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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孔祥熙的融洽交流让李孔荣有些忘乎所以,他甚至都不在乎与希特勒的会面——鹰巢内一间摆放着大地球仪的客厅里,希特勒接见了中方代表团。在外交人员的介绍下,他一个接一个与诸人握手,李孔荣只感觉他的握手软弱无力,手掌冰冷潮湿,灰兰的眼睛也缺少生气……,若不是眼前握手就是货真价实的希特勒,他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冰冷淡漠的就是那个让七千万德国人疯狂的第三帝国元首。
与戈林一样,希特勒除了欢迎孔祥熙访问德国以外,与戈林一样也解释了一下德日反共条约仅仅是反共,而后则奉劝中国与日本务必要和平共处,以免共产主义者从中取利。说到共产主义时他变得激动,挥着手强调共产主义犹如细菌,人身受其入侵后,蔓延扩散、终将致命。并以西班牙内战为例子说明共产主义之危害。
纳粹一贯反共,孔祥熙也总结了一套说辞,开始简说中国反共的策略和过往,之后又恭维德国这四年来取得了极大进步,全靠元首和国社党云云。
会面时间持续一个小时,基本是希特勒说而己方在听,李孔荣初见的新奇褪去之后,心里却总在想着那几份报告,他恨不得现在手上就有纸笔,可以动笔写作。
一个小时后会面结束,作为给中方代表团的回礼希特勒赠送每人一张有自己签名的照片,而后一行人就被德国人礼送出鹰巢。出了鹰巢的李孔荣如释重负,他在汽车上就开始奋笔疾书,晚上睡了一小会之后,又在火车上完善这几份报告。
中日问题报告的第一个要点是让孔祥熙、常凯申等人了解日本目前的政治生态,以及对华开战之战略目的;第二个要点则是应对方略,但难写的地方就在这里。说日军上层并不想侵华,只是下面的中二作死,然后国.军实在太菜,被人家一捅就捅到了南京。
这样写肯定会惹得常凯申不快。一二八抗战让常凯申觉得日本也不是很能打,这几年编练成的德械师难道不能吃掉那三千日本海军陆战队?可实际却是日军总结一二八经验,其战技术水平在提高,但奇葩的是国.军的战技术水平反而在下降。
为何如此李孔荣也说不上来,但他认为有两点极为关键:首先就是前几年国.军一直在剿共,对手没有重火力,因此一二八抗战时学的那些基础技能几年不用全忘的一干二净,之后又没有进行专门且严格的大兵团作战训练;不过忘干净了不怕,国.军这几年以德为师,一战时期的老式战术已经过时了,如今讲究的是摩托化、机械化。
写个报告又浮现出种种怨念,李孔荣当即给了自己脑袋一拳,之后他才清醒了些。他接着想一个尺度问题:到底应该在报告里提多少史实?提的多了,那自己卖情报之事很可能露馅。露馅也不是太要紧,可万一常凯申还是在上海决战怎么办?但不在报告里说些即将发生的事情,获得常凯申的信任,他又怎么可能会更改既定计划,在北平吸引日军而回避上海?
