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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娆没有先开口说是否原谅,她需要先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面对面坐好,虞砚将事情和盘托出。
他规规矩矩地坐着,手自然垂落在膝上,掌心向下,五指搭在膝骨上,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男人修长的指节在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但面容依旧沉静平和。
虞砚尽量冷静地说道:“我发现明迟朗在向宫中送信,先前曾截过他的信件,信上并未有任何关于我的只字片语。”
他没有因为明迟朗的挑衅就故意抹黑对方,或是编造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在明娆面前诋毁明迟朗,即便对方那般明目张胆地说出了自己曾经的隐秘心思,虞砚仍是用所剩无几的理智,去克制自己、约束自己,如实道来。
他喜欢以权谋私不错,他公私不分亦是事实,但面对明娆的时候,他没办法将对明迟朗的敌意代入进明迟朗做的那些事里,他不得不坦诚地讲出实话。
“明迟朗故意激怒我,他说给皇帝的信里提到了我。”虞砚微眯了眸,嗓音沉沉,“他在说谎,我能分辨真假。”
刑讯逼供的手段虞砚也很擅长,他看人不说很准,但也极少出错。明迟朗很努力地挑衅他,他看出来了,明迟朗也的确险些成功。
若不是他心里一直绷着那根弦,一直记着明娆,他几乎要中了明迟朗的计。
虞砚冷淡抬眸,目光在触及到女孩担忧的眸光时,视线不自觉变得柔软。
他认真道:“娆娆,明迟朗的心思我不想猜,我只知道,若有人要伤害你,那我便会先送他入地狱。”
虞砚害怕明娆多思多想,所以并未与她讲出京城已经派人来凉州的事情。他不愿明娆分出注意力在旁的事上,他会保护好她,她只要无忧无虑地享受快乐就好。
明娆耐心听着,心里有许多猜想,但最终都没有问出口。她相信虞砚有自己的安排,他可以处理好一切。
事情的始末她都了然,接下来就是问问明迟朗的现况。
明娆担忧道:“那我大哥……他此刻如何?”
虞砚垂在膝上的手指蜷了一下,他抿了下唇,冷声道:“不知。”
明娆知道他吃醋,他连刘大宝养的那只猫的醋都吃,明娆早已见怪不怪,此刻也没在意。她不知道明迟朗对她的心思,只当虞砚又是占有欲在发作。
明迟朗是她的哥哥,他们是家人,即便她成婚嫁给虞砚,即便在她心里虞砚占有很大的位置,即便她答应了虞砚今后不会再看旁人,可也不代表着她就此也冷血冷情,听说了自己的家人受伤还无动于衷。
“你……你把他怎么了?”明娆试探道。
虞砚想起明迟朗说的那番话,脸色又冷了几分,他冷笑了声,“我用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见明娆脸色煞白,心中涌上一阵酸楚。愤怒与杀意就此消散,只剩下满腔的委屈和难受。
虞砚吸了口气,咽下满腹酸水,垂下眼睛,“我偏了方向,没有伤到他的内脏,你……放心吧。”
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带着无奈和妥协,还饱含了冲天的酸气与不情愿。
他其实更想说的是:“我真恨不得杀了他,因为他喜欢你,他喜欢你就是错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任何人喜欢你都是错误的。”
若是可以,他想带着她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个地方他们只有彼此,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分散明娆的注意力,她完完整整属于他一个人。
但他说不出口,他也无法提出那样的要求。
虞砚知道那话的分量,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即便他日日夜夜脑子里闪过的仍然是这样的想法,但他都很好地藏了起来,不叫明娆发现。
说不出口还有一个原因,他更不想让明娆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与心意。
他连生气的理由都讲不出口,就更没有办法去无理取闹,那样只会叫娆娆对他失望。
虞砚将煎熬与苦涩都咽回腹中,只能让自己表现得更像吃醋,这是一种简单的、可原谅的小情绪,无伤大雅,又轻而易举地被她理解。
明娆听他说无碍,松了口气。
她没有责怪虞砚,见到了虞砚自责的样子,她哪还舍得说什么重话呢。
“我放心不下,要不你陪我去看看他吧?”明娆起身去更衣,才站起来,手腕便被人用力握住,一股大力向前,拽着她前倒。
她跌进男人的怀里。
虞砚把人死死扣在怀中,垂下的眸子里眼神阴鸷,说出来的话却万分轻柔:“娆娆,莫要去,行吗?”
