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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猗语气淡淡:“扬州刺史那老头儿最爱粉饰/太平,他只怕会认为子耀是年轻人为了显摆自己而危言耸听!何况,从前阮家老头给子耀的评语,也是有不少蠢货信以为然的!”
秦暖默然,她又想起了从前羊家的那段公案,那对于羊昀来说,恐怕是永远的痛。
“不过,过了几天,那些蠢货便知道厉害了,这对于子耀来说,未必不是个机会!”
秦暖算是发现了,李猗话语中喜欢称人“蠢货”。
当然,她也确实有称人“蠢货”的资本。
一直眯着眼睛一脸满足相的丁银,忽然放了酒杯,对着秦暖问道:“阿暖小娘子,若是你家郡主姑姑和你意中人闹翻了,你会帮哪一个?”
啊?秦暖惊住了,这货怎么说这种话?还这样大喇喇地问出来!
她随即扭头去看李猗,李猗放下酒杯,长眉微微一挑,轻斥道:“无事生非!”,
然而,她嘴中说得刻薄,可是面色却无丝毫不快,秦暖心中一沉,李猗是不否认丁银的话?
况且,今日端倪已显,秦暖更加明白,以羊昀的才华和抱负,绝不会长期呆在一个郡王王府做些杂事。
丁银摆出一张严肃脸:“我可不是挑拨离间!我说的是事实!你们肯定会分道扬镳的!”
李猗的手搁在石桌上,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丁银的眼睛落到那只白皙的手上,那张严肃脸顿时崩解,笑得灿烂,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上前给她又倒满了果子味儿的甜酒。
李猗斜斜瞥了他一眼,丁银被那眼风一扫,顿时变得分外傻气起来,手中捧着圆肚儿酒壶,咧着嘴憨气十足。
李猗闲闲道:“我就这么小心眼儿么?子耀在王府做事,不过是我不耐烦每日批那些杂事,想着他闲着也是闲着,便请他来帮我的忙,却没想着要将他拘束在我这王府中!他迟早是要离开江南去京城的,他以后会成为国之栋梁,朝中重臣,那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我和他,所学不同,自然是会有分歧的,哪里就至于闹翻?我又不造反!”李猗又看向秦暖:“阿暖,你说是不是?”
秦暖忙点头称是。
丁银刚刚才从傻笑状态中出来,他其实只听明白了最后三个字“是不是”,于是也忙接口道:“自然是的!”
秦暖:“……”
这货还有节操吗?
她实在不懂,李猗怎么会将这个人留在身边?
难道她对丁银真的有那么一种传说中的所谓“不讨厌”的感情?
秦暖居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从前听到的,某些只在市井中私下偷偷流传的关于“郡主招侍英俊的侍卫的故事”……
那是茉莉儿在外头街面上偷听两个大婶儿聊天得来的!而据说,那两位大婶儿之所以知道,也是其中一位大婶儿偷听两个汉子聊天得来的……
因为心头忽然就掠过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秦暖头垂得更低,生怕李猗看出端倪,她总觉得李猗有一种能洞彻人心的本事。
第二天,秦暖再看到羊昀的时候,果然发现他眉宇间压抑着的愤怒。
虽然他看起来如往常没什么不同,可是秦暖早已熟悉他的一颦一笑。
李猗却对着羊昀又浇了一盆凉水——
她斜斜倚着廊前栏杆,闲闲地拈着玉米粒儿去扔廊檐下的翠毛鹦鹉,语气凉凉地带着讥讽:“不到扬州被叛军围困的时候,他们是决不会和我同仇敌忾的!”
扬州被围?
廊前听到此话的人,包括侍女都身体震了一震!
“这不可能!”羊昀反驳道:“叛军最多能占了镇江,金陵叛军未必能攻下!退一万步,就算他们攻下了金陵,江南尽入叛军掌控之中,与朝廷隔江对峙,也无力再渡江来攻扬州,他们的首要之事,自然是在江南站稳脚跟,同时还要面对西面围剿而来的朝廷大军!”
李猗摇头:“我若是叛军,会在正月十五之前尽全力拿下金陵!不然以后就难了!”
羊昀冷笑:“金陵不是他们想拿下就拿下的!”
李猗:“不取金陵,这场起事,哪儿来的胜算!又何必折腾!何况他们谋划已久!他们总归不是喝了一顿酒,就临时起意吧?”
羊昀沉默无语。
其实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这些事实太过挖心撕肺,他总盼着那些郡守和刺史们能够更加精明能干,能够忠烈无惧一些,总希望叛军能够弱一些……
秦暖能体会到羊昀心中的沉痛与愤怒,她也担心扬州的安危,她忍不住轻声道:“郡主,就算叛军攻下了金陵,他们也不会渡江来扬州吧,立足不稳,急功冒进,孤军深入,这种事他们应该不会做吧?”
秦暖只觉得嗓子发干,若真有这么一天,就算叛军最后围城失败退走,可是对于扬州城来说,也绝对是一场恐怖的大灾难。
然而李猗依旧拿着玉米粒儿去砸小鹦鹉,玉米粒儿落在小鹦鹉的头顶上、翅膀上、脊背上,那角度刁钻得偏偏就是不让小鹦鹉能用嘴好好接住,惹得小鹦鹉不停地胡乱扑腾,叫着:“坏人!坏人!……”
过了好久,李猗将手中的装鸟食的小玉钵一搁,凉凉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秦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她前世在听说了南面在打仗后,没过多久便被那钱杏儿一家捆到了乡下庄子里,成了那个恶棍的禁脔,连屋子都没出过,更没见过钱家之外的人,再后来,她就那样死了……
她不知道扬州有没有被围困过,有没有被叛军占领过……
李猗在侍女端过来的铜盆中净了手,又用白绢将手擦干净,等她回过头来,便看见秦暖木木地站在那里,泪珠儿一串串地往下滚……
羊昀则紧紧抿着薄唇,双眉紧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秦暖的异样都没有看到。
李猗拍拍手,讶然道:“你们这是怎么啦?难道最应该难过的人不是我么?怎么你们一个一个的比我还痛彻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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