写报告是直接影响、卖情报是暗中影响。如果选择前者,那后者恐怕难以再执行,但选择后者,因为信任不足,常凯申又很可能不会上海决战之计划……。还怎么办呢?李孔荣看着那另外两份写好的报告若有所思。
西班牙沉船和青霉素研发草案一个小时就写就了,。首先是申请了五万美元启动资金,并且为了让孔祥熙信任,他还写了一个财务计划,即成立一家公司聘请财务人员管理账目,这样他自己不沾钱省了很多麻烦。德国外汇是管制的,所以公司最好放到瑞士,最少账户设在瑞士,然后确定研发人员后再考虑实验室放在那个国家。
青霉素的事情如此,沉船的事情他则将自己所知的信息、只要是能写都写了出来,然后建议孔祥熙发动各国大使人员去寻找阿托卡夫人号的史料,他虽然不记得沉船的确切地点——他回想不起纪录片里的那副地图,那地图是由数个珊瑚礁岛屿构成的一个垂线交汇点,沉船就在交汇点的附近,如此就不要花几年时间在一整片海域里摸索,只要在垂线交汇点两三英里的地区寻找即可。
后世那个寻宝者一开始是弄错了地方,近十年一无所获,之后好在历史学家帮忙找到了关键性史料,换了地方没多久就找到一个铁锚,但之后他们又错了,在估计的方向(东南方向)费了两年多时间一无所获,失望之际有一天忽然碰运气似的去正东方向搜索,居然找到了几十根已经发黑的银条。方向对了进展自然就快,顺着银条方向他们几个月就找到了沉船。
按照李孔荣的估计,只要他能想起那副地图(标明银条位置的地图);同时后世寻宝者怕遗漏线索因此每一寸海滩都翻开沙子摸了一遍(这也是寻宝进展缓慢的另一个原因),可他却不要,因为纪录片上说沉船并没有被掩埋,而是裸露在海底,说是像一堵长七十五英尺、宽二十英尺、高三英尺的墙。在平坦的海底寻找这样一堵墙并不难,完全没必要在每一寸海底挖沙子,所以他判断寻宝最多只要花三个月,运气好说不定一个月就能搞定。
但如果想不起那副珊瑚礁垂线图,那就只能以后世历史学家所找到那个关键性史料为起点,从铁锚处开始找。可铁锚毕竟不是墙,要找起来困难的多,找不到铁锚那就只能吓摸了。这需要多长时间李孔荣一点也判断不出来,但如果真能从铁锚处开始,他估计因为不需要细摸每一寸海底,大概一年左右就能找到沉船。
沉船和青霉素事情就是这么的简单,中日问题的报告却无比艰难。而这天上午去陆军步兵学习参观完演习后,陈绍宽当即让周应聪把他叫去了。
“待会一点钟会去国防部,庸之先生将正式向德方提出要购买潜艇,你有什么意见?”旅馆里,陈绍宽、林献炘都在,他们都看了李孔荣给的一份事先写好的潜艇报告,可却一直没有确定买什么潜艇。
“下官认为应该买现货。”李孔荣看着陈绍宽道。“如果是订造,万一中日开战,德方迫于日本压力极有可能会不交货,所以订造再多也等于零。”
陈绍宽只觉得今天的李孔荣与前次不同,不过他没想是换了个人,只以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见李孔荣的观点如此,他看了林献炘一眼,点头道:“我们也有这个担忧啊。”
“所以下官提了另一个方案。”李孔荣道,“1型潜艇只造了两艘,但这两艘潜艇下水不久,性能也欠缺,所以目前暂时用作训练。考虑到德国很可能不愿出售现役装备,我们可以提出购买这两艘潜艇。”
“嗯。”报告里有写这个办法,陈绍宽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林献炘却道:“既然性能欠佳,还是训练船,那买回来合适吗?万一不堪使用怎么办?”
“长官不必担心,这两艘潜艇只是性能稍微欠佳而已,我们买回去必定能使用。”李孔荣说道,他记得这两艘潜艇(U25、U26)是上过战场的,缺陷主要是重心不稳、下潜过慢。
“可这潜艇有八百多吨。”林献炘嫌弃道,“想来价格必定不菲,既然如此,那何不买Ⅱ型潜艇呢?这样最少数量上也多一些,真要开战,我们守住长江口和沿海港口就行,破袭作战我看我们没那个条件,你不也认为狼群战术就我们当前的情况难以实施吗?”