明娆顿时哑声。
她的心跳的很快,鬼使神差地,偏过头,在男人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紧紧箍着她的铁臂蓦地收得更紧,她能瞬间感觉到男人的身子僵硬住,他整个人似乎又陷入了呆滞。
明娆没有退缩,又仰头亲了一下。
“啵,啵。”
又连亲了两下。
一直亲到环着她的手臂有松懈的趋势,她尝试着挣了一下,果然一下便挣开了。
她坐在他的腿上,错开点距离,黑瞳灵动,一眨不眨盯着他瞧。
虞砚无奈地叹道:“你总是……罢了。”
总是知道如何才能将他完全掌控,制服。
“那我能去了吗?”
虞砚依旧坚持:“不能。”
明娆扁嘴,“哦……”
手揪住他的衣领,一下一下拽着。
虞砚见不得她撒娇,妥协道:“不能去,但是我可以把大夫叫来问问情况。”
明娆犹豫片刻,勉为其难道:“那也行吧。”
为明迟朗看伤的大夫是营里的军医,医术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人跟明卓锡一样守分寸,且嘴严,不会乱问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更不会出去乱讲。
军医给明迟朗包扎好伤,又叮嘱了明卓锡一些要注意的事情,拎着药箱,脚步不停就去了安北侯府,同安北侯汇报病情。
“剑伤避开了要害心脏,正好扎在了肋骨上,减轻了一部分剑力。很巧的是,断裂的肋骨并未伤及肺部,”军医道,“行凶者大概是经验不足,下手失了准头,所以公子的伤并不危及生命,只要卧床休息月余即可,侯爷请放心。”
经验不足的“行凶者”面不改色地颔首,摆手叫人下去。
人走后,虞砚走到屏风后,将在后面偷听的女孩抱进怀里。
他轻轻啃咬她的耳朵,低声道:“都听到了?”
明娆彻底放下心,她嫌痒,躲闪了下,怕他不开心,又主动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
“侯爷娴熟的杀人技巧用在此处了。”
虞砚听得出来她更多的是在调侃。
“娆娆,我承认我非常非常讨厌明迟朗,想让他死的念头从未消失过,”虞砚坦诚道,“但是我知你不许,所以我便不会做。可他在催我动手,他是在找死。”
虞砚说完对方的坏话,又道:“我偏不叫他如愿,他有病就自己去犯病,莫要拉上我陪他倒霉。”
想让娆娆讨厌他?做梦去吧!
明娆哭笑不得,手指在男人的颈后挠了挠,“我想去给大哥写一封信,毕竟他因为你而受伤。不管是不是他自找,可他还是真真切切地受伤了,我替你说一声抱歉,总是应该的吧?”
虞砚心道应该个屁,嘴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他不敢开口埋怨什么,只能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明娆看。
“你看着我写,或者你觉得哪句话不好,我就不写,如何?虞砚,那毕竟是我的哥哥啊。”
明娆知道他无法体会常人的亲情,她可以慢慢教会他,教不会也没关系,反正这辈子他没感受过的温暖她都可以给他。
但明娆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界限,在那个地方,找到两个人都相对舒适的相处方法。
虞砚不忍心再反驳明娆的请求,他嘴上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有了别的盘算。
他盯着明娆一笔一划写下信件,待墨迹干涸,他主动接过信纸。
“我叫人去送。”
明娆狐疑地打量着虞砚,“你不会对我阳奉阴违吧?”
“不会。”虞砚保证。
“好,那你去吧。”
虞砚拿着纸出了这扇门,却没有立刻将信交给护卫,而是转向了书房的方向。
书案后,男人手提毛笔,吸满墨汁,冷笑了一声,垂眸,落笔。
他对着女子娟秀的字迹誊抄,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他保证会将信送到明迟朗的手里,却没有保证是明娆亲手的信件送过去。
片刻功夫,虞砚亲手撰写的信由护卫送往明宅,而明娆的那封亲笔,被虞砚小心收进了锦匣中。
娆娆的亲笔,只能由他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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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早晨,明娆尚未清醒,便被人连同着被子裹着抱了起来。
她睁眼时,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床幔,而是湛蓝的天空。
她的大脑空了一瞬,侧头便对上了男人的俊脸。
“吵醒你了?”他说。
明娆懵懵的,“虞砚,你要带我去哪啊?”
