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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洢走不得城内,只能从城外绕过去。
荒野密林不比官道,偏僻且荒芜,此时太阳初升,林中雾气浓,露水重,长洢一面推开挡路的草木一面往前跋涉,鞋履衣袍很快就被露水浸湿,发髻与面孔上也凝结一层细密的水珠。
她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太阳高照,雾气渐渐散去,眼前是一片交让树林。长洢眼睛才复明,在此之前没有见过交让树,只在沉山府学书时中听闻过。
这交让树与旁的树不同,两树同根而生,一年左荣右枯,一年左枯右荣,如此反复,交替而生。长洢走进林子,就见每树长出两枝,在北面的一枝全部枯掉,在南面的一枝却是欣欣向荣。便认定是交让树。
交让树树干笔直粗壮,树冠华茂如伞,正好可以遮蔽逐渐炙热起来的日光。长洢在其间穿行,走到一处地势开阔林木稀疏的地方时,她忽然停住脚,将耳朵侧向一边,闭目凝神细听。
林子中有异样的声响从她前方急速传来,十丈,五丈,十步,五步……
她眸光一闪,右手从腰间迅疾一抽,反手握剑,将锟铻剑自身前向上一提,锟铻雪亮的剑刃格挡在前,同一瞬,一道银光闪目的弯刀直击在锟铻剑上。
发出弯刀的人修为不低,两刃相接,震得长洢手心一麻,禁不住向后退开一步。而后就见数道黑色的人影从林间飞掠过来,长洢面不改色,只暗自咬牙,她灵力被封,即便有锟铻剑在手也不可能以少胜多,打是打不过的,只能跑。
她身影如风,在林间快速穿梭。
但追逐她的杀手以灵力催动精思术,速度更快,没一会就追上来,两个领头的相互对视一眼,身形一闪已握剑在前,挡住了长洢的去路。
前后夹击,长洢停在中间,嘘嘘喘息。
高个子的杀手头领道:“三公主,我们主上说了,原是要你和亲,为家国大计才饶你不死,如今你既不愿去和亲,就别怪她不顾姐妹情谊,必得取了你的性命才算完事。”
他身旁矮个子的头领狠瞪了他一眼道:“蠢货!你这么说,不正暴露了我们?”
高个子的那个立即掩嘴,长洢深喘了几口气,此时已经恢复过来,欲笑不笑道:“尊驾不报家门,我也知道贵上是谁,何须遮遮掩掩。”
她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不禁担忧,宛潼派出的杀手既然已经追杀到了这里,回酒他们恐怕早已经暴露了,不知道太后会如何处置。
此时已经没有退路可言,面对十数名修为高深的杀手,她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但若能动用她身体里的冰灵,纵出玄冰术,倒是有极大的胜算。只是她身上的冰灵一旦暴露出来,要么她死,要么将这些杀手全杀了灭口……
想到此处,她面若冰霜,眸光森冷,一面死死盯着那些杀手,一面将手心慢慢移向锟铻剑的剑刃。她灵脉被垣澈封住,只能靠引血施出冰灵。
那些杀手见她手在动,也纷纷拔出长剑,成包围之势向长洢步步紧逼过来。长洢的手心眼看就要握住剑刃,划出血来,忽然一阵劲风从她头顶掠过,她不禁往劲风移动的方向望去,众杀手的目光也随之望过去。
只见是一柄带鞘长剑从天而降,比直地插在距他们十步之远的地面上。这一柄剑长三尺三寸,剑鞘通体漆黑,自下而上反复勾缠錾刻着血红的火焰纹。
“这……这是……炽夜?”
那个矮个子的头领顿悟道。
就在他说话时,炽夜剑旁已经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众人眼错不见,不知他从何而来又是何时出现,仿佛鬼魅一般凭空出现。足见这人的精思幻影之术何等了得。
众杀手相互对视,以目光向彼此询问此人的身份。但他逆光而站,背对众人,没有回头让人看见他面容的意思。
长洢看不见这人的脸,只见他头戴簪缨紫金冠,一头泼墨长发,上半束在金冠内,下半披散在肩背上,红缨自金冠两侧垂下来混在散发间,无风自动。一身红色锦衣,外罩一件黑色鲛纱薄氅,孑然立在炽夜剑旁,红衣招摇似火,黑纱翩然如烟。
南昭火族,尚红尚黑。
长洢心头一跳,杀手中不知是谁忽然颤颤发声道:“二公子……是二公子啊!”
此语一出,众人尽皆变色。
这位二公子,当然不是某一府或某一族的二公子,而是东盛神洲四公子榜上的二公子,长洢才定下婚约的未婚夫婿——南昭皇七子,南昭灼。
他开口缓缓道:“此处,是我南昭地界。此人,是我南昭灼的未婚妻。在我南昭的地界上,杀我南昭灼的未婚妻……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声音沉沉,略显粗哑,语气几乎是平缓的,却将一众杀手吓得不轻,剑在他们手中乱颤,两腿也止不住打着颤往后退。
他仍没有回头,以背对着众人,只是缓缓抬手,握住身旁的炽夜剑。
众杀手立时退也不敢退了,忙跪下来求饶道:“二公子!二公子!是我等无知,冒犯了尊驾,往后再不敢对三公主有半分不敬。求二公子饶恕……”
他道:“饶恕好说,只是你们奉命而来,若让你们空手而归,倒显得我待客不周了。贵上恐怕也是不愿的。”
话音未落,炽夜剑已出鞘,剑身不似寻常铁剑是冰冷的寒刃,而是炽红炙热,犹如炉中火碳,剑一出鞘,闪出长长的虹光,炫目不能直视。剑光可昼黑夜,因名炽夜。
长洢也被这剑光闪得眼前一晃,在这须臾之间,就听见众杀手的惨叫声连连响起,等剑光消失,长洢定睛一看,十数名杀手仿佛在一瞬间被挑断手脚筋脉,躺在地上不住打滚。她再往方才的地方看,南昭灼仍长身立在炽夜剑旁,背对大地苍生,仿佛从没有动过,只有身上衣裳翻动,红衣招摇似火,黑纱翩然如烟……
长洢上前道:“多谢。”
除了在宫中的跪拜大礼,长洢从未正经学过礼仪,她长在沉山府,位份最高,无人需要她屈膝行礼,顶多是混在军营中时跟垣澈学了男子间的作揖礼和抱拳礼。此时,她竟无师自通,微屈双膝向南昭灼福了一礼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