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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外的天街,我暗暗攥着氅衣精致的绸缎内衬,下了近乎一天一夜的大雪,脚下走过踩得积雪咯吱作响。头顶的云层压的重重,早晨九十点的光景,黑的犹如黄昏;可见的是暗红的宫墙,击透厚重乌云密集的鹅毛雪片。风雪呼啸中,眼前竟是白花花的……
“玉主子…您脚下留神些,下了雪都冻瓷实了!”前头引路的小太监谦卑谄媚的笑着,深躬着的腰身在雪中更显渺小,“您再费神…咱们眼瞅着就到了。”
我默默的点头,他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记下!那太监见我对他恭维的话没丝毫反应,讨了个没趣儿讪讪低垂着头领路。皱着眉,心头一阵一阵的发紧,康熙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将年长阿哥们尽数留在宫里软禁,不将半点消息透出宫外,却又莫名召我进宫?难道康熙不知道或者忘了我是胤禛的福晋么?
摇摇头,只要想起头就抽着疼!自从知道胤禛被关起来的旨意,四贝勒府顿时乱了套,从上到下人人惶惶不安!说起来也是,胤禛是整个府邸的支柱,他若有个万一倒了……那拉福晋每日强打精神,面儿上镇静,利落的指挥着王府的运作,也支撑着所有人的心理!挨了近五天,还是探不出半句风声,那拉福晋脸色也隐隐发急,却听到康熙召我入宫的旨意,她不禁松了口气——至少十几位阿哥不下七八十位妻妾,唯一奉诏入宫的也仅我一人!——殊荣?或者……
“哎哟!玉主子哎!您可来了!”刚迈上乾清门的台阶,熟悉夹带着哽咽的尖细嗓音将我的思路打断,我抬头看去,李德全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娥鼻尖在风雪中冻得通红!看见我,面露惊喜焦急,搓着手快步过来,“可急死奴才了!万岁爷问您不下十次,您再不来,恐怕万岁爷就要奴才亲自请喽!”
不知为何,心上咯噔一跳,强笑道,“谙达说笑了!玉儿怎敢劳您大驾?”眼皮微抬,雪势更大,雄伟的乾清宫被湮没在白茫茫中,隐约瞧见红墙黄瓦,更显飘渺。我强忍住想问胤禛的消息,收回望向乾清宫的眼神,“谙达,万岁爷…这些日子,好么?”
“如何能好?”李德全嚅动几下嘴唇,眼神竟是悲戚,长叹着回道,“前几日子,手抖得厉害…真真儿是伤着心了…”我裹了裹身上的氅衣,和李德全并肩往乾清宫走,一阵卷着雪粒子的大风吹过,刺得脸颊生疼!忽然,李德全横在我面前,深深一躬,“玉主子,奴才劝您一句,无论等会子瞧到什么,在万岁爷面前可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
莫名的望着紧张的李德全,他身后紧随的太监宫女们也是满面愁容,眼露惧色!“谙达?有什么是不能问万岁爷的呢?我…”转过脸去,仅是一眼就晓得了为什么李德全不让我问,不让我说!——乾清宫西暖阁,抄手游廊下自三阿哥开始直到十四阿哥全部直挺挺的跪着!惊诧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几日不见的胤禛阴沉着脸却又面无表情!就连被关在养蜂夹道的十三阿哥也跪在胤禛身侧,廊檐大小有限,为了让十三阿哥不会淋到雪,他刻意跪在最外面,半个身子落满积雪,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体温使膝下的雪融化,简直就像跪在水中!
好像满满一盆滚烫的开水浇在心尖上,烫的心缩成一团!通体冰凉,手脚不由得开始发着抖,嘴唇开合可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慌乱的拧头看向李德全,他低垂着眼帘,刻意回避我的眼神!此时廊下因我的出现而产生骚动,阿哥们纷纷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胤禛也看到我,眸子倏地收紧,脸色瞬时发青,面颊因后牙用力的咬合而僵硬的抽动!
十三阿哥诧异的瞧瞧我再瞧瞧胤禛,手下偷偷扯扯胤禛的衣袖,低声道,“四哥…玉儿…”
未等胤禛说话, 九阿哥忽然阴森森的开口道,“哟呵!我道是谁呢!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如今这皇阿玛连我们这些皇子们都不待见,偏偏个宫女颇得圣宠啊!”
“可不是么!九哥!”十阿哥摇晃着冻得发紫的摇脑袋随声附和,“所以说啊,娶个好老婆还是很重要的!瞅瞅我府里那些子女人,那个能在这当儿让皇阿玛想起来?四哥?您是不是老早就琢磨好了?给自己寻条‘退路’?”