虞砚没答,脚步匆匆地抱着人进了书房。
他把人放到榻上,走到博古架前,抬手转动了几个古董玉器花瓶。
明娆茫然地看着他动作,“虞砚?”
她看着他转动了几下后,轰隆一声,有什么暗门被打开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娆瞠目结舌,从前只是听说这侯府中有暗室暗道,从来没见过啊,今日这是要……要大开眼界了?
她呆愣着看着虞砚又朝自己走了过来。
虞砚长臂拦在明娆的腰间,稍一使力便将人提抱了起来,一手抱着人,大步走到一副山水画前,另一手掀开画作,一个门洞赫然呈现在眼前。
虞砚抱着明娆闪身进了暗室,暗门又是轰隆一声,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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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砚把人“夹”进了暗道,便松开手,把人放了下去。
明娆的两只脚刚踩在地上,男人那双有力的手又勾住了她的腿弯,轻轻松松把她打横抱起。
明娆任由着人折腾,她刚睡醒,反应有些慢,思维很迟缓。整个人还未从进密道这件事里回神,自然是任由虞砚摆弄。
沿着一条向下的阶梯走,不长,走到底约莫也就离地面一丈距离。
整个暗室也并不大,里头有一张床,一张书案,两样东西占了半间暗室,再多的就没了。
明娆终于找回了思考的能力,疑惑道:“这里……”
虞砚把人放到椅子上,就着弯腰的姿势在她唇上轻轻吻了吻。
他轻声嘘了声,“时间紧迫,听我说。”
明娆仰头在他脸上回敬了一下,无声点点头。
男人抬手摸了摸脸颊,低笑道:“京城的人已经快到凉州城外,目的不明,但我不能叫他们进城。”
“将你留在房中不安全,所以就先在这里委屈一下,等我将那些来客安置好,再回来接你?”
三言两语便叫明娆明白了此刻的处境,她想起来前世被毒酒赐死的那一刻,腹部又骤然绞痛,心脏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痛得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拳。
明娆盯着虞砚的眼睛,轻声道:“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吗?”
男人温柔地笑了笑,抬手将她的碎发绾至耳后。嗓音轻柔,爱意缱绻:“是冲着我们来的。”
明娆沉默了片刻,伸手勾住男人的脖颈。
她勾着他往下,额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好,我知道了,等你回来。”
虞砚倏地笑开,“好乖。”
他看出她的不安,心疼不已,扣着女孩的后脑,深深吻住。
浅尝辄止,留下一句等我,快步离开。
……
半个时辰后。
从京城而来的几名乔装改扮的禁军抵达凉州城外。
朝阳之下,漫天黄沙。
一望无垠的黄土中屹立着一座繁华的城池,宽广的城门外,摆着一把南官帽椅,椅子上坐着个年轻的男人。
那张脸十分出众,叫人过目不忘,比他那张脸更吸睛的,是他身上过于危险的杀气与冷厉。
男人双腿懒散地搁着,手支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
“诸位叫本侯好等。”男人说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们,千里迢迢,所为何事?”
五人小团中有一位是禁军某营的副将,他没有同安北侯打过交道,并不知道若是安北侯问话他不好好回答的话,下场会是什么。
副将操着一口地道的西北官话,惶恐道:“这位大人,小民只是来凉州投亲,不是什么坏人。路引皆在,您莫要冤枉好人啊。”
虞砚微微挑眉,“如此,是准备欺瞒到底。”
“大人的话小人不懂呐。”
不懂啊,那好办。
男人抬起手指,轻轻一摆。
哗啦——
数十名西北辅国军将士们手执剑与盾,顷刻间将那五人团团围住。
乌乌压压的人墙阻隔了五人最后的生机。
男人扯唇一笑,神情嚣张跋扈,恣意张扬。
“既来之,则安之,诸位,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