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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娆着凉了,晚膳后服了药,她很快睡着。
虞砚给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
他叫来禾香,叮嘱她照看好明娆,若是有事,就去书房找他。
那条金色铁链被虞砚拿回府后,便直接锁进了书房的暗室里。
虞砚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去定了这条铁链,更想不通为何拿回来时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生怕被明娆发现。
他既做了,便该有勇气承认和面对,可是对着明娆的时候,总是多了那么几分小心翼翼和胆怯。
虞砚又带上手套,拿着布,认认真真、里里外外地擦拭好盒子,打开。
从里面拿出铁链,每一寸都擦拭干净。
反复擦了又擦,清洁掉所有外人的痕迹,他才脱下手套,手指覆了上去。
金灿灿的链子说不上有多好看,看着倒是确实比黑铁的颜色好看不少。
虞砚闭上眼睛,幻想着明娆白嫩的肌肤被这锁链给紧紧缠绕的样子,浑身的血又朝着某处奔涌而去。
他蓦地睁开眼,从旁边拿过一个木匣,把链子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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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临,虞砚怀里抱着睡熟的女孩,再度陷入梦中迷雾。
在虞砚过去的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最不愿意回顾的就是九岁的那一整年。但他最开心的,也是在这一年。
九岁那年,北边的战争结束,父亲结束了边疆的守卫工作,回到了京城。
虞父向先帝康成帝上书,请愿解官归家,一心一意回去照顾儿子,康成帝答应了。
从年初到七月,这几个月时间是虞砚最快乐的日子。
每日清晨父亲带着他习武,早膳过后又督促着他念书,虞砚每天都和父亲形影不离,他小时候每年生日许下的愿望终于在九岁这年得以实现。
虞砚那段时间训练得愈发刻苦,他想要叫父亲看到自己很努力,很棒。他想得到父亲的肯定,因为父亲是他最崇拜的人。若是能得到他的夸赞,虞砚会很开心。
父亲从前休假回家时,对虞砚一向不吝夸奖,父亲总说阿砚是他的骄傲,阿砚最聪明,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他原本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父亲。
可是他这次辞官归来,人却好像变了。
就算虞砚做得再好、再努力,父亲的眉间始终萦绕着淡淡愁云,他总是愁眉不展的,看着虞砚的时候,总是很勉强地笑。
虞砚不懂为什么,只当是自己不够听话,不够优秀,于是他更加努力更加勤勉。
睡觉的时间又少了一些,早点去练剑,晚上练字练到深夜。他读了很多书,看了很多剑谱。他成长地比别人的都快,可父亲的夸赞却一直没有再来。
一个很普通的早晨,虞砚再一次与父亲对剑,他终于能在父亲的手下打过五十招。
他甚至还将父亲的剑挑落在地上!
“父亲!父亲!!”小男孩十分兴奋地挥舞着手臂,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只等着父亲满意的笑脸以及他赞叹的话语。
可是虞砚依旧没有等到。
虞砚看到父亲揉了揉手腕,恍然回神,呆呆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剑,然后毫无征兆的,突然落了泪。
虞砚手足无措,害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父亲生气,惊慌失色地走了过去。
他早就感觉到了父亲心不在焉,若不是父亲的心思不在对剑上,他只怕也没办法在五十招之内将父亲打败。
是他下手重了,把父亲打疼了,所以父亲才哭的吗?
是了,肯定是这样,毕竟他每次练剑受伤,也是疼得忍不住落泪。
他时常躲在角落里哭,有时是因为习武太苦,有时是因为文章太晦涩难懂,有时则是因为练字练到手握不住筷子。
“父亲,父亲,你怎么哭了?”
“你别哭,我错了,别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
虞砚脑子里突然浮现这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触到了父亲什么伤心事,叫一个总是笑呵呵的硬汉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父亲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一个输给儿子的早晨里,骤然爆发。
后来父亲的身子愈发不好,他的手受了伤,再也拿不起剑,他开始酗酒,再也不能陪虞砚练剑。
这样糟糕的日子很短暂,好像只过了一两月,又好像只过了短短几天。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虞砚知道了原因,知道父亲最在乎的东西被人夺走了。
那一日他的天塌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
父亲……
“唔……”
虞砚知道自己在做梦,他不想再梦下去了。他强迫自己醒来,可是意识与身体都不由他支配。
于是他再一次地回味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
九岁那年的最后一天,七月初六。
他看到一个有些脸熟的男人从他家走了出来。
那个男人走到虞砚面前,半弯了腰,摸摸虞砚的头,笑得温和好看。
男人说了什么,虞砚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时那刻,耳边传来的婢女惨叫的声音。
虞砚恍恍惚惚地看了一眼扎在那个男人心口的剑。
剑握在他自己的手里,白刀子进的,红刀子拔出。
虞砚的脸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男人被人扶好,有带刀剑的侍卫要杀了虞砚,却被男人制止。
男人走了,耳边尽是哭泣声。
有人说,老爷吐血了。
有人说,夫人吓得昏过去了。
有人说,快把小少爷带走,别吓着他。
虞砚挣开钳制,跌跌撞撞跑到父亲的房中,看到父亲胸口一大片暗红,还有他口中源源不断往外涌的鲜血。
父亲最终是在半夜咽气的,他甚至都没撑到丑时。
他陪着虞砚走过了九岁,亡故在了十岁的第一个时辰。
“阿砚,记住,抓不住的东西不要强求,那是你们没缘分,失去的也不要强留,那本就不属于你。”
“不属于你的,记得放手,放手……”
“不要强求,不要陷入执拗,那样是错的,记住……”
……
……
心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痛得虞砚忍不住紧紧蹙眉,手攥紧心口的衣裳,指节用力到青筋爆现。
半晌,疼痛平息,他逐渐平静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再睁开眼,眼眶通红,眼神清明。
他缓缓坐起身,嘴边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
抓不到的不要强求?
不属于我的就要放手?
“我偏不。”
“我偏不。”
隔着时空,两道声音重合在耳畔。
一道清脆稚嫩,才刚被夺去所有天真。
一道低沉沙哑,早已历经世事,变得成熟而冷静。
那是父亲临终前最后的几句话,他记了半生。
那也是虞砚头一次对父亲的叮嘱说不。
虞砚撩起半边床幔,抬头望了望外头的天色。
天光微亮,是每回他与父亲切磋的时辰。这么多年他都保持着这样的作息,一到这个时候就会醒。
虞砚回头看了一眼明娆,眼中的执拗与疯狂越来越浓,病态的占有欲再也掩藏不住,顷刻间如汹涌的波涛,眨眼间便涌了出来。
他慢慢凑近,俯下了身,在女孩脸颊上印下轻柔的一吻。
目光痴迷,在她脸上流连。
指尖带着缱绻与眷恋,轻轻地在她的肤上扫来扫去。
他从木匣中拿出那条半丈长的铁链,一端锁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端,从明娆的身下穿过,系在她的腰间,怕硌疼她,往腰与链子中间塞了不少被子垫着。
哗啦,哗啦——
稍稍一动,链子清脆作响。
他喜欢的东西就算倾尽所有也要握在手里。
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永远也不会有放手这个选择。
虞砚支起一条腿,手肘随意搭在膝上。
他懒洋洋地半阖着眸,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链条,静待着天亮,静待着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