“十哥你什么意思?”胤禛只是听着兄弟们的冷嘲热讽,攥着拳一言不发,可眼神愈来愈冰冷!听着十阿哥越说越离谱,十三阿哥忍不住出了头,“玉儿本就是皇阿玛身边最得宠的宫女,皇阿玛如何不能见?从何说起退路二字?”
九阿哥阴鸷的一笑,假哂道,“见归见,怎么见就是个说法儿!喏?四哥?”
胤禛微抬眼睑,犀利的目光刺得九阿哥转移视线,依旧不吐半个字出来!
不管这些阿哥们说什么,投到我身上的眼神是怎样的羡慕也好、担忧也好、嫉恨也好,我的视线始终落在胤禛身上!不知是光线的问题还是宫里日子真的辛苦,他看起来比上次见到他还要削瘦,脸色怎么瞧着也不好!
“诸位爷!都少说上几句吧!”沉默良久的李德全长叹一声,出言相劝,“万岁爷这刚歇下,可别再惊着驾!”说完也不管十阿哥梗着脖子的样子,对我让出身子,“玉主子,咱先进去吧!”
下意识看向胤禛,他微点了点头,深黑的眼瞳中刻满担心!薄唇此刻开启,却没有声音,仅是做出个‘小心’的口型。眼眶一瞬间发热,鼻子也泛着酸!好不容易见到他,为什么是这样的情景?
暖阁内的宫女掀起厚重的棉帘,我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胤禛身上收回,跨过门槛。立刻,一股子暖风袭来,还夹杂着阵阵舒适的香气,不过,窗户全垂着帘子,屋内很是昏黄,仅凭几盏黄绢灯照亮。慧芨却步过来,轻手轻脚的解开我的氅衣,擦去我头发上的落雪。想问问慧芨,碍于就在一旁的李德全始终不敢开口!
“放心。四爷无事。”慧芨叠着氅衣以作掩饰,极快的低声在我身边说道。一下子安了心,最少现在看起来受得罪也就是跪着!
“唔?玉儿来了?”康熙听见门口微弱的声响,苍老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李德全轻轻推推我,示意我赶紧的过去。
乍见康熙,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近半年没有见过康熙,他仿佛老了十岁!康熙兀自穿着酱紫色府绸面中羊皮毛袍,略显浮肿的脸上满是刀刻般的皱纹,佝偻着身子歪在大迎枕上!我呆呆看着康熙老态龙钟、疲惫不堪的面容,眼泪啪啪坠地!
康熙反而愣了,半晌沉沉笑道,“玉儿哦!这么一瞧见朕就掉泪儿啊?”
“奴婢…奴婢…给万岁爷请安…”我吸着鼻子,俯在地上哽咽着磕头,“奴婢只是半年没见着您…您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别跪着了。起来。”康熙凄楚的一笑,朝着我招手,“过来!让朕好好瞧瞧你!坐下!坐下!”
擦擦眼泪,努力扯出个笑脸,挨着炕沿小心翼翼的坐下——不想违着康熙,毕竟胤禛还在外面跪着!“哎。奴婢谢万岁爷。”担在膝头的手,被康熙的大掌一下盖住,我瞪大眼睛惊恐的望着康熙!可康熙慈祥的微笑,眼里只有长辈的慈爱,不见丝毫他意!我咬咬下唇,不敢抽出手,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心疼了?”我全神贯注在自己的手上,冷不丁被康熙这么一问,痴痴的发怔。康熙漾出轻笑,偏偏头指向屋外,“朕让老四他们跪着,心疼了么?”
我愣了许久,心头快速盘算该怎么回康熙的问话,吃不准康熙问这是试探还是别的!犹豫一番,稍稍点点头,“回万岁爷,是有一些…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都积了有三寸厚了!阿哥们各个儿的金枝玉叶,又冷又冻的,可怎么生受的了?”
“什么阿哥们?朕瞧着你也就独独心疼胤禛一人吧?”康熙忽的瞟着我,面上挂着不明的笑意,“朕估摸着,你刚进门前瞅见胤禛,是不是心里又念叨朕狠心了?”
“万岁爷!”脸色隐约有抽筋的感觉,装作脸红低下头,“四爷是奴婢的夫君,奴婢心疼他不是应该的么?奴婢要是心疼别人,您还不得吃了奴婢啊?”
