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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一家淮扬菜餐厅,落座之后,周一诺给程梓明打电话,电话那头仍是已关机。
服务员递来菜单,问几个人用餐,周一诺冲她笑了笑,脱口而出两个人。
等菜的间隙,周一诺将包装盒取了出来。熟悉的EMS,不再清晰的信息,隐约可辨熟悉的部队番号,寄件人处熟悉的三个字,程梓明。
原以为他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仍旧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谁知他早就把礼物准备好了。端午节时,他送了一个施华洛世奇的镯子,对比了官网价格后,周一诺将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三遍,乱花钱的野蛮人,明明每个月就留一千块钱零花,还能存得出钱买那么贵的东西,平时在部队究竟是过得有多省。说了多少遍不要乱花钱,可人家从来没把这番话放在心上。话虽这么说,自打拆封起,除了洗澡睡觉,那镯子却从来不离周一诺的身。回家时被老爹敏锐发现,得知价格的母后看不惯她笑得一脸得意,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字,算作简单评价。
不知道这家伙又用他简单粗暴的大脑买了什么昂贵的东西,周一诺不由撅紧了嘴唇,拆开纸盒,看见里面形似戒指盒的玩意儿,她的心瞬间漏了半怕。
掰开小盒,一枚戒指映入眼帘。
虽然是戒指,但并不是周一诺担心的贵重的金银或珠宝戒指,那只是一个心形的,由弹壳做的手工戒指,完美的轴对称图形,带着打磨后的温暖的色泽。将戒指戴上左手中指,看着灯光下散发出的金属光泽,眼前的景致不由开始变得模糊。为了防止大小不合适,他还特地做成了可调戒托。一双湿润的眼,望着对面空空如也的椅子,程梓明好像就坐在那里,带着局促不安笑着看过来,温柔地问,做得不太好,怎么样,喜欢吗?
点了四个菜,周一诺一边吃,一边往对面的餐具里夹菜,碗堆不下了,便堆在盘子里。
“敞开吃,今天我生日,我请客。别老憋着你的肚皮,怕把我吓着。”周一诺咬着筷子,笑得开心。
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终于,在周一诺端起自己的西瓜汁,和空无一人的另一个高脚杯碰杯时,服务员小妹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惊恐的表情。
尼玛啊,这又哭又笑的女人,是不是见鬼了!
八月底的某一天,队伍带回。归心似箭的程少校掩盖不住满脸的喜悦,被全车人笑了个遍。
回到驻地,仍是老三样,收信件包裹,洗澡,看信打电话。
到了收发室,程梓明呆住了。墙角整齐地堆放着六个箱子,个头都不算小。主管的中尉朝他敬礼,首长,您打电话再叫两个人,一起搬吧。
接过他递来的一沓信,程梓明稳妥地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档案袋,粗粗地扫了一眼,一共8封。
三个月,周一诺就这样不停地寄东西,也不管收不收得到回应。面上虽笑着,程梓明的心里却沉甸甸的。张哲的话时而在脑中环绕,如果她不闹脾气不麻烦,可能是由于客套或将就,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又该如何解释她的坚持?这世上肯定不会有这样一个姑娘,为了连写信也收不到回音的远方,而放弃身边可能存在的幸福。对她而言,那些选择明显更轻松,更容易。
张哲说的也不一定对。如果这不是爱情,那究竟是什么呢?
程梓明抱起最大的两个箱子往回走,不管怎样,先把自己拾掇干净了,看完信,坐下来好好给她打电话,这才是当务之急。
箱子大而多,运输途中一直被人关注,大多数人见怪不怪,顶多笑着挤挤眼,直夸程营长好福气。自有几匹饿狼循着气味而来,他们既具备了野生动物的敏锐,又被周一诺训养出了条件反射。
“赶紧地,按名字把东西领回去,”程梓明又松开一颗扣子,站在一旁灌凉水,笑看眼前一片繁荣的市场景象,“住得相近的,能带的都带走。张哲,把石头的带过去,哎,你清完了没,怎么还坐地上了?”
“哎哟,催什么催,再催我还不走了!”挑出好几袋放在脚边,张哲朝康明智嚷嚷,“老康,那边那箱,把我和石头的扔过来!”
