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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地龙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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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被哭得心烦意乱,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哄好送回了房里。

    女儿走了,关起门来,信国公才敢从屏风后走出来,放轻了脚步,在陈氏对面坐下。

    陈氏不愿搭理软弱的丈夫,翻了个白眼,径自起身去宽衣。

    “夫人……可有法子?”信国公忐忑问道。

    他不是故意躲起来,实在是女儿太能闹,他又没什么办法。

    陈氏拆掉头饰,冷淡道:“妾身能想到的法子,便是尽快给妘儿定下亲事,然后趁着圣旨还没下来,去回绝了恩典。”

    信国公听得怕怕的,犹豫:“这……不好吧?”

    皇恩浩荡,恩赐的旨意哪能回绝,若是天子震怒,他明家岂非要遭殃?

    信国公向来是个软骨头,没什么男子气概,没主见,胆子极小。

    “好不好也唯此一条路,”陈氏最恨丈夫畏畏缩缩的样子,“此事你莫管了。”

    信国公松了口气,呆愣点头,“好。”

    陈氏看着梳妆案几上那枚赤金花簪,蓦地又想起二十年前初见秦氏时的场景。

    她沉默片刻,倏地冷笑,“只不过怕是要委屈你那庶女了。”

    信国公诧异地抬头,张了张嘴,“明、明娆?”

    “怎么?老爷舍不得?”陈氏讽笑,“只是把她的婚事让给妘儿罢了,又不是要她的命。”

    信国公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他眼里闪过挣扎,沉默了好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听夫人的便是。”

    **

    隔日一早,明娆刚起,陈氏院里的王嬷嬷便来请明娆过去。

    一进屋,信国公与其夫人爱女正在用早膳。

    明娆将受了伤的右手缩进袖中,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陈氏热情地招呼她入座,一同用膳。

    明妘自是见到明娆就不痛快,饭没吃两口,气呼呼地跑了出去。信国公大约是心中有愧,自打明娆叫他一声“父亲”后,便坐立不安,没吃两口,也放下了筷子,逃之夭夭。

    明娆没什么胃口,见人走得差不多了,便目光直直地看向陈氏。

    “母亲是为了姐姐的事才叫我来的吧?”

    少女那双眸子清澈明亮,卷翘的睫羽扇动,色泽浅淡的瞳绽放了细碎的微光。

    这样一张肖似秦氏的脸上,却露出了秦氏绝不会露出的娇媚神情。

    “母亲?”

    少女的桃花眸弯着,即便只是礼节性的微笑,也像是若有似无地在人心上拨弄着羽毛。

    陈氏回过神,“看来你考虑好了。”

    明娆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姐姐需要这桩婚事,女儿可以让,但……女儿能得到些什么?”

    少女目光纯粹、天真,一双透亮清明的桃花眼直勾勾看过来。

    “……”

    明娆将心中盘算多时的打算说了出来。

    “只要您允了,旁的事,女儿都会解决好。”

    ……

    午后明卓锡来到明娆的院子,看着她使唤着着陈氏院里的人往她院里搬运东西,噗嗤笑了出来。

    背着手晃到忙得脚不沾地的妹妹身旁,胳膊撞了撞,“小丫头,才一年不见,都能从我娘嘴里抠食了?当真令哥哥刮目相看啊。”

    明娆没空搭理他,对着婆子吩咐:“仔细些,都是玉器。”

    明卓锡乐得不行。

    午后他去给陈氏请安,陈氏正在生闷气,连他的面都没见。

    一打听才知,明娆松口让出婚事,但条件是,陈氏也要把当年克扣秦氏的嫁妆都吐出来。

    陈氏是打定主意要将婚事拿到手,也是希望此事能够尽快、不动声色地解决,为了明妘,她即便千万不愿,也不得不称了明娆的心。

    这些年信国公府的家业蒸蒸日上,离不开陈氏井井有条的料理,陈氏善经营,还没什么人能从她那里占到便宜。

    “这回为了明妘,我娘真是下血本了,啧。不过你只要回了秦姨娘的东西?就没再饶点旁的东西?”明卓锡可惜道,“还是嫩的很啊,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那是你亲娘,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二哥这是帮理不帮亲,再者说,这些年在凉州,总归我们要更亲近一些。”明卓锡敛起调笑神色,抿了下唇,“这家里没人疼你,我总不能叫你在自己家里还受委屈。”

    “我那天听我娘跟王嬷嬷说,她不希望这事张扬,她说原先你和王骏阳的婚事只明家王家再加上你表姨母知晓,眼下偷偷换了,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王骏阳以前与你还有瓜葛。”

    “凉州那边你解决,王家更是会三缄其口,半个字都不再提你。”

    明娆走进里屋,抱起一个木匣往外走。

    明卓锡忙跟上去,在她耳边念念叨叨:“往后旁人问起来只会知道明妘与王骏阳是一对,半点没有你存在过的痕迹,这么轻易遂了他们愿,你就不憋屈吗?”

