起来十足的威严。他提了提肩膀,呵呵地和善一笑:“郡马大人,来来来,快不必多礼。”扶起了柳纪,楚衡堆满肉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承元真是仪表堂堂,与安河郡主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孤看你们二人如此般配,真是替王叔开心。”
“多谢太子殿下。”柳纪昏头昏脑地拱手作请势,“微臣请太子殿下入席,赏光饮一杯浊酒。”
“哈哈哈哈……”楚衡那双倒三角眼闪烁着光芒,颔首道,“好。诸卿不必拘束,今日孤也是来作客的,还请诸卿多多畅饮才是!”
“多谢太子殿下。”众人起身,齐声应诺。
柳纪带着楚衡进了正堂,让座给楚衡,楚衡推脱了一下,就座在主位,柳纪坐他下首。
花询倒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喝,目光三番两次落在花渡身上。她只觉得心闷得慌,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花渡给她带来的烦心事也不属于这份忐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和解了,她觉得自己太过矛盾,一直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花渡平静地坐着,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左右交耳。她捏着爵耳,看着荡漾开的酒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松开掌心可以看见,那些代表着命数的纹路统统不见了,一道红色的痕迹在原本受伤的伤口时隐时现。
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花询昏昏沉沉地捧着脸,一边郁郁寡欢地看着花渡,她有很多话想问,想说,可是花渡她不会愿意听。她想要的答案,花渡也不会愿意讲。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花询难得撑着头醉了。她本来酒量就不怎样,这酒那么难喝,但她不知不觉喝了那么多。
惊觉喝多了不合适,想出去醒醒酒。看了一眼花渡,见她还冷漠地垂眸沉默,她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侧厅。走在路上,偶然在廊下听见了几个小姐嬉笑的谈话,花询愣了一下,扶着柱子一声不响。
“……柳郎早晚要被郡主气死。”
“就是,太子殿下都说郡主瞧不上柳郎,一个悍妇嫁到柳家来,还这么大的排场,真不知的给柳郎面子还是故意威胁柳郎。”
“你们不要命了?这么编排郡主……不过我觉得柳郎对郡主并非有多少情意,否则就不会喝那么多酒了。”
“我也这么觉得!你想啊,郡主好歹受陛下的恩宠,之前为了摆脱柳郎,还有意要陷害柳郎。哼,虽然柳郎心里不说,可是面子上到底是挂不住。我看啊今天晚上,柳郎指不定连婚房都不想踏进一步!”
“别说了……快走,太子和柳郎往这边来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两个人影逆着光走到假山下,借着假山挡住了身形,要不是花询早早在这里等着,也并不可能知道那里有人。月光照不到俩人所在的地方,花询偷偷地往前挪近几分,想要听听太子和柳纪在说什么。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但改不了纤细的特色,拍着另一个扶着假山的男人道:“承元兄,你今日娶了仲辞妹妹,孤这心里啊,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踏实。”
“呃……殿下,你放心,事成之后,只要……只要我柳府荣华富贵,臣……臣自当效犬马之劳!”
“承元兄放心,孤一言九鼎。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还指望你可以归附于他,呵,他自己命都没了,还想跟孤争什么?承元兄,今夜是你小登科,不要迟疑。宁王府么?赔了一个楚仲辞,死了一个主子,只剩下那个莽夫世子,能有什么用?”
“……多谢殿下……臣……”
“咔嚓。”花询接近他们的时候踩到了一根枯枝,当下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