“哎,好嘞!”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康明智伸长了脖子在箱子里找。
整个办公室里风生水起,好不热闹。
周一诺终于接到了程梓明的电话。
“一诺。”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程梓明满心的柔情,尽数化为唇边吐出的两个字。
“啊,长官,您可真会挑日子,知道今天农历几号吗?七月十五鬼节啊,半夜给我打电话,吓死人的。”周一诺带着鼻音,糯糯地说。
“一诺。”没有回答问题,安静地听她说完,程梓明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声音仍旧低沉而沙哑。
“嗯,怎么了?”周一诺收起玩笑心情,这家伙,情绪好像有些不太对。
“一诺。”程梓明还在喊她的名字,语气里不见急促,软软的磁音,像极了低喃。
“喂?信号不好吗?喂喂,听得清楚吗?”快步走到窗前,周一诺将手机换到左耳边。
“听得见,”这姑娘,关注的重点和平常人不太一样,程梓明低声笑了,“信号好着呢。”
“那你搞什么啊,我还以为怎么了,”周一诺忽地抬起头,一脸紧张,“你不会是受伤了吧,怎么有气无力的?”
“没有,没受伤,”程梓明连忙否认,感动于周一诺如此关心,“就是想喊喊你,三个多月没喊了。”
“肉死人了。”嘴上这么说,周一诺的心里,却跟打翻了蜜罐一样。
“送你的东西,喜欢吗?”时间太紧,好不容易挤出两个晚上的时间,一共做了三个,虽然挑了其中最好的一个,程梓明却认为还是做得不够好。
“戒指是你买的,还是亲手做的?”明知道凭他的性格,肯定是亲手做的,不然肯定不会巴巴地送那么一个小玩意当生日礼物,但周一诺还是想听他亲口再说一遍。
程梓明有点紧张,他眨了眨眼,言语中带着小心,对于女孩子来说,光泽闪耀的珠宝显然更美,“是不是很难看?覆铜钢的色泽肯定比不上黄金或者铂金。”
“挺好看的啊,我一直戴着呢,”看向左手中指上安静躺着的戒指,周一诺笑得妩媚,“我还百度了一下,原来网上有protocol。”
程梓明抿住嘴,不好意思地承认,“张哲给我弄了一个,我按那个做的。”
嗯,不容易,他总算靠谱一回。周首长给张副营长作了个中肯的评价。
一诺的信上又附了一份关于韩鹏事件的报告,程梓明刻意没在电话里提起这事,周一诺却不肯绕开,又老实交代一遍。相比韩鹏的个人情况,更令程梓明痛心疾首的是,陆宇居然如此轻易就被人打了一顿,而且貌似从始至终都未占优势。
实在有辱门风。程少校如是说。
周一诺嗤之以鼻,少拿你们部队喊打喊杀的毛病来要求别人,别以为我不晓得你骨子里有几多躁动不安的因子。现在我们在讨论,有个男生喜欢我,所以,你不许岔开话题。
“哦,”刚看到信上的内容,有同事跟她表白,程梓明心里顿时涌出要把那家伙海扁一顿的想法。把信看完,他又为一诺的迟钝和坚守心疼。别人时时刻刻关心着她,她还打算给人张罗女朋友。程梓明喉头发涩,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表现出什么反应,内心反而都是愧疚,“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周一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法陪着你。”程梓明叹了口气。这个事实是横亘在两人间最大的无奈。即使他对不起她,他也没法改变。如果能时常在一起,他们中间就不会有如此宽广的间隙,不用计较是否会有人趁虚而入,不用担心心爱的姑娘在灯红酒绿中,是否守得住。
“你是挺对不起我的,我接受,”周一诺耸了耸鼻子,她想起一个人住院时的伤感,想起每一次想找他都找不见人的无奈。可她又心疼程梓明满腔的愧疚,害怕这种愧疚变得过于沉重,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好了,我接受完了,你也放宽心。倒是你,长期跟一帮雄性动物离群索居,千万别觉得外面不安全。就算哪天我真的不要你了,也会立马通知你,绝对不会劈腿给你戴绿帽子,这是做人女朋友的职业操守问题。同理可得,你也别想给我戴绿帽子!”
被她的言之凿凿逗出笑来,程梓明一本正经地回答,是,首长!
三个月没联系,两人似是有说不完的情话,足足从十点聊到十二点半。挂了电话,程梓明翻出下午看过三遍的信,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把信锁进抽屉,才关了台灯,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