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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带来的余悸仍萦绕在周一诺心头,过了好几天也没淡去。和程梓明在一起以来,她从没做过如此真实的梦,真实地感觉到怀里的躯体瞳孔散大,心脏骤停,没了呼吸,由热变凉。一想到自己在梦里的悲泣,她会伸出手拍拍脸,调整着做个深呼吸。
开会的时候还能勉强控制住心神,回到办公室,程梓明的电话仍旧打不通,那股难受劲像胃酸一样,从身体里慢慢往外翻腾,她的呼吸明显变了频率,就连指尖都在微小地颤抖。
对现在的周一诺而言,她急切地需要有人告诉她确切的答案,告诉她那个梦是假的,其实程梓明一切都好,不过奋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而已。
打了电话给陆宇,陆公子挠挠头发,啊,要是你找不到,我肯定也找不到,如果你实在着急的话,我帮你问问大舅?
周一诺连忙说不用,为了一个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梦,如此小题大做,让长辈知道了,肯定会嫌她封建迷信不懂事。
幸好,工作总是忙碌的,留给她瞎想的时间并不多,一旦忙起来,日子便过得极快。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周一诺强作欢笑,安慰自己。渐渐地,便把这桩噩梦抛在了脑后。
半年来,骨折的部位明显康复了许多,就连遇上阴雨天气,也不会有任何疼痛感。找到邵聪,周一诺明确表示自己可以继续出差,之前分散出去的工作,可以收回了。
领导挑了眉看她,“如果全公司的员工都跟你一样,我们的工作效率至少能提高一倍。”
和师兄说话,向来没有下属和领导间的惴惴不安。周一诺嘿嘿笑,“我就是闲不下来,想找点儿事做。”
起身关上门,邵聪的表情带了些严肃,他转身看着小师妹,似是有些神秘,“有个事情,要跟你提前说一下。”
被他认真的模样影响,周一诺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吧?
“你看,已经10月份了,今年的工作一晃也差不多要结束了。综合考虑到这几年你的工作表现,董事会和高层已经同意了,提你来当临床总监。文件的话,估计年后就能下来。”
哗啦啦一个大馅饼砸下来,砸得周一诺有些懵逼,她眨了眨眼,看向师兄的表情带着惊讶和不可置信。
“你在公司已经干了这么些年了,大家都觉得你干得不错,你别想多了,不是为你这次受伤才提出来的,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了。”邵聪带了笑看向师妹。
“哦。”周一诺尽量淡定地控制着面部表情,努力不让嘴角开得过大,飞出满嘴的牙帮子。升职呢,管它什么理由,反正是升了。她的嘴还在和邵聪聊着,脑子已经开始飞快运算,升一级,每个月能涨多少钱,五险一金怎么算,年终分红的比例涨多少。
好多好多红钞票啊,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直到从邵聪办公室出来,周一诺才绷不住脸大笑出声,在无人的拐角手舞足蹈,开心得像个终于可以去游乐园玩耍的小朋友。
消息终归是消息,文件还没下来,这段时间里还得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能跟谁分享呢?同事们自是不能说的。激动地抓起手机给程梓明发消息,却仍旧收不到任何回应。
哎,居然有些羡慕别人,若是她们升职加薪,是不是立马就能拉上老公下馆子庆祝?