“哦?哈哈——”康熙怔了半晌,拍着大腿朗声笑道,“也就你这小丫头敢和朕说这话!”
看着康熙笑了,我忙想趁热打铁,“那万岁爷,外面又那么冷,让诸位阿哥起身吧?”
一句话,康熙的笑容敛起,我自知说错话慌张移下炕跪下,“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多嘴,请万岁爷赐罪!”
“起来!没你什么事儿!”康熙摆摆手,忽然叼狠的一笑,咬牙说道,“放心!他们结实着呢!心里的火太旺,拿雪水浇浇,兴许能醒醒神儿,少盘算着些登龙术!”
心头一惊,忽觉暖阁的暖意融融还不如屋外的寒风!我咽咽口水,斟酌道,“不是…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想,阿哥们龙子凤孙,您爱惜他们不正是为咱们的江山社稷着想么?”
“江山社稷?”康熙看向屋顶的藻井,冷冷一哼,“交给他们,没一个成器的!朕一生的事业怎么交付给他?朕死后怎么有两名见列祖列宗?如此好好的江山社稷交给门外那群狼心狗肺的畜生?让他们来糟蹋?”
我知道自己触到了康熙的痛楚,脸色片刻惨白,胆战心惊的睨着暴怒中的康熙。
“朕就不明白了!朕这些年在胤礽身上下了多少心?他的师傅朕都是选了又选,挑了又挑,从熊赐履、汤斌、顾八代到王掞,哪一个不是饱学硕儒,方正君子?这暴戾淫恣的秉性儿是哪里来的?莫非真是糊涂油蒙了心,再不然就是有邪祟鬼魅附身?”康熙拊心攒眉,恨恨的咬着牙吼着,根本不给我反应回话的机会,“大阿哥!一门心思都在太子位上!什么兄弟友爱、君臣大义,在他眼里全是狗屁!魇镇?好!好的很!”
“万岁爷…您别生气…是奴婢多嘴了!”炕桌被康熙砸的嗵嗵作响,我缩着肩膀不敢动弹,硬着头皮迎接康熙的怒气,“万岁爷…您这么生气,奴婢心里很难过…”
康熙长吁口气,闭着眼痛苦道,“玉儿。偌大的紫禁城,朕竟发觉寻不见个能听朕说句心里话儿的人。”悲伤寂寞自然而然的从康熙身上溢出,高高在上的帝王却是孤单一人!我喉头一紧,垂下泪来,康熙叹着气,伸手擦去我眼眶上沾染的泪珠,沉着声慢慢说道,“朕想知道,你恨朕么?小十八…”
听康熙提起十八阿哥,心脏像被什么攥住,泪水决堤!我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眼看去,康熙眼底全是痛意,已到嘴边的恨字生生咽了回去,“奴婢…不知道…”
“呵——”康熙别过头惨笑,干枯的大手攥成拳,“你恨朕的,是么?因为朕说了句‘区区稚子’?”
我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
“看来朕说的没错。这也是朕一直不召你进宫的原因。”康熙声音更加沙哑,他站起身趿上鞋在屋里橐橐踱步,“因为…朕不想看到你眼中的怨恨…朕不想再看到相同的眼神出现第二次!玉儿哦,你可知你难过时的表情和你额娘是何其的相似?”
“万岁爷?”
“朕这段日子很想慧儿…”康熙背着手踱到窗前,手指轻画着窗楞,“当年,慧儿和朕说,朕真的要守着这种一世的孤独?当时朕年轻气盛,心想朕富有天下,如何会孤独?对你额娘的话只觉无所谓,现在想来,确实是你额娘所说!每日朕只能睡着三四个时辰,闭眼全是皇后…做皇帝难啊!”长长的叹息,难掩凄凉……“胤祄…朕也很爱他,他生病时,朕每日都会过去把他抱怀里…可老天不给朕留下这个儿子。朕也很难过!玉儿!你懂么?朕的心疼不亚于你!可朕…朕是皇帝,朕的心早就交给了大清,交给了天下的子民!朕,没有心再留给自个儿心疼……”
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康熙转过身瞧着我哭的稀里哗啦,不禁苦涩一笑,探手过来摸摸我的头发,“玉儿。你要知道,生在皇家有太多的无奈!许多事情,不是朕想怎样就能怎样!同样,老四也是,他也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权衡,懂么?”