    “憋屈,但也轻松,如释重负。”

    “什么?”

    明娆神色认真,“甩掉一个烂包袱,该开心才是。”

    说完便继续忙里忙外地整理东西,只留明卓锡一人愣在原地。

    原来她真的不在乎。

    明卓锡松了口气。

    “我对王骏阳早无留恋之情,并不觉得可惜。况且,”明娆看着手里的信,喃喃自语,“这事还没完呢。”

    “二哥,帮我送封信,我要去见一个人。”

    **

    明卓锡领了跑腿的差事出了门。

    他手里拿着两封信,都交到了醉香阁店小二的手中。

    醉香阁除了做食客的生意,也做江湖人的。

    明卓锡摸不清醉香阁的底细,但妹妹让他把信送到这来,想必她心里有数,便不杞人忧天。

    他前脚刚出醉香阁,拐进巷子,便猛地抽出腰间宝剑,飞身上了树,一剑劈断树枝。

    枝叶繁茂,藏匿着两个行迹鬼祟的蒙面人。

    三人翻身落地,气氛剑拔弩张。

    明卓锡目光肃杀,剑指来人,“足下何人,为何一路尾随我。”

    从眀府出来他便察觉到身后跟着人,这一路他警惕着,那二人始终没有露面。

    带着明娆的信,他不方便动手,眼下事情完成,他才将那二人逼了出来。

    是谁要跟着他?

    他在军中官职不高,虽然一直效命于安北侯,但他不是侯爷心腹,并没有十分紧要的秘密在他这里。

    若是已盯上了他,难保不会盯上他的家人。

    想到这,明卓锡目光更冷,下手不再留情。

    两个蒙面人格挡住杀招,对视一眼,不做回答,也不恋战,很快脱身离开。

    **

    安北侯府。

    刘大宝跟着一个身穿铠甲的护卫踏进院子时,孟久知站在院子正中央,微低着头,与单膝跪在地上的两个蒙面人说话。

    “主子心情不好,此事我先替你们瞒下,”孟久知恨铁不成钢道,“别盯着明副尉,他警惕性最强,连我都不敢说不被他发现形迹,你们躲他远点。”

    “事无巨细,不许有遗漏。”孟久知点了点其中一个蒙面男子,“你别去了,叫阿青去,女子行动起来更为便宜。”

    两个蒙面人退下,护卫领着一小男孩到了近前。

    孟久知一见便怔住了。

    “你是那天……”

    刘大宝扑通跪下,磕了个响亮的头。他声音清脆,“多谢官老爷救命之恩。”

    小孩子最是赤城,一个头接一个头卖力地磕着,半点不含糊。

    孟久知被这一声声震得额角直抽,他抬手叫人把小男孩扶起来。

    仔细打量着小男孩的手脚,见他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新衣裳,手上的伤也都包扎好了,满意地点点头。

    当日救下这孩子也是偶然,既然人带了回来,便是缘分。主子把人扔给他,他自然要管,但孟久知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只能把人交到有照顾小孩子经验的人手中。

    护卫名叫赵潜,是孟久知早些年救回来的。赵潜曾有个弟弟,后来不幸夭亡,照顾孩子的事他有经验,孟久知心安理得当个甩手掌柜。

    赵潜把人往前一送,“孟将军,他非吵着要报恩。”

    这些日子小孩养得白净了不少,原先瘦脱相的下巴也有了点肉,养孩子的过程孟久知虽没参与多少,但此时竟也生出不少成就感来。

    报恩这回事已经不是刘大宝头回说了。

    “老爷您明鉴,我虽个头小,但能吃苦!原先在家时,每日不到卯时我便起了上后山捡柴,生火做饭喂猪养鸡我全会,而且我吃的也少,手脚勤快,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刘大宝挣开赵潜的胳膊,又跪了下去。

    “您叫我在哪我就在哪,不会乱跑,不会惹祸,求您让我报恩吧!求您让我留下!我什么都会做!”