周一诺瘪了嘴,程梓明你果然是个王八蛋。
貌似为了和上午的好消息相映成趣,中午公司食堂居然做了辣子鸡块。这道菜已经许久没露面了,火红的辣椒与油裹的鸡块水**融,浓郁的油香伴着辣椒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花椒则安静地趟在餐盘中,一粒一粒开着小口,仿佛醉卧在床的美人,诉说着对热油锅灼灼的爱恋。
夹上一块,放入口中,轻轻一咬,鸡块鲜嫩多汁,咸香四溢。那令人陶醉的感觉,仿佛一首绕梁三日的神乐,高潮过后,尾音在味蕾上留下一丝苏麻的颤抖。
再吃第二块,更加舒爽。
在周一诺心中,这可是公司食堂十大菜肴前三的重头菜。
好不容易到了午饭时间,同事们多以部门为单位,一桌一桌地聚集着,享用着午餐,交换着信息与八卦,整个食堂无比和谐。
周一诺吃得快,已经进餐完毕的她,手里抛着橙红的小橘子,笑眯了眼,听着李娜和郑楠插科打诨。
手机铃声便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陌生的归属地,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若无其事的接通电话,周一诺等着对方激动地打广告,这样的陌生电话她每周会接到好几个。
“是周一诺吗?”对方是个暗哑的男声,声音显得疲惫不堪,与亢奋的推销员并不相同。
“是,请问你是?”四下里都是同事们的谈笑声,周一诺听不太清楚对方的声音,她还在判断这个电话的真实意图,并没有挪动脚步。
“小周啊,我是朱碧波。”低沉的男声报上了名号,相熟的语气击中耳膜,周一诺蹭地站起身,小跑着走到饭厅角落,努力将手机听筒离得更近些,心跳和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波哥,怎么了?是不是梓明他出什么事了?”正常情况,波哥肯定不会亲自打电话来。虽然见过面,但两个人的圈子其实相隔很远,唯一的交点便是程梓明。脑袋里瞬时闪过一幕幕不好的信息,周一诺睁大了眼看窗外,却什么也看不见。
“嗯,”朱碧波沉吟了片刻,似是叹了口气,“我给你发个地址,你过来一趟吧,明仔他,现在在手术室抢救。”
豆大的泪珠顺着睫毛往下淌,瞬间连成了线,完全来不及反应,周一诺的脑海一片空白。
果然,果然,过了一个多月,那个梦还是应验了。
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泪,周一诺回身找邵聪请了假,交代李娜帮忙回收餐盘,便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办公室。
按照朱碧波短信上的地址,周一诺火速买好了机票。系上安全带,她第一次轰着油门出了公司停车场。
给朱碧波回拨了电话过去,没人接。周一诺并没有马上放弃,而是像抓稻草一样,继续重复拨着这个座机号码,每一声响铃都像巨石一般锤在她心上,一下又一下,闷痛让她喘不过气。直到电话接通,她才开始继续呼吸。
值班护士将电话交到了对方可能要找的人手上。
是石头。
“嫂子,没事的,波哥有事忙去了。我在这守着呢,明哥在手术室,你千万注意安全。”
直到上了飞机,周一诺的牙齿仍在打颤。
怎么可能睡得着,连眼睛都不敢闭,一闭上眼,出现在眼前的便是梦里那张苍白的脸。那是她新婚的丈夫,她最爱的男人,上交给了国家的男人。他们刚刚领了结婚证,从领完证到现在,一面也没见上,连婚礼都没来得及办。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知道他现在在手术室,在抢救。他到底伤得重不重,一想起这个,周一诺就忍不住全身发抖。怎么会不重,如果只是小伤,怎么可能劳动波哥打电话,怎么可能让石头一直在手术室外守着,怎么可能告诉她这个千里之外的家属。
程梓明,你不能有事,你怎么可以有事,你还没看过你给我买的戒指吧?那么大一颗钻石,你大半年的工资呢,你都没告诉我戴着好不好看。还有,我买的对戒,你还没来得及戴,我带着了,你等我,等我坐完这趟飞机,等我打车去找你。程梓明,总跟我吹你身体有多好,你给我扛住了,我还没见你一面,你必须好好地等着我。
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两个小时的煎熬,睁着通红的眼,好不容易落了地。完全陌生的城市,穿过身边拎着大包小包的行人,航站楼里有个姑娘提着包在狂奔。
听了周一诺报出的地名,出租车司机愣愣神,“哎,小姑娘,你去的那个地方有点远,我把你送到长途汽车站,你坐长途车去吧。”
“多少公里,打表多少钱?”周一诺很是着急,这个时候,哪有时间去转车。
“两百多公里呢,而且路也不好走,那地方我也不是很熟。”司机是个面容憨厚的中年男子,他回过头看向后座的年轻女人,面色为难,“打表的话,怎么也得六七百。”
哪还顾得上那些,周一诺红着眼,急忙从钱包里翻出所有现金,一共一千一百块,全部塞给了司机。她的语气很激动,甚至带了悲鸣,“不好意思,我丈夫在那边生了急病,我要赶去医院看他,这些都给您,要是不够的话,到了地方,我取了现金再给您好不好,我赶时间,麻烦您了。”
说着说着,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流泪。
顿了顿,司机拿出手机开导航,“好吧好吧,小姑娘,看你也不容易,别难过了,我带你去。”
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好心的司机并没有趁火打劫再捞一把,在她下车前,还说了句安慰她的话,会没事的,别担心。
联系上李东石,才知道手术已经做完,人刚转进了ICU。从电梯里出来,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周一诺喘着粗气,往监护室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