“懂…”抽泣着点头,可心里像被什么堵上又说不出来!“所以啊!您更要保重自己的身子骨啊!您对阿哥们这么的不放心,那就多教教他们!再有,奴婢还没和您去过木兰围场呢!明年您一定要带奴婢去!”说着,边笑边擦眼泪。
康熙搂搂我的肩背,胡子微翘,“好。明年朕再次行围,带上你!”正说着,殿外刮起一阵寒风吹得一扇窗户嘭的撞开,冷风打着旋儿冲进来,我赶忙跳起过去关上。雪下的更大了……
微叹口气,也不知道胤禛怎样了!合上窗户转过身,不妨浑身一抖打了个喷嚏。逗得康熙一愣,继而笑出声。我吸溜着鼻涕,满面通红,严格的说,我这可是君前失仪!心下转转,福着身道,“万岁爷,奴婢就这么一股子风就受了凉,更何况外面的阿哥们?奴婢觉着,是阿哥们没体会到您的辛劳,想必经历这么一回,该成长了!而且…不管他们犯下多大的错,您心里不还是心疼他们的?为人父母,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儿女?”
“对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康熙拊掌微笑,扭过脸叹道,“但愿他们真有你这么说…真能有些子长进,能懂朕的心思…李德全!去,让阿哥们都起来吧!除老四外,其余的都回自个儿府里去!——眼瞅着过年了,是该让一家团圆。”
李德全应了声,快步出去传旨。
我又惊又喜,不信的问道,“所有?那十三爷也?”转念想想,又忧心忡忡,“可是,为什么独留四爷…?”
“嗯。”康熙捋着胡子颌首,“玉儿,你陪着朕住上段日子。可朕琢磨着你又是个离不开老四的孩子,正好年长阿哥里能办得了事儿的也只剩他和老八了…哎…”康熙还是叹了口气,三阿哥检举大阿哥可也失去了康熙的信任,只觉三阿哥心机过重城府太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净是杀招!“老十三…鲁莽性子!你不是也说,‘知子莫若父’么?”
除了干笑还是干笑,不晓得康熙是怎么知道我曾说过这么一句!是胤禛说的?还是……
很快时间降至傍晚,康熙留着我陪他用了晚膳,赐下绛雪轩作为我和胤禛在宫里的居所。等我从西暖阁出来时,雪下的小了些,仅剩稀稀拉拉的霰雪。我满腹心事,细细回味康熙今儿和我说的每一句话!初听起来,洋洋洒洒几乎没有重点,可是仔细的咀嚼却总感觉别有一层用意在里面!康熙做事高深莫测,今日绝不会是单纯叫我进宫听他诉苦!
越想头越疼,心里更担心胤禛!可恨雪天路滑,废了很大劲儿这才挪到绛雪轩。眼前亮着灯火的绛雪轩,让我不觉涌上一股暖意!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宿!
疾步跑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此刻我迫不及待想扑进他怀中!忐忑的推开房门,掀帘进入,轩内亮着数盏灯,静悄悄的!我噘噘嘴,还没过来?是不是找十三阿哥说话儿去了?悻悻的抿抿嘴,正要转身,腰间被猛地一抱,整个人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未等我叫出声,唇舌已被熟悉醇厚的味道覆住,他低沉的嗓音喃喃出声,“小女孩…你想让我担心死么?”
环着他的脖颈,心底一片安宁!可见他大步生风的往床榻上走,我一下慌了,匆忙推着他,“喂!你干嘛啊?放手啦!”慌乱间手扒住了床楞上的雕刻,防着他把我扔到床上。
“你自己说呢?上次你不是要我抱你么?”胤禛偏着头邪恶的笑,突兀间他眼波变冷,一手扳过我的下巴,音调镀上一层寒冰,“皇阿玛碰了你哪儿?啊?你单独和皇阿玛在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有没有碰你?”
“什么啊!”我的力气哪有他的大?几个回合下来,自然是我败下阵来,结结实实被他压在身下,心中徒生委屈,紧咬着唇手臂顶着他,“你胡说什么?万岁爷只是召我陪他说说话儿!你想到哪里去了?放开我了!”
胤禛面色迟滞,隐约的青黑,还是不怎么相信的坐了起来。我连忙一骨碌爬起,跳下床跪在他脚边拉着他的裤脚。胤禛拉起我不解道,“你做什么呢?”
“嗯…”卷了几下,他的裤子太厚根本卷不起来,拍拍手立起道,“你先把绸裤脱了!干嘛这眼神看我?——去!才不是你想的呢!我想看看你膝盖有没有受伤!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吭吭~~
一步一步的迈向虐~~
某晓脑子最近有点乱··· 有点乱···
呼呼~~修改了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