“是,长官。”李孔荣瞄了林献炘一眼。“但万一沿海潜艇基地失守怎么办?陆军的无能前清时我们就是见识过了……”
“绍盛,你的意思是陆军也会像清军那样一溃三千里?”周应聪大讶,“不可能吧,中央军可是德械师啊,每年都买飞机、买重炮、买汽车,怎么可能会……”
“和清军不会差太远。”李孔荣痛苦道,“陆军最重要的就是炮,现在德械师也就只有一个炮兵营,全师只有十二门75mm山炮。虽然德国顾问为了弥补火炮不足设立了独立的炮兵旅、炮兵团,可炮弹严重不足,又买了不少150mm重炮,这种炮他们根本就用不好……”
李孔荣大大摇头,他记得一些150mm重炮在从上海撤退时,居然因为前面部队在桥上埋设了地雷而不得不推到河里。德国货本来就贵,买的时候又因为贿赂提高了30%的售价,弄得德国顾问塞克特都看不下去,建议常凯申购买第三国火炮[注10:《常凯申与希特勒,民国时期中德关系研究》,P271。]。好不容易买来的炮就这么推河里,真是日了狗了。
“……中日如果开战,陆军一溃,沿海军港难以保住。既然守不住,那就应该购买航程远的潜艇。如此可以借助商船补给,实在不行还可以前往非中立国修理保养,即便中立国,我们也有二十小时的停留时间,一些小问题还是可修补的。最后一个就是闽浙交界处日军一时无暇顾及,我们可以偷设简易港作为补给。”
“说的是有些道理。”陈绍宽与林献炘对视之后说道。甲午溃败历历在目,陆军一溃军港不保,也就航程远的潜艇能侥幸逃脱。不管什么情况,保船都是第一个。
“那要是德国不肯卖这那两艘训练艇呢?”林献炘终于对李孔荣看顺眼了一会,言辞也不再尖锐,他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那就只有订造,不过必须要求德国在一年之内交货,我们宁愿在价格上和支付上吃些亏,拿到船才是最要紧的。”李孔荣道。“不过我还担心万一国内生变,中日开战,委员长又会取消合同。”
“取消合同?”林献炘不解。
“是。”李孔荣点头。“中德信贷额度只有一亿马克,潜艇如果是订造七百吨远洋型,价格很可能超过八百万,加上花头甚至可能接近一千万。一旦开战国内军火不足,潜艇肯定会取消几艘,好省下钱买弹药。哪怕庸之先生不做,委员长也会做。”
“中日的局势就真这么快……”陈绍宽叹了口气,像是再问李孔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下官以为今年必定开战。”李孔荣道。
“有何依据?”陈绍宽追问。
“没有依据,下官……下官算卦所得。”李孔荣有些扭捏道。
他这么一说林献炘当即就笑了,“你会算卦?”
“是,下官略通一二。”李孔荣头皮继续发硬。
“哈哈…哈哈……”林献炘大笑。他不但笑还看着陈绍宽,道:“他才多大啊?”
“还是说正事要紧。”陈绍宽不把算卦当回事。“你认为如果是订造应该定多少艘潜艇为好?”
“下官以为不应该超过五千万马克。”李孔荣道,“然后在委员长取消合同时拿出一个可行方案,让他取消几艘,保留三艘,最少保留两艘。”
“可如果不开战呢?”陈绍宽再问。“你这样订岂不是少了?”
“信贷额度有限,五千万马克已经占了一半,如果再多陆军和空军肯定会有意见。”李孔荣道,“再说如果不开战,明后两年也可以再订。”
“好吧,就按照你说的,我们就以五千万马克为限,能买多少就是多少。”陈绍宽看了林林献炘一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事议罢,不想陈绍宽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他道:“庸之先生和程大使都推举你做大使馆的海军武官,军衔也将晋升至中校,你有什么意见?”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李孔荣心中喜悦的同时却道:“报告部长:下官只想学潜艇!”
“放心,学潜艇不会耽误。”陈绍宽道,“不过如果德国愿意卖那两艘训练艇,你也就不要指望了,你能不能上艇做艇长就看你能不能在德国打理好关系,让德国人顺利交船。你明白吗?”
没想到陈绍宽来这手,李孔荣不得不道:“下官明白!下官谢谢部长栽培。”
“明白就好。”陈绍宽面色一暖,“好了,待会就去国防部了,我们就看看德国人会不会卖现货给我们。”