    小孩眼睛黑亮,望着孟久知的时候眼里有光,那光真耀眼。他跪得笔直,即便是恳求,后背也不曾弯,像是松柏,坚韧、顽强。

    孟久知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日,他被人抛弃在深坑中,望着父母离去的方向,眼中似是涂抹了一层灰。

    孟久知做不了主,只能带着人再一次去见安北侯。

    书房中有人在说话,孟久知守在门口,没有进去。

    “主子正在会客,要等一等。”孟久知解释道。

    刘大宝眨了眨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闭紧嘴巴,点点头。

    真乖啊……孟久知想。

    ……

    “您三思。”

    “本侯不成婚,太后不会罢休。”

    “您娶一个庶女,太后便会罢休了吗?”

    “本侯的决定,便是皇帝也不能左右。太后?她还真当自己是女皇不成。”

    “您若执意如此,那位姑娘恐怕会受委屈。”

    虞砚沉默了一会,“我会护好她。”

    对方道:“在下是说那位姑娘自己。”

    “嫁给我还委屈了不成?”男人声音不悦,不容置喙,“不必再言,照我的吩咐做便是。”

    对方亦沉默了好久,最终轻声叹息:“好吧。”

    “……”

    屋中的交谈声传了出来。

    孟久知低头看向腿边的小男孩。

    刘大宝两只食指堵住两个耳朵,眼睛好奇地瞅着宅院内气势恢宏的屋瓦,见男子看过来,茫然地眨了眨眼,咧着嘴冲他笑了笑。

    孟久知眼里漾出笑意。

    怪机灵的。

    可一想到是什么样的环境才养出的这样一副讨人喜欢的性子,笑容又淡了下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身姿挺拔的白衣青年。

    孟久知拱手,“裴公子。”

    裴朔笑着颔首,又回头望了一眼屋内,一边轻拍着手中折扇,一边嘴角噙着笑意往外走。

    “你家主子成天给在下出难题。”

    “公子慢走。”

    孟久知目送青年远去,也没进屋,站在门口将事情禀报。

    虞砚刚刚被裴朔添了一回堵,心气正不顺,他走到门口,懒洋洋地倚着门框,居高临下看小孩。

    “想干什么。”

    刘大宝堵着耳朵听不到,只傻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个威武的男人发呆。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威风的人,不光看着威风凛凛的,那张脸长得也好看。

    孟久知把他的手拽开,他才回过神,又跪在地下磕头,将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

    虞砚听完神色淡淡,没什么触动。

    想留下便留下吧,权当养了条小狗。

    “带他去安顿,给他找点活。”男人淡声说完,越过他们走了。

    ……

    三日后,孟久知在书房内正汇报工作,才刚张了张嘴,院子里传来刘大宝响亮的声音。

    “孟叔叔!你的心上人被人找麻烦了!”

    刘大宝不知道孟久知在哪个房间,就一边转圈,一边对着天空大喊。

    孟久知:“……?”

    虞砚从卷册中抬头,“心上人?”

    孟久知冷汗下来了。

    “你给他找了什么活?”

    孟久知咽了咽嗓子,“帮、帮忙盯……盯着明家。”

    虞砚倏地站起身,越过他往门外走。

    “她被一群凶巴巴的彪形大汉围住了,您快去救她啊!!”刘大宝撕心裂肺地喊着。

    虞砚几步走到刘大宝身后,一只手揪住小孩的后衣领,提着他转过身,面冲自己。

    “你说谁有麻烦了。”

    “孟叔叔的心上人,一个漂亮姐姐,她被人围起来了!”

    孟久知:“…………”

    不是这样的,他能解释。

    虞砚放下刘大宝,似笑非笑睨着孟久知。

    “你的心上人啊。”

    噗通一声,孟久知跪在了地上。

    放在寻常人家,给夫君送汤羹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了。

    可她的夫君,安北侯……

    他们至今未曾圆房,也从不同桌而食。

    那个男人惯常一副懒散漠然的样子,不怎么说话,只在每日傍晚,会到她的院中来见她一面,只匆匆看一眼,颔首打过招呼后,就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明娆小心翼翼地与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从不主动去招惹,能避则避,生怕惹人厌烦。

    直到前日听到一些事,她才知道,自己对安北侯的误解有多深。

    明娆站在门口,反复在心中给自己鼓气。

    眼睛闭了下,长睫忐忑不安地轻轻颤了两下,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抬起纤弱白嫩的手腕,在门上轻轻扣了两声。

    “侯爷。”她轻声唤,如小猫叫,微不可查。

    屋中翻阅书册的声音一停,寂静了一瞬。

    听着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和缓的嗓音,明娆轻咬了